“就是你想繼承答思麻萬戶?”


    張守言淡淡的聲音在桑吉頓珠的頭頂縈繞。


    四十多歲的桑吉頓珠看上去如同五十多歲的老者,他深深的把額頭放在張守言的腳邊地麵上。


    “尊貴的上國大人,卑微的桑吉頓珠沒有這個打算,整個草原應該服從大人的意誌。”


    “哦?”張守言輕輕一笑,“既然整個甘南草原都服從於我?那多吉部該怎麽辦?”


    “我有一個女兒!今年十五歲~!比雪山上的格桑花還要......。”


    “夠了,”張守言的兩個字很輕,卻讓桑吉頓珠強行憋住了自己的嘴。


    大帳內至此沉默,桑吉頓珠額頭上的汗珠不斷滴落地麵,這種沉悶的氣息讓他心中的恐懼越發的放大。


    似乎是過了一百年的時間,中原大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既然懂得中原話,那就上京去朝貢吧,記得帶上全家人,還有你那朵格桑花......。”


    桑吉頓珠一愣,眼珠子轉了幾圈,他在飛快的權衡利弊,一邊磕頭一邊恭維著張守言。


    “多謝大人恩典,去中原京城朝覲是對小人的天大的恩寵!那如果天子要加封小人,小人應該.....?”


    “普日布部人和卓瑪瀚人都說你兩個兒子很勇武,那就留下來做我的家丁吧。”


    淡淡的語氣不是在征求桑吉頓珠的意見,而更像是吩咐。


    桑吉頓珠咬咬牙,把頭磕在了地上。


    “那是他們的福氣!”


    他的二兒子才十三歲,身子一直很弱,什麽叫做“很勇武”!


    桑吉頓珠全家和整個部族的貴人都被安置在了歸德所,當桑吉頓珠朝覲的請求被準許後,桑吉頓珠一家都要進京,而多吉部的貴人們則會被送往西安安置。


    在此之前,卓瑪瀚部的汗王、家眷、貴人們都已經被裝進囚車送往西安,由丁啟睿轉運北京獻俘。


    卓力格圖巴日可是在兵部掛了名的敵酋。


    普日布部剩下的貴人們張守言也會進行同樣的處理。


    甘南草原的戰事總算告一段落,張守言按照計劃開始整軍。


    羅布旦增桑傑死後,張守言先後招降、收攏了普日布部大約一千一百名騎兵,被羅布旦增桑傑打殘的多吉部也有九百多騎兵被張守言收攏。


    加上卓瑪瀚的一千七百騎兵,他私人名下的“仆丁”數目就達到了三千七百多人。


    他的總兵力也達到了一萬七千多。


    所有的部族仆丁都被他打散,摻入到每一個漢人百人隊裏去,他不允許單獨按照族群劃分的軍事單位出現。


    也就在歸德,張守言正式公布了所有士卒的待遇。


    按照朝廷的規製,如果他們上了兵部的名冊,就要充做軍戶,餉銀是每月三兩三。


    好在張大人愛惜士卒,不會拖欠,可以幫朝廷墊資,但是卻隻有寶鈔。


    第二種選擇是給張大人當“護馬”做工,每月給現銀八兩,包吃住、看病,每年四季衣裳共八套,每月供糧兩百斤。


    萬一給張大人護馬的時候被賊人殺死,每家賠付兩百兩雪花銀,老人幫著養老,孩子也幫著養到十八。


    重傷致殘的,待遇折半。


    整軍開始沒幾天,張守言就收到了幾個家丁頭子的反饋。


    原來不是張守言之前以為的有部分人想要迴去種地,而是絕大部分士卒都想要成為張家的“仆丁”。


    原因有三。


    其一、仆丁的待遇與護馬一樣,但是卻有戰利品分配權,之前張守言依照諾言將兩百多部族女子分給了立下戰功的卓瑪瀚人,這不僅讓部族士兵眼紅,就連中原士兵也很眼熱。


    其二、仆丁的家屬還有夥食補貼,折算成小米每個人每月能有二十多斤。


    其三、護馬死了,孩子給養到十八歲然後自己去找活路,但是仆丁死了,孩子不但幫著養到十八歲,主家還給事做。就算仆丁殘了,除了撫恤銀子家裏也會安排合適的活計。


    張守言什麽都缺,就是不缺銀子和糧食。


    整軍到了七月中,他麾下的總兵力縮減到了一萬五千騎。


    不想繼續作戰的民壯兵和部族騎兵都轉到了臨洮府、甘南草原各地,充當衙役和地方巡邏兵勇,負責維護秩序,緝拿賊犯,一邊生產一邊訓練,每月也有不少補貼可拿。


    張守言躲在歸德不迴臨洮,同知陶文友也拿他沒有任何辦法。


    因為歸德所這個地方,張守言這個一省參議去得,但他一府同知卻是去不得。


    在張守言的奏報中,甘南草原之戰,也被張守言描繪成了歸德守禦戰。


    就是戰果有些誇張:“卓瑪瀚部潰散,汗王父子一擒一殺,普日布部遁逃,多吉部來朝。”


    當然這年月誰家的戰報不注水?


    像張守言這樣從戰報裏抽水的卻是唯一一個。


    當戰報送到陝西巡撫丁啟睿手裏的時候,老丁看著戰報皺皺眉,大筆一揮把“斬首五百”改成了“五千”,這才把戰報和卓力格圖巴日全家都送往京城。


    敵酋都拿下了,才斬殺五百人?


    作為剛剛上任的新督師,丁啟睿可丟不起這個顏麵。


    新任巡撫汪喬年剛剛上任,對於頂頭上司丁啟睿的做法也隻能摸著鼻子認了。


    不過汪喬年的好心情沒有維持多久,因為陝西行都司(後甘肅)的行文到了他這裏。


    陝西行都司是來告狀的。


    告的就是張守言。


    “聞貴方參議,於歸德所募勇以禦和碩特蒙古,專求流落蕃地遺民,凡說漢話、習漢俗者來者不拒。概因歸德所不問出身、不問原籍,或藏有本司逃卒,專請核調一二。”


    大概意思就是:張守言這個家夥在歸德立旗幟招兵,專門招收從胡人地界逃迴來的漢人,隻要是說漢話、有漢人習俗的他都來之不拒,根本不問對方是不是報的真名字和真戶籍。這導致隔壁陝西行都司很多衛所的軍戶偷偷逃亡到張守言那裏去混日子。


    汪喬年是東林黨人,自然不喜張守言。


    但是河南的形勢急轉直下,與陝西息息相關,由不得汪喬年這個時候給張守言上眼藥,畢竟他現在也知道張守言手裏有一支能打的民壯,說不得李闖如果再入陝西,就要調一調張守言的民壯迴援西安。


    再說,大家都是明白人。


    出現這種情況,顯然是張守言開出的待遇更好,而陝西行都司那幫人又太貪,軍餉基本靠畫餅。


    去了張守言那裏,總比讓士卒們在“餓死”與“造反”之間選擇要好得多吧。


    汪喬年拿定主意,決定賣個人情給張守言,他迴文陝西行都司說正在查證此事,但是兵荒馬亂的查起來有一定的難度,請他們“稍等勿切”。


    擺明了就“拖”字訣。


    隨後汪喬年讓小吏找機會,往張守言在西安的宅子裏遞了句話。


    八月中的時候,陳圓圓打發人用汪喬年妾室做壽的理由,送了汪喬年一千兩雪花銀。


    汪喬年猶豫了一下,最後選擇收下了這些銀子。


    他一轉手,派人帶著銀子飛馬追上剛上任的三邊總督傅宗龍。


    丁啟睿是崇禎一朝數位督師裏最窩囊的一位。


    聽說李自成大軍號稱七十萬,他不敢靠近,靠著“迷路”的秘技一路率軍南下。


    湖廣巡按急忙讓人把漢水上的船都藏了起來,不讓丁啟睿繼續“迷路”南下。


    沒辦法,丁啟睿隻好避重就輕把剛剛與李自成分道揚鑣的張獻忠又揍了一頓。


    問他為什麽不去救開封,他迴道“與獻賊戰急”。


    崇禎沒辦法,先後釋放了傅宗龍和侯恂,讓原兵部尚書傅宗龍去擔任三邊總督,負責進剿李自成。


    傅宗龍趕到西安,與汪喬年一對賬,才發現關中的丁兵、糧食早已派用完了,兩人握著手歎氣分別。故而汪喬年拿到張守言給的銀子後立即給傅宗龍送了過去。


    九月十一日,傅宗龍在項城被李自成包圍,賀人龍等總兵見死不救,傅宗龍十三日突圍後被俘。十九日,李自成派人挾持傅宗龍偽裝三邊總督衛軍騙取開封城門,傅宗龍在城下喊破闖軍身份,被闖軍殺死。


    同日,臨洮府城內,從歸德所趕迴來的張守言接到了聖旨。


    不知周延儒是什麽意思,居然鼓動皇帝把臨洮府南部、西部單獨拿出來劃為新的臨洮府,加上歸德所改為貴德州,另設臨貴巡撫一職。


    張守言是這個新上任的臨貴巡撫,加了兵部侍郎銜。


    “周延儒,複社?”


    送走傳旨官員之後,張守言冷笑連連。


    無非是他在奏報中把歸德所附近的形勢描述得極為危急,故而周延儒等人將計就計,把臨洮一部分和貴德州另設巡撫,看似能增強管理,其實沒錢沒兵的朝廷根本支持不了臨貴之地。


    加上另設巡撫等於是斷了陝西給臨洮的供給和後援。


    張守言之前與侯方域隻能算是意氣之爭,可張家兩次力挺楊府的舉動,卻是在向複社和周延儒直接宣戰,加之侯恂出獄為兵部尚書,針對張守言的同盟很快形成。


    天下亂成一團,到處都在吃敗仗,可偏偏楊嗣昌舉薦的張守言卻在邊地打出了名堂,連敵酋全家都押解到京。


    整個內閣和複社上下集體臉腫三分。


    大家齊心合力要收拾張守言,崇禎帝直接捏著鼻子認了。


    政事要依托周延儒,兵事要依靠侯恂,區區一個張守言,棄了也就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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