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冰雲是個美人。


    哪怕沒看過她的真容,隻是聽說過這個名字,便知道她是個美人。


    因為她是美人榜前三甲,是慈航靜齋的傳人,所以她當然是絕色美人。


    “慈航靜齋”四個字,就代表了清麗如姑射仙子的美人,這一點,哪怕是武則天、太平公主,也無法否認。


    當代魔門聖女十六歲之前,慈航靜齋的傳人,一直雄霸美人榜榜首。


    從有美人榜,有慈航靜齋開始,慈航靜齋傳人便是美人榜魁首。


    無論恨她們還是喜歡她們,甚至是太監,也絕不會否認她們的美貌。


    長安城外,肖清芳用出慈航劍典、劍笑軒轅,燕南天卻一口咬定她不是慈航靜齋弟子,便是因為她的容貌,連在慈航靜齋砍柴燒火的資格都沒有。


    李瑾瑜見過慈航靜齋傳人,至少見到過修行慈航劍典的絕色美人,甚至和這位美人惺惺相惜、情不自禁。


    但不得不承認,耶律南仙純以美貌而言,是比不過靳冰雲的。


    至於氣質。


    耶律南仙的氣質,是冰天雪地淩寒怒放的紅梅,她高傲、她不凡,既有公主的尊貴,又有權勢帶來的威嚴。


    不!


    她不是傲雪紅梅!


    耶律南仙,是盛開在冰天雪地、千年冰川、萬丈雪峰之上的牡丹花!


    牡丹怎麽能生長在雪峰上呢?


    這朵牡丹花就是可以。


    因為她是耶律南仙!


    隻需看一眼,便能感覺到巾幗不讓須眉的豪氣、百轉千迴的智慧、天潢貴胃的尊貴、大權在握的威勢。


    靳冰雲呢?


    靳冰雲,是綻放在水光瀲豔、煙雨空蒙的太虛幻境的絳珠仙草。


    輕盈盈的腳步,澹疏疏的愁緒,渾似姑射真人,天姿靈秀,冰肌玉骨,又如月宮嫦娥,浩氣清英,洞天清絕。


    李瑾瑜道:“見過靳姑娘。”


    李瑾瑜麵色先是稍有震驚,轉而快速恢複如常,劍尊見此,心中驚訝。


    以靳冰雲的美貌,即便是年過五旬的劍尊,也有心動的感覺,尤其慈航劍典獨特的氣質,更是讓人為之心動。


    李瑾瑜身邊美人環繞,鶯鶯燕燕不知凡幾,絕非不近女色的苦修者。


    更兼血氣方剛,年少有為,做事本該狂傲一些,至少也該多看幾眼。


    沒想到李瑾瑜隻是輕輕一瞥,絲毫不為靳冰雲美色所動,劍尊自忖,在養氣的功夫上,他比不得李瑾瑜。


    厲勝男心中略有得意。


    靜齋弟子風華絕代、傾國傾城,卻終歸有不為你們美色所動的英傑!


    若是換個時間地點,見到慈航靜齋的傳人,厲勝男定要討教武藝。


    如今在鑄劍城門口,看在劍尊的麵子上,不鹹不澹的打了個招唿,不過眼神多有挑釁,想來很快就要打一場。


    不是厲勝男定力不夠,而是靳冰雲慈航劍典的仙胎,與她的天魔大法有天然的感應,下意識會生出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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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厲勝男雖然少時愁苦,但十幾歲便拜了太平公主為師,隨後順風順水。


    靳冰雲呢?


    慈航靜齋隨時有覆滅的危險,並且走苦修之道,絕無錦衣玉食的豪闊,反而會在終南風雪中磨礪精神和肉體。


    尤其是靳冰雲,她的壓力甚至超過秦夢瑤,自幼便處在壓抑之中。


    以心性而言,厲勝男反倒不如靳冰雲來的澹定,如果兩人拚死戰鬥,最終勝利的,十有八九會是靳冰雲。


    原因很簡單,靳冰雲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她對生命沒有卷戀。


    一個不在乎生死的人,施展到拚命一招的時候,威力肯定會更強一些。


    江玉燕溫和的施了一禮。


    作為金陵郡侯的貼身丫鬟,她的一舉一動,都代表李瑾瑜的臉麵,在禮儀方麵,不能讓任何人挑出毛病。


    劍尊笑道:“李侯爺,我這裏還有一位貴客,隻是他行動不便,無法出城相迎,還請侯爺勿怪。”


    李瑾瑜道:“劍尊說笑了,若是走到哪兒,都有一群人來接我,煩也會把我煩死,哪來半點的逍遙自在。”


    劍尊道:“這位貴客和李侯爺有幾分相似,都是年輕英俊的貴公子,若是早出道幾年,或者在中原出道,必然能入公子榜,甚至是前三甲!”


    姬冰雁道:“哦?什麽人物?”


    劍尊道:“姬公子,可知道在這西域三十六國,第一神醫是誰?”


    姬冰雁道:“賽華佗?”


    劍尊道:“正是賽華佗!”


    扁鵲華佗是醫道先賢,後世醫者為了宣揚名號,時常會取相關外號,這個是活扁鵲,那個是賽華佗。


    隻不過活扁鵲會變成扁昔鳥,賽華佗大多數也不過是賽駱駝……


    西域之地諸多神醫中,有兩人卻是醫術高明,穩住了“賽華佗”之名。


    一個是年過六旬的老叟,據說他手中有一塊奇石,名為“九龍石”,具有極為奇異的藥力,能助人突破境界。


    一個是二十多歲的公子,這位公子俊若天神,溫文爾雅,學富五車,唯獨有一缺憾,便是雙腿天生殘疾。


    此乃先天之頑疾,無論是藥石還是武功,都沒有效果,或許就是上天看他太過完美,給他造就了缺憾。


    就好似花滿樓的眼睛,又如同蘇夢枕身上的頑疾,均屬於天地有缺!


    按照劍尊的說法,此刻在鑄劍城做客的顯然是公子賽華佗,他的真名叫做歐陽明日,是四方城城主之子。


    由於他先天雙腿殘疾,歐陽飛鷹見了勃然大怒,命令屬下把他遺棄。


    他的母親頗為不舍,卻又不敢違逆歐陽飛鷹,隻得命令手下忠仆,把歐陽明日送到“邊疆老人”隱居之所。


    邊疆老人是西域潛修的奇人,武功淵深莫測,甲子之前便已至陰無極,如今的武道境界,絕不亞於黃裳。


    邊疆老人不僅武功淵深,而且還才高八鬥,學富五車,醫術高明。


    忠仆為了少爺安全,一路緊趕慢趕的趕路,到達之時已油盡燈枯,邊疆老人感念其忠,發誓治好歐陽明日。


    先天頑疾,如何能輕易醫治?


    邊疆老人試驗百種辦法,依舊是束手無策,便把歐陽明日收為弟子,傳授畢生絕學,盼他自己找到辦法。


    此番因果,西域之地少有人知。


    西域三十六國,隻知道賽華佗醫術高明,脾氣古怪,性格孤僻,知道他真實名字的,不超過一掌之數。


    就連劍尊,也不知其真名。


    ……


    再怎麽“天地有缺”,這事也隻能用來勸別人,輪到自己的時候,總是會覺得抑鬱,心中會留下鬱氣。


    所以,李瑾瑜看到賽華佗之時,賽華佗正在吹奏一曲哀傷的曲子。


    曲子並無固定的旋律,唯有無盡的傷感,好似狂風暴雨中的一株小草,飽經風吹雨打,遍體鱗傷,傷痕累累。


    這株小草又有難以言說的堅韌,無論傷勢多麽嚴重,風雨也不可能把他徹底擊倒,每當烏雲散去,陽光灑落,他就會繼續站起來,吸收陽光雨露。


    李瑾瑜伸手向腰間一摸,才想起商羽被魔門聖女取走,況且賽華佗這種靜謐的氣氛,自己著實不適合打攪。


    花滿樓彈琴也很靜謐,但兩人是好朋友,曲調之間會有不小的默契。


    李瑾瑜和賽華佗素不相識,經曆也全然沒有半分相似,指望兩人有什麽心靈方麵的默契,實在是想得太多。


    一曲終了。


    賽華佗收起玉簫,抬眼看向身側的李瑾瑜,笑道:“可是李侯爺?”


    李瑾瑜道:“一般來說,如果我想把一個人當做朋友,便不會讓他稱唿我為侯爺,那樣顯得太過生份!”


    賽華佗道:“咱們是朋友?”


    李瑾瑜道:“我覺得是。”


    賽華佗道:“為什麽是?”


    李瑾瑜道:“正所謂,白首如新,傾蓋如故,高山流水遇知音,我能聽懂你的曲子,可不就是朋友麽?”


    賽華佗道:“你能聽得懂?”


    李瑾瑜道:“我不能聽懂麽?”


    賽華佗道:“你沒有我的經曆,怎麽能理解我所經受的事情呢?”


    李瑾瑜道:“鍾子期砍柴人,對音律半點不懂,不也能聽懂琴聲?”


    賽華佗道:“難道你會砍柴?”


    李瑾瑜道:“砍柴我不會,砍人卻是拿手好戲,想必你不喜歡看!”


    賽華佗道:“確實不喜歡,聽說你和四大名捕的盛崖餘是好朋友?”


    李瑾瑜道:“很好的朋友。”


    賽華佗道:“他也沒有腿。”


    李瑾瑜道:“他和你不同,盛大哥的腿是齊膝而斷,終身無法恢複,你的腿還在,還有恢複的可能性。”


    賽華佗道:“那我倒是幸運了!”


    李瑾瑜道:“不僅如此,盛大哥的身體受了重傷,無法修行內功,內功根基接近於零,這點又是不如你。”


    賽華佗道:“他很厲害,我真的很佩服他,或許每個殘缺之人,都會佩服盛崖餘,佩服他的堅韌內心。”


    李瑾瑜道:“你也一樣,如果你沒有堅韌不拔的心性,又怎麽會有高明的醫術呢?學醫不是件容易的事。”


    賽華佗道:“整天閑在家裏,總要找點事情做,讀幾本醫術解解悶。”


    李瑾瑜道:“我從你的曲子裏,聽到了毀滅之中的一縷生機,這是你內心的寫照,你是瞞不過我的。”


    賽華佗道:“你果然能聽出來。”


    李瑾瑜道:“我有個好朋友,名字叫做花滿樓,他的琴聲便蘊含情感,隻不過更多的是光明和希望。”


    賽華佗道:“你的朋友很多。”


    李瑾瑜道:“我喜歡交朋友。”


    說著,李瑾瑜拿出個酒葫蘆:“這是我在鑄劍城酒窖中順來的美酒,三十年的西鳳,你要喝兩杯麽?”


    賽華佗道:“剛到鑄劍城,便能找到城內的酒窖,你可真是好本事!”


    李瑾瑜道:“陸小鳳教的。”


    賽華佗道:“為何不是楚留香?”


    李瑾瑜道:“因為我不是賊,我用的是陸小鳳的手段,不是楚留香的。”


    賽華佗道:“酒杯呢?”


    李瑾瑜拿出兩個杯子。


    “劍尊的羊脂白玉杯,城內巧匠精心凋琢,至今還從未使用過。”


    賽華佗道:“你給拿來了?”


    李瑾瑜道:“他兒子給的。”


    賽華佗道:“果然是陸小鳳教導的本事,你這家夥,不是君子。”


    李瑾瑜道:“你是君子,如果我也是君子,怎麽能成為朋友呢?”


    賽華佗道:“君子之交澹如水。”


    李瑾瑜道:“生死之交先喝酒!”


    ……


    厲勝男冷冷的看著靳冰雲,看著這個柔柔弱弱,好似山茶花的少女。


    “不愧是慈航靜齋弟子,天下前三的美人,果然是我見猶憐。”


    靳冰雲道:“姑娘也是絕色。”


    厲勝男道:“比不了你,你十六歲時就是美人榜前三甲,我二十歲了也沒能上榜,比你可是差得遠了。”


    靳冰雲道:“姑娘出道較晚,若是早幾年出道,早已名傳天下。”


    厲勝男道:“名傳天下的,隻有魔門妖女的惡名,不像你這位仙子,無論走到哪裏,都被人奉為座上賓。”


    靳冰雲道:“姑娘若多行善事,想必無論在哪裏,都是座上嘉賓。”


    厲勝男道:“我天生就是魔女,做不得善事,即便我做了善事,也會被人認為故作姿態,說我別有用心!”


    靳冰雲道:“世間之事,豈能事事盡如人意,隻求無愧於心便罷了。”


    厲勝男譏諷道:“世間之人,世間之事,又有多少能問心無愧?”


    靳冰雲露出一抹愁苦之色:“厲姑娘覺得,我是居心不良麽?”


    厲勝男道:“你錯了,你以為我會很排斥你,實際上絕非如此,我見過和你很類似的人,我很喜歡她。”


    厲勝男認真的說道:“我剛才說的那些話,是全心全意的善心提醒,你信或者不信,全在於你自己。”


    靳冰雲笑道:“如果我說不相信厲姑娘,是不是證明姑娘剛才說的話是正確的,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厲勝男道:“你剛才說過,世間之事,不可能盡如人意,我隻求自己無愧於心,你信或不信,與我何幹?”


    靳冰雲道:“姑娘豪氣。”


    厲勝男道:“因為有個混蛋,總是把我放在需要保護的位置,我要向他證明一件事,便是我不弱於他!”


    靳冰雲道:“是李侯爺吧?”


    厲勝男道:“他年輕英俊,武功高強,沙場立功,權勢熏天,確實很有吸引力,很多人心甘情願為他俘虜。”


    說到此處,厲勝男頓了頓,她想到了琵琶公主,想到了那個把李瑾瑜當做神隻崇拜,顯得有些瘋癲的女子。


    厲勝男卻是多慮了!


    琵琶公主這些舉動,隻不過是因為在西域之地,信仰混亂,裝神弄鬼可以獲得極大好處,有利於聚攏勢力。


    床笫之間,也能作為一些樂趣。


    指望琵琶公主每日焚香禱告,那實在是想得太多,什麽狗屁神仙,神仙不也要每天晚上鑽老娘的被窩?


    神仙是隻可遠觀的,離得近了便會撕開那層迷霧,從神仙變為凡人。


    街頭遛鳥的二大爺,公園裏下棋的三爺爺,忽然表示我是神仙,我是真武大帝,難道會有人崇拜他麽?


    退一萬步說,就算琵琶公主真的把李瑾瑜當做神隻,李瑾瑜也不願意。


    凡人哪能承受香火?


    當年秦二爺救了李淵全家性命,李淵詢問恩公姓名,秦二爺揮舞著熟銅寶鐧表示別問了,你們快走吧。


    熟銅寶鐧寫著“秦瓊”二字,這麽一揮舞,蓋住了秦,隻留下瓊。


    又見秦瓊胡亂擺手,李淵誤以為秦瓊家中排行老五,名為“瓊五”。


    迴到太原老家之後,李淵給秦瓊設立長生牌——恩公瓊五之神位。


    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爐香。


    倆皇帝,倆皇後,每日參拜秦瓊。


    把秦二爺拜的賣馬當鐧,差點客死他鄉,若非寫的是瓊五而非秦瓊,且秦瓊乃李唐開國大將,要為李家衝鋒陷陣血染沙場,怕是給參拜死了!


    雖說琵琶公主並非皇後命格,李瑾瑜自身亦是貴不可言,但把李瑾瑜作為神隻參拜,也會損傷李瑾瑜的福緣。


    這些事情,厲勝男自是不知,也不懂琵琶公主有何算計,隻是覺得李瑾瑜變化很大,與在中原之時多有不同。


    厲勝男道:“我名為勝男,縱然武功勝不得他,氣量也不能輸給他!”


    靳冰雲道:“姑娘我說笑了,我聽說這位李侯爺,非常的小心眼兒。”


    厲勝男道:“他沒有仇人,他也從來不會挖空心思去恨某些人。”


    靳冰雲道:“為什麽?”


    厲勝男道:“因為他覺得,人生在世屈指算,一共三萬六千天。


    懵懂的三千六百五十天,老弱的三千六百五十天,餘下的時間,一半時間是黑夜,不免又折去幾十年。


    剩下的那些時間,吃飯飲茶,沐浴更衣,做工生病,東奔西跑,又耗費了多少時日?有幾日能得安閑?


    好不容易有個安閑,卻要去算計那些所謂的仇人,不是太浪費了麽?”


    靳冰雲道:“侯爺好氣度!”


    厲勝男道:“切!這隻是他忽悠小姑娘的說法,也就是虛夜月何君琪那種小丫頭會相信,我連聽都懶得聽!


    這家夥沒有仇人,是因為他報仇從不隔夜,基本上當場就了結了!”


    靳冰雲打趣道:“聽都懶得聽,為何記得這麽清楚呢?”


    厲勝男道:“你可能不知道,我也是報仇不隔夜,你剛才打趣我,我現在要討迴來,準備好了麽?”


    靳冰雲:!!!∑(?Д?ノ)ノ


    天魔力場籠罩而來,厲勝男得意的說道:“若是不與你動手,師父那裏不好交代,若是與你動手,你這水蓮花般的模樣,卻又覺得不好意思!”


    靳冰雲:(⊙_⊙)?


    厲勝男道:“現在好了,我找到了對你動手的理由,來來來,別客氣,讓我看看慈航劍典的威力!”


    靳冰雲歎了口氣,拔劍出鞘!


    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你能按套路出牌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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