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開闊地上可不止有幾十號人操持粥棚,還有五十多名士卒幫著維持著秩序,此外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不遠處烏泱烏泱地一片災民。


    有分到粥的就躲到一邊,也顧不上粥的溫度,就算被燙得齜牙咧嘴的也直往嘴裏頭灌。沒分到粥的急不可耐地盯著施粥的攤子,生怕還沒輪到自己就收攤了。


    眼見又來了這麽一大波人,場麵頓時就開始亂了起來。


    吃過的還想再搶一碗。還沒吃到的使勁往前擠著,想要快點弄到一碗。沈兮瑤帶來的這些人,更是一個個瘋了一般往粥棚衝去。


    “不要急!不要搶!所有隊正都約束住自己的人!”


    沈兮瑤使勁喊著。奈何隻她一個人,這三千多災民又是一幫烏合之眾,看見吃的就在眼前,是無論如何也都約束不住了。


    還好有一小支軍隊在跟前,眼看著形勢危急,所有士卒都拔出兵器迅速列隊擋在粥棚前麵。同時大喝幾聲,整齊地揮動著手裏的兵器,威嚇住了所有人。


    看見閃著寒光的刀槍,頭腦有些發熱的災民們終於清醒了些。沈兮瑤趁機高聲道:“現在吃的就在眼前,咱們這麽一衝把粥棚衝塌了,誰還能吃得上?不要著急排著隊有序的領取,誰都有份。”


    楊如和那些隊正這時候也開始發揮作用,開口勸說著各自負責的百姓。


    人群終於平靜下來。


    沈兮瑤、那些士卒、粥棚的那些人,以及在遠處看著的呂陽賓、薑明初,幾乎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粥棚重新迴複了秩序,負責在此指揮的一名管事,又安排了幾人同時發粥,以便加快發粥到速度,減少人們的等待。


    擋在粥棚前的士卒也逐漸讓開道路,開始重新維持這一片的秩序。


    趁著這個機會,沈兮瑤悄悄往呂陽賓、薑明初兩人方向走去。這兩人也趕忙迎了過去。


    薑明初行禮道:“叔父!”


    “申……!”


    呂陽賓看著沈兮瑤的樣貌有些懵逼。


    發黃的臉盤,兩撇小胡子還修剪的不整齊,一身普通的灰藍布衣服皺皺巴巴的。


    “申管事。”


    還沒等沈兮瑤迴應,一道充滿懷疑的聲音問道:“呂公子,這位是什麽人?”


    沈兮瑤側頭一看,一個校尉打扮的人提著一柄刀,疑惑地盯著自己緩步走過來。


    呂陽賓哦了一聲。


    “這是我手下一個管事,負責在後邊料理些雜事,現在才趕過來。”


    很明顯,校尉對這個解釋並不滿意。


    “僅僅是一個管事,就有能力統領這麽多災民?而且呂公子你還拿出這麽多糧食來救他?”


    “這位軍爺笑說了。”


    沈兮瑤接過話茬。


    “這哪是什麽統領。這位軍爺實在是高看在下了。我哪有那個能耐。都是咱們江東的百姓老實忠厚,沒有什麽奸猾之輩。在下不過是給了他們一個希望,他們也願意相信我,這才乖乖地跟著來了這裏。”


    校尉轉過身,直視著沈兮瑤。


    “那你就這麽肯定你家主人會拿出糧食施粥?”


    沈兮瑤低著頭。


    “軍爺有所不知,我們家老爺主母都樂善好施,公子受其影響,也從小心善。在下雖不能斷定公子會能拿出糧食施粥,卻也肯定他定不會看著我受到傷害。”


    “這話說得沒錯。自從我來了建康,城中哪次施粥沒有我呂公子參與?就連府尊老爺後來不施粥了,我不是照樣施了好幾天。”


    呂陽賓傲氣地接過話茬。


    校尉將信將疑地看了幾人一眼,緩緩地點了點頭。


    “那呂公子,今後你這粥還施不施了?還需要我們兄弟幫忙嗎?”


    “這個還得再議,這麽多人我也不想他們餓死,可一直吃我也養不起他們。今天還要麻煩你們,明日的話……我再想想辦法吧。”


    聞言,校尉看了幾人一眼,拱拱手。


    “那我就不打擾呂公子了。”


    等校尉走後,沈兮瑤上下打量著呂陽賓,嫌棄地道:“呂公子?穿得這麽騷包?”


    呂陽賓苦著臉,連連告饒。


    “沈縣子,沈縣子。這不是需要麽,我才置辦了這麽一套行頭。不然這建康城裏的富商士紳根本就不正眼看你。”


    沈兮瑤哼了一聲,道:“這粥棚準備怎麽安排?”


    呂陽賓神色一正。


    “先就擺著吧,等關城門的時候再撤。”


    沈兮瑤點了點頭。


    “沈縣子,你也餓了吧?其他的先不說了,咱們先迴城吧。”


    一說這話,沈兮瑤露出一絲苦笑。


    “也好,等吃飽了,咱們再談其他的。”


    迴到居住的客棧,呂陽賓叫了幾道拿手菜,和薑明初陪著沈兮瑤一起用飯。


    沈兮瑤也確實是餓了,美食在前再也顧不得其他了,風卷殘雲般地幾乎炫光了所有的飯菜,又喝了幾口茶,這才心滿意足地讓人撤了下去。


    休息了片刻,沈兮瑤才想起什麽,問道:“你們兩個相互認識了沒?”


    呂陽賓和薑明初互相看了一眼。薑明初道:“師姐,你不是跟我說這位呂公子叫呂陽賓麽?”


    沈兮瑤有些無語。


    “那你們就不互相認識一下?”


    薑明初解釋道:“也不是。我這一路都在擔心你的安危,托封掌櫃找到呂公子後,又安排著準備粥棚,一直都沒來得及。”


    “沒錯,我們都還沒來得及。”


    呂陽賓也開口解釋道。


    隨即,他向薑明初施了一禮。


    “在下呂陽賓,太子殿下隨身侍從。”


    薑明初也抱拳。


    “失敬失敬。在下薑明初。”


    呂陽賓思索了片刻,道:“輔國將軍薑浦秋是……?”


    薑明初有些不好意思。


    “正是家父。”


    “久仰久仰!”


    沈兮瑤一擺手。


    “好了,互相認識了就行了。現在說說要緊的事。”


    呂陽賓和薑明初隨即正色。


    “呂陽賓,你在這兒也待了不短的時間了。官府為何一開始還施粥,後來卻又停止了?”


    說起這個,呂陽賓有些憤憤然,他一拍大腿。


    “沈縣子,你都想不到是為什麽。太守的母親崇信佛教,前些日子,說是什麽觀世音菩薩的成道日,城中觀音禪院的住持勸說太守母親,說是借著菩薩過節給百姓施粥,能廣積功德,將來可往西方極樂世界。


    太守母親深信不疑,太守也是孝子,官府這才組織人手,連續幾天施粥。城中的一些富戶商賈便也跟著一起施粥。


    過了幾天之後,太守便說節日已過,家中存糧告罄不便再施。其他人倒是又施了幾天,可太守又對富戶商賈說,看來諸位的身家都挺豐厚的。


    這話一說,誰還敢再施粥啊,就都停了下來。”


    沈兮瑤不可思議地看著呂陽賓。


    “竟是如此?”


    呂陽賓點點頭。


    “江東這一大片也就這建康算是有數的大城。潯陽地區的百姓受災後,很多人都向著建康而來。施粥的消息傳開以後,更多的百姓也都向著此地匯聚。


    哪成想還沒等趕到,施粥就停止了。以致這城中陸陸續續地聚集了快兩三萬的受災百姓。


    太守又擔心城中災民過多,百姓趁機作亂。便命令士卒全城搜索,將其全部趕往城外。”


    “難道城外就不是他的治下?”


    “太守在城外又貼了安民的告示,說朝廷已經發下了賑災的糧草,不日便可運到建康,同時,太守已經上奏朝廷請求開倉,讓災民再忍耐些時日。那些百姓就隻能在城外苦等,一直到今日。”


    “現在城外大概有多少百姓?”


    呂陽賓想了想。


    “到現在為止怕是不下三萬,多的話可能有五萬之巨。這些人全都散落在這附近。今日咱們施粥,這消息傳出去的話,還會吸引不少人過來。”


    沈兮瑤低頭考慮了好一會兒,才道:“你能見到太守嗎?”


    呂陽賓搖了搖頭。


    “我現在不過是個實力大一點兒的行商,連主簿功曹都見不到,何談太守呢?”


    沈兮瑤又想了想。


    “你說太守的母親崇信佛教,那她常去的寺廟是哪座?”


    “這個我倒是知道,她一直去的就是那座觀音禪院。可是,太守的母親一般都是在家禮佛。隻有在初一十五,一些節日以及有事的時候,才去寺裏上香。最近的節日就是盂蘭盆節,她肯定會去。可這不是還有好幾天時間麽。”


    沈兮瑤默然,兩條路都堵死了。


    “不行!一定要想辦法見到太守。”


    “可這也不是花錢就能辦到的事。”


    呂陽賓有些為難地道。


    “讓內侍處的人打聽一下這位太守的喜好,和最近兩三天的行程。咱們等不了那麽長時間,城外的災民也等不了。”


    薑明初跨前一步。


    “這件事交給我去辦吧。”


    沈兮瑤點點頭,又對呂陽賓道:“有沒有和你交情還算可以,又交際廣闊的人。請他出麵往官府中推薦一下,就說你有辦法解決城外的災民。”


    呂陽賓想了想。


    “這個倒是不難。我認識一人,與府衙中一位舍人乃是連襟。據他所說,他的這位連襟與別駕有些關係。”


    “有這關係你不早說。”


    沈兮瑤瞪了呂陽賓一眼道。


    “我這不是怕他說得是假的麽。我已求了他幾次,請他代為引薦一下。這人每次都答應得好好的,可每次都不見他幫忙。”


    “那你再去找他,備上一份重禮,對他言明厲害。該怎麽說不用我教你吧。”


    “不用!我這就去準備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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