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邪那義身隕所帶來的後果已經開始顯現出來。戰場的形式一瞬間發生了變化,勝負的平衡瞬間倒向大魏。


    還在最前線揭力苦戰的聶古捺猛然間似乎聽到了什麽,可再仔細去聽,又什麽也沒聽到。


    心中泛起一絲不好的預感,聶古捺隨手叫來自己的侍衛,麵色凝重地說:“去看看後麵發生了什麽事。我心裏有種不安的感覺。”


    沒一會兒,侍衛嘴唇哆嗦著跑迴來稟報。


    “聶古捺千夫長,後陣的隊伍已經亂了,正在不停地被魏國軍隊追殺。”


    “什麽?朱邪那義呢?”


    聶古捺急急的問道,目光中都是質疑,吃驚的神色。


    “沒看到朱邪千夫長的身影。他的大纛也不見了。”


    聽到這些,聶古捺慌了。


    “速去打探詳細的消息,到底是怎麽迴事?”


    聶古捺又抓過來一名侍衛。


    “傳令下去,讓不要再去衝陣了,靠攏過來合兵一處。讓弓箭手上前,壓製住魏國的弓箭射擊。”


    侍衛答應一聲,轉身而去。


    突厥人的攻勢立刻發生了變化。


    沈敖的戰場經驗何等的豐富,馬上就察覺出來,幾乎下達了同樣的命令。


    “所有弓箭手加緊射擊,盾牌手護好軍陣頂住突厥人的進攻。”


    大魏、突厥兩方的弓箭射擊頓時就密集起來。雙方的傷亡也開始變大。


    片刻之後,朱邪那義身亡的消息幾乎同時傳到聶古捺以及沈敖的耳朵裏。


    沈敖收到的是手下斥候比較詳細的匯報。包括薑明初率親兵衝擊突厥後軍,與突厥的最後一點兒機動兵力殺在一起,最後薑明初擲槍,突厥將領落馬而亡的情報。


    沈敖馬上就是一連串的命令。


    “命令步兵軍陣前壓。”


    “讓兒郎們大喊‘敵將已死,降者不殺’。”


    “讓薑明初配合騎兵迅速殲敵。”


    “是!”


    沈敖身邊的親兵一臉興奮的答應一聲,跑去傳令。


    隨即,大魏軍陣壓上前去,弓箭手仍在不同的開弓射箭。所有人還大喊著。


    “敵將已死,降者不殺。”


    “敵將已死,降者不殺。”


    聶古捺在接到侍衛帶來的消息後就呆立當場。


    朱邪那義死了?


    也對,如果朱邪那義不死,後陣未必會亂起來。


    之前在得知後陣已亂的消息時,聶古捺就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可真的聽到這個消息,聶古捺還是不願意相信。


    此次南下的五位千夫長,阿魯多被燒死,蘇尼史在夜襲中身亡。火撥朝摩下落不明,估計也是兇多吉少。現在朱邪那義也死了,就剩自己了。


    就在聶古捺發愣的時候,三塊兒戰場上的魏軍,已經基本匯合,都喊著“敵將已死,降者不殺”的口號,將聶古捺所率領的突厥士兵團團圍困了起來。


    突厥人更加混亂了。聶古捺遲遲不下令,士卒們也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有想殺出去的。


    有死死等待下一步命令的。


    當然也有想丟棄刀槍投降的。


    聶古捺痛苦的閉上眼睛。


    “千夫長,怎麽辦?”


    “千夫長,你快拿個主意?”


    聽到身邊部族眾人急急的催促,聶古捺無奈地又睜開眼睛,眼中已經失去了光彩,滿是疲憊絕望的神色。


    “扔掉刀槍,投降吧!”


    “這……”


    身邊的侍衛,手下有點兒不相信這話是聶古捺所說。木訥訥不知如何是好。


    “投降吧,我們已經更沒有勝算了。即使死戰也是白白犧牲。”


    眾人還在猶豫間,聶古捺“當啷”一聲率先丟下了手裏的刀。


    有帶頭的,剩下的自然也就簡單了。


    突厥士兵棄械,紛紛投降。


    見突厥人都跪地請降了,沈敖也鬆了口氣。


    “讓士卒們盡快打掃戰場,俘虜都關押起來。”


    “是!”


    沈敖身邊的親兵興奮的大聲稱是。


    大魏士卒臉上帶著獲勝的喜悅收攏降卒,一直到天色暗淡下來,才基本結束了忙碌。


    中軍大帳之中,自覺立下大功的薑明初鼻孔朝天,吐沫橫飛地和周圍幾位校尉繪聲繪色的講述著自己夜襲突厥營地事情。


    “原來如此。”


    “當真?”


    “此事全依賴薑校尉。”


    這幾名校尉也很給薑明初麵子,完全配合著薑明初所說,完美的充當著捧哏的角色。


    薑明初都有些飄了。


    正說的高興呢。帳簾一挑,沈敖麵帶笑容的走了進來。幾人頓時就不再說話了,紛紛行禮問好。


    “將軍。”


    “將軍。”


    薑明初也收斂起來,不敢再嘚瑟了。隨著眾校尉一同規規矩矩的行禮。


    “免禮,都辛苦了。”


    沈敖勉勵著眾校尉。


    “將軍,此役共斬首一千八百餘首級,俘獲九百餘人。這部分南下打草穀的突厥人,已經被我們全部殲滅了。”


    等沈敖坐到帥案後,一名校尉跨出一步,滿臉興奮的行禮稟報道。


    “嗯。我們呢?”


    沈敖問道。


    “我們共計傷亡不到千人。”


    “受傷的士卒要好生照料。”


    “還請將軍放心,這些事我等已經安排好了。”


    沈敖歎了口氣又說到。


    “這部分突厥人是被消滅了,可是我們也殘了,無法再出戰了。剩下的就看邊軍們的了。”


    說起傷亡,帳內的氣氛頓時就低落了下來。


    “這也多虧將軍指揮,不然我們的損失會更大。”


    另一名校尉站出來說道。


    “是啊,以三千對五千。兵力不敵對方,地勢也不占優的情況下,還能取得此勝,全賴將軍運籌帷幄。”


    薑明初也站出來給自己的師祖溜須拍馬。


    沈敖沒好氣地白了薑明初一眼。


    “現在你們把整個戰事複盤一下,你先說。”


    說著沈敖用下巴點了薑明初一下。


    薑明初躬身行了一禮,借機滿臉愁苦地撇撇嘴。


    沈敖是個好老師,傳授薑明初的不僅僅是拳腳兵器,還有兵法謀略,隻不過沈敖教的方式有點不一樣。


    所有的兵法謀略沈敖隻講一次,然後就是各式各樣的考校。有史上的曆次戰役,行軍途中的天文地理,安營紮寨時應該注意的大小事項,薑明初都要分析出利弊得失和優劣形勢。像這種戰後的複盤分析更少不了。


    迴答的讓沈敖滿意了那沒什麽。


    要是迴答的不滿意。


    沈敖會親自再講一遍,然後薑明初得把沈敖講的這些一字不差的抄寫十遍。


    這就是薑明初痛苦萬分的地方了。


    要是罰他抖槍或者揮刀,累是累了些,睡一覺也就過去了。講課內容抄寫十遍,這就頭疼了。


    其他的幾名校尉則是滿臉欣喜,能得到沈敖指點和傳授,可不是一件易事,今天也是占了薑明初的光了。


    組織了一下語言,薑明初才開口說:“在接到突厥寇邊的消息後,將軍便帶軍抵達附近。並在得知突厥分兵劫掠後,又將麾下兩千騎兵分為十隊,每隊兩百人截殺各路突厥小隊。因為我們每隊的人數占優,所以在傷亡不大的情況下,痛擊了突厥人。不僅讓突厥損失慘重,還沒讓他們弄到多少收獲。”


    沈敖嗯了一聲。


    “繼續。”


    “之後將軍料到突厥人不會收手,同時,突厥人因為忌憚將軍威名,定會想辦法尋求野戰,便決定將計就計。之後將軍在收到突厥全軍繼續南下的消息後,便派我帶兵夜襲突厥留守的營地,並下令務必全殲對方。”


    “陵川,你接著說。”


    沈敖指了指另外一名校尉道。既然這些校尉都在,沈敖也不在乎一起指點一番。


    陵川清了清嗓子。


    “之後將軍收縮全軍,並沿途留下痕跡,吸引突厥深入。然後在適當的時機,故意露出破綻,吸引阿魯多部上鉤。最後火燒連營,燒死阿魯多的全部人馬。”


    “好,下一個。”


    “突厥人吃了大虧,既有畏懼之心害怕再遭算計。又心存不甘,連翻吃虧收獲卻少,就算退迴突厥也無顏見人。將軍算準了突厥人的這些心理,便每日於營前叫陣,卻又不與突厥人交戰,將突厥人的銳氣耗盡。”


    又一名校尉接著說道。


    “之後將軍又分出一部分人馬扮做援軍,命兩部分人馬多打旌旗,以迷惑突厥的斥候。之後的戰事完全落入將軍的設想,在突厥人第一波進攻中,將軍命假扮的援軍出現,不僅給了突厥人大量殺傷,還讓突厥人驚疑不定。之後的第二波進攻中,又故意讓突厥人識破了援軍是假。既讓突厥人有上當的惱羞,又讓他們生出可以戰勝將軍,獲取勝利的錯覺。”


    沈敖又一擺手,示意繼續。


    “再然後,將軍又以旌旗和煙塵為掩護,後撤到提前準備好的陷馬坑後方,等煙塵散盡後,突厥人發現我等撤退,果然上當了。剩餘的兵力幾乎傾巢而出,卻受到了開戰以來的最大損失。”


    校尉們一個接一個發言,幾乎把整個戰事複述了一遍。


    沈敖一邊聽一邊點頭,等校尉們都說完了,才開口道:“薑明初,你少說了一點,我為什麽專門要派人去把所有傷員送到後方?甚至還讓突厥的斥候偵知此事。”


    “示敵以弱,同時暗中調動兵力。”


    等了一會兒不見薑明初答話,一名校尉試探著答道。


    薑明初滿臉苦澀,求饒的看著沈敖。


    沈敖哼了一聲。


    “也罷,看在你立功的份上,今日就不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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