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大亮。


    杭州州衙貼出一張告示。


    名為:幫扶方籠寨百姓獎賞條例。


    告示貼出後,杭州城大大小小的商人都興奮了起來。


    告示按照幫扶人數,共計設置了五項獎賞。


    幫扶五十人以上百人以下者(含百人),杭州州府知州親書“感謝信”一封。


    幫扶百人以上三百人以下者(含三百人),杭州州府贈“杭商典範”匾額一塊。


    幫扶三百人以上五百人以下者(含五百人),兩浙路贈“仁商”鐵券。


    幫扶五百人以上千人以下者(含千人),可得翰林待詔歐陽修墨寶一副。


    幫扶千人以上者,可攜親卷(父母妻兒)參加明年年初元日大朝會午宴。


    此獎賞,正是趙頊根據鄭東行所謂的“餿主意”想出來的。


    杭州商人,不缺利而獨缺名聲。


    朝廷能出的錢,對他們來講也就是三瓜倆棗,根本看不上。


    故而,獎賞便變成了贈名聲。


    這五大獎賞,對大多數杭州商人來講,都有著巨大的吸引力。


    杭州知州親書的“感謝信”,能幫助一些小商人減少很多地痞流氓的騷擾。


    杭商典範匾額和仁商鐵券,更是能幫助一些商人在對外做生意時,促進生意達成,畢竟這可是兩浙路和杭州的官府為他們建立的信譽名聲。


    而對於能幫扶五百人以上的大商人而言,他們缺少的更是有錢都買不來的東西。


    比如,大宋文宗歐陽修的墨寶,這還真是有錢都買不到。


    至於最後一項,那更是無數商人夢寐以求的事情。


    能在元日大朝會上,與當今官家,滿朝文武,各路使臣,吃一頓宴席,簡直就是可遇不可求,祖墳冒青煙了。


    並且,商人們都喜歡攀比。


    彼此都沒有可以。


    若對門的商人門頭上掛著一副“杭商典範”牌匾,而他的門頭上沒有,那就丟大人了!


    此獎賞,對朝廷來講,成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無外乎就是讓歐陽修多寫幾幅字,在元日大朝會上多擺幾套桌椅而已。


    告示貼出後,趙頊還是比較忐忑的,畢竟他並不知能引來多少商人。


    片刻後。


    徐虎和鄭東行快步走了進來。


    鄭東行無比激動地說道;“公子,滿了,滿了!州衙現在擠滿了商人,我想擠都擠不進去了!”


    聽到此話,趙頊頓時長唿一口氣。


    “成了!”


    而此刻。


    杭州州衙衙門的大門都已經被擠破了。


    商人們瘋狂地朝著裏麵擠,看上去五萬人根本就不夠他們分。


    兩浙路安撫使宋會忠看著幫扶名單,高興得合不攏嘴。


    依照當下的進度,最多到午後,幫扶五萬人的指標就能完成了。


    自己的仕途算是保住了,沒準兒還能更進一步呢!


    比宋會忠預料的還要快。


    剛到午時,五萬人的指標便完成了。


    “安撫使大人,我……我還能幫扶五百人呢,你能不能再給我找一找,在鄉下去找也行呀!”


    “唉,還是來晚了,聽說那劉大腦袋可是能拿到一塊“仁商”鐵券,以後要壓我一頭了!”


    “我……我一個時辰前剛幫扶了五十人,現在想增加到一百二十人,還可以改嗎?”


    ……


    一群商人圍在州衙門口,仍不願離去。


    “對不住了,諸位,這種機會,十年難遇,沒抓住就是沒抓住,請迴吧!”一名衙差說道,然後將眾人都請了出去。


    翌日,天大亮。


    趙頊帶著禮物來到了周家點心鋪。


    杭州的問題已經解決,佘家父子定然是處於死刑了,而趙頊在向周家點心鋪告別後,便準備離開杭州。


    趙頊走到周家點心鋪門前,不由得一愣。


    店鋪竟然沒有開門。


    他不由得和徐虎拐到後門,然後就在敲門時,忽然聽到裏麵傳來周如堇的聲音。


    “爺爺,真的不用你去,我一個人就行,我一定會將我爹帶迴來的。”


    “不行不行,你一個女孩子,太不安全了!要不我和許禦史說說,讓他幫幫咱們!”


    “不用。人家是來監視地方民情,又不是來遊山玩水的,再說,……我爹的事情,也確實不光彩!”


    “爺爺,你還是去私塾教書吧,我已經拜托劉嬸了,她會給你做飯的!”


    “不用不用,今早安撫使派人來傳話了,我可以去州府的書院教書,有酬銀,還管吃管住呢!”周老爺子說道。


    趙頊聽到這話,不由得笑了。


    這個宋會忠還挺會來事兒,他還沒交待,對方已經將事情辦好了。


    “嗯嗯,好,我很快就會迴來的。”


    說罷,周如堇便朝著門口走來。


    趙頊和徐虎連忙後退了兩步。


    吱呀!


    門開了。


    周如堇背著行李一抬頭就看到了趙頊。


    “哎呀,你嚇死我了!”


    趙頊笑問道:“周姑娘,你帶著行李,這是要出遠門呀?”


    “要你管!”周如堇顯然不願與趙頊多說,扭臉就要離開。


    這種江南姑娘,生氣時,也有一種嬌柔之美。


    這時,周老爺子走了過來。


    “是許禦史來了,快請進,快請進,你這次真是救了方籠寨百姓的命呀!”


    然後,周老爺子看向周如堇,道:“如堇,等會兒再走,快去沏茶!”


    當即,眾人入院。


    周老爺子和趙頊坐在客廳後,趙頊說道:“周老爺子,今日我便要離開杭州,前往明州了,特來辭別!”


    “什麽?你也要去明州?”周老爺子臉色大喜。


    這時,周如堇走了過來。


    “爺爺,不要說了!”


    周老爺子長歎一口氣說道:“有什麽不能說的,咱們在這裏,不算丟人!”


    趙頊麵帶疑惑,看向周老爺子。


    “唉!”


    周老爺子又長歎一聲,說道:“家門不幸啊!如堇他爹在明州賭博被人扣下來了,昨日傳來書信,讓家人拿著三百貫錢去贖人!”


    趙頊頓時明白了,看向周如堇。


    “我剛好也要去明州,一起吧!”


    周如堇咬了咬嘴唇,點了點頭。


    她獨身前往明州,其實是有些害怕的。


    趙頊看向周老爺子,道:“老爺子,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堇兒的!”


    “嗯嗯,我相信!”周老爺子露出笑容。


    其實,周老爺子向趙頊講過一些周如堇的故事。


    周如堇的父親,懶惰貪財,周老爺子教學又賺不了多少錢,全是靠周如堇開了個點心鋪,才支撐起來了這個家。


    周如堇很有能力,但心氣也高。


    因為佘修遠的糾纏,有些排斥男性,這才導致年近二十歲,依然尚未婚配。


    在周如堇的身上,又江南女子的那份溫婉善良,也有一種來自骨子裏麵的獨立與倔強。


    趙頊還是比較欣賞她的,該幫忙就幫忙。


    ……


    半個時辰後。


    趙頊等人登上一艘前往明州的船隻。


    船隻是徐虎買的。


    趙頊將繼續偽裝成為一名藥材商人。


    明州即當下的寧波,坐船從杭州到明州大約需要兩三日。


    船上的生活非常枯燥,趙頊便與周如堇下棋。


    令他無比意外的是,周如堇的棋藝要比周老爺子厲害多了。


    午後,甲板上。


    趙頊和周如堇已經下了一個多時辰圍棋了。


    圍棋盤外,還有一副筆墨。


    二人下棋的規矩便是,贏者可以在輸者的臉上畫一筆。


    而此刻,趙頊的臉上已經快形成一個王八了。


    周如堇的臉上卻隻有淺淺的兩道。


    很快,又一局結束。


    “哈哈,我終於……終於贏了!”趙頊無比興奮地說道,然後拿起毛筆,重重地蘸上了墨水。


    周如堇一臉不服氣,但願賭服輸,隻得將臉伸了過來。


    陽光下。


    趙頊打量著周如堇那白皙透亮的俏臉,特別是那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忽然看得呆住了。


    “喂,你還畫不畫?”周如堇撇嘴道。


    “畫……畫!”趙頊在周如堇的鼻頭重重一點,然後忍不住笑出聲來。


    “哼,待這一局本姑娘贏了,一定蘸更多的墨!”


    二人,又開始對弈起來。


    兩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又都不是內向型人格,一旦玩得熟了,就沒有太多顧忌了!


    不遠處。


    徐虎吹著海風,不時看向官家那張被人畫了個王八的臉,心中感慨萬千。


    此事若是讓後宮兩位太後或者讓中書的相公們知道,那一定能鬧翻天。


    不過他看到,官家是真的很開心,比在深宮內開心多了。


    而隨行的鄭東行,則是對當今官家佩服的五體投地,心中喃喃道:“我若是有官家三分這種招女孩子喜歡的能力,那在江南地界應該沒有追求不到的女子!”


    在下棋之餘,周如堇為了感謝趙頊的幫助,也沒有閑著。


    每天都有新點心,吃得趙頊不亦樂乎。


    兩日後,明州碼頭到了。


    鄭東行激動地說道:“公子,來這裏就像迴家了一樣,我鄭家在明州地界隨便說句話,那地麵都要抖三抖!”


    “另外,周伯父的事情先交給我吧,今晚便能查出眉目,並保證周叔叔的安全!你們就先休息吧,我馬上來安排住宅!”


    趙頊點了點頭。


    鄭家船舶廠在明州的諸個民間船廠中,無論是規模還是財力都是最大的。


    午後,趙頊等人便住進了鄭東行專門為其安排的一座兩進宅院中。


    然後,鄭東行便去打探消息了。


    趙頊專門交待鄭東行,不要讓鄭萬山來見駕,也不要準備太多花樣,一切都依照他前期微服出巡的樣式來。


    不然,鄭家可是有無數種方式來討好趙頊。


    日近黃昏,鄭東行迴來了,不過有些微微皺眉。


    一旁,周如堇麵色緊張。


    趙頊忍不住問道:“莫非沒有查出來?”


    “查出來了,周伯父乃是在四海賭坊輸錢被扣了。這個四海賭坊不在陸地上,而在海上,行蹤不定,據說是一群海盜開的。我鄭家自不懼他。”


    “但是我聽聞,四海賭坊十分狠辣,隻要贖人者尋找官府相助,或者想要派人搶人,他們便會將目標沉入海中,手段極其兇殘,這兩個月已經出了七八起這樣的事情了,官府一直在通緝他們!”


    “不過,他們也挺講道義的,隻要按照書信給錢,人質便會被平安釋放,為了周伯父的安全,我建議,直接讓周姑娘去贖人吧,這樣更容易救下周伯父!並且,三百貫錢也不是大錢!”


    “嗯嗯,那明日我就拿著錢去贖人!”


    趙頊微微皺眉,看向徐虎:“書信上是點名讓徐伯父的女兒去贖人,咱們沒法跟著她,但可以派船遠遠跟著,我記得……來之前,沉括給了我們兩支望遠鏡,可帶著呢?”


    “帶著呢,千米之內可看得一清二楚!”徐虎迴答道。


    鄭東行一愣,道:“天下竟然還有這種好物!”


    緊接著。


    趙頊又看向周如堇,溫柔地說道:“堇兒,明天你一定要穿得樸素一些,然後在臉上畫一些麻子,盡可能地讓自己變老變醜!”


    “嗯嗯,知道了!”


    那份贖人書信裏講,待周如堇抵達明州後,可在午時到達二號碼頭,然後手提一根魚竿,魚竿最上方掛上一塊綠布,到時自有人去接應。


    翌日上午。


    身穿一些麻布衣衫,頭上裹了一個布巾的周如堇出現在趙頊的麵前。


    趙頊微微搖頭。


    “不行,還是太漂亮了,來,來,來,我再給你臉上點幾個斑點,另外,眼睛也太好看了,你見到劫匪千萬別睜大眼睛,遇到危險可以選擇跳海,我會去救你……”


    “行了,行了,你真囉嗦!”周如堇笑著白眼道。


    二人都沒有意識到,他們這種親密程度與說話語氣,儼然如同夫妻一般。


    近午時。


    周如堇帶著三百貫銀票來到了二號碼頭。


    起手中舉著一根魚竿,魚竿上方掛著一塊綠布。


    趙頊等人坐在碼頭的一艘大船上,遠遠地望著。


    鄭東行把玩著一個望遠鏡,嘖嘖稱奇。


    這玩意,對於航海人來講,那就是保命的玩意。


    趙頊笑著說道:“這種望遠鏡已經開始大量製作了,稍後我送你家一批!”


    “謝公子!”鄭東行拱手道。


    就在這時。


    一個漁夫打扮的漢子接應到了周如堇,然後帶著她上了一艘非常破舊的漁船。


    趙頊等人也駕駛一艘船跟了過去,不過因為有望遠鏡在,他們跟隨的距離非常遠。


    在船上,除了趙頊、徐虎、鄭東行和數位船夫外,還有二十名禁軍護衛,每個人手裏都拿著突火槍。


    以防意外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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