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內。


    蘇轍的腦海中,無數文武官員的身影飛快掠過。


    他打破腦袋都想不出,朝廷中還有比王安石、司馬光、王陶這三人更優秀更有經驗的官員。


    趙頊見二人都一臉求知欲地望向自己,不由得不再賣關子了。


    “此三人,或許在做事上沒有王安石、司馬光、王陶更具有衝擊力,但是論經驗和對新法改革的理解,完全不弱於那三人,並且朕覺得他們更合適!”


    趙頊緩緩站起身來,然後走了下來。


    不遠處。


    就連喜子都不由得微微翹起了腳尖。


    他向來聰穎,對朝廷百官也是如數家珍。


    但這一次,心中一個適合的人選都沒有。


    故而,心中也是相當期待。


    趙頊緩緩道:“朕準備任命曾公亮為京東西路南京應天府巡察特使,富弼為京西北路西京河南府巡察特使,歐陽修為河北東路北京大名府巡察特使,任期半年,原有官職不變。曾相公和富相公在中書的事務由司馬光與王安石主管,歐陽修在翰林院的事務由王陶主管,你們以為如何?”


    韓琦先是一愣,然後瞬間恍然。


    他激動地朝著趙頊拱手道:“官家如此體恤年邁老臣,臣代表朝廷百官,甚是惶恐,日後定傾盡全力,絕不辜負官家所托!”


    蘇轍本來不明白,但聽到韓琦這番話,也迅速明白了。


    官家不愧是是官家,想的要比他們深遠多了。


    論做事能力,年邁的曾公亮、富弼、歐陽修三人,可能比王安石三人略微弱一些,但經驗卻遠遠高於王安石三人。


    並且,這三人也是完全有實力完成此次任務的。


    趙頊之所以認為曾公亮、富弼、歐陽修三人更合適。


    其一,是為了體恤老臣。


    當下,曾公亮七十一歲,富弼六十六歲,歐陽修六十三歲。


    這三位老臣的身體狀況在今年下降了許多,告老還鄉可能就是這兩三年的事情了。


    而這次人才迴流計劃,乃是一個大功勞。


    趙頊是將這份功勳送給三人,讓他們在致仕後,功勞簿上能夠再添一筆大功績。


    這是每一位朝廷官員都倍加期盼的。


    其二,提拔新臣。


    三到五年後,朝廷朝臣換代是必須的。


    待富弼、曾公亮、歐陽修都退了,王安石、司馬光、王陶必然接班,三人接到這道旨意,自然知曉官家心思,也會倍加努力。


    至於韓琦,他作為主導大宋新法變革的中書執宰,其功勞遠超這些人。


    雖然韓琦也已經六十二歲了,但趙頊覺得依照他的身體條件,再幹十年都不成問題。


    其三,向群臣彰顯皇恩浩蕩。


    官家如此重用老臣,朝堂上的其他官員自然也想發光發熱,希望到告老還鄉時能夠無比驕傲地迴老家。


    這對於整個朝堂的良性發展都是非常有利的。


    故而,這完全是一石三鳥之計。


    確實正如趙頊所言,沒有比此三人更加適合的人選了。


    翌日。


    趙頊的任命旨意便經由三書省分發了下去。


    富弼、曾公亮、歐陽修三人感動得痛哭流涕,當日便開始收拾行囊,準備明日便赴任,盡快完成官家所托。


    而司馬光、王安石、王陶三人也是甚為激動,當即上書表明了自己一定能夠勝任的態度。


    ……


    十一月十八日,天氣晴朗,諸事皆宜。


    汴京匯也迎來了開張經營的日子。


    蘇轍優中選優,共選中了864家商販,入駐汴京匯。


    這些商販涵蓋:包子鋪、煎餅店、香飲子、鞋帽攤、錦帛鋪、羊肉湯、租車行、占卜攤、修甲店、二手書鋪等多種行業。


    可謂是應有盡有。


    汴京匯,不僅定位為汴京城的超級市場,而且還將會成為外地人心向往之的打卡景點,甚至會更根據實際發展情況,再行擴張。


    近午時。


    趙頊帶著徐虎,便衣出巡,來到了汴京匯。


    他來這裏,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喝一碗棗家羊肉湯。


    棗家羊肉湯館,經營者是一對西北夫婦。他家的羊肉湯,甚是鮮美,別家根本做不出那種味道,以前乃是一個胡同露天攤,現在被選中,搬到了汴京匯。


    片刻後,兩碗羊肉湯上桌,還有五張熱乎乎的胡餅。


    趙頊吃一張,徐虎吃四張。


    “哎呀!真是鮮美啊!”趙頊喝罷一口,忍不住感歎道。


    在這種人聲嘈雜的地方吃飯,本就別有一番滋味。


    就在這時。


    趙頊遠遠就看到身穿便衣,提舉皇城司白宿大步走了過來。


    “掌櫃的,來一碗羊肉湯,三個胡餅!”白宿高聲道,其聲音剛落,就看到了望過來的趙頊。


    當即,白宿連忙快步走來請安。


    趙頊率先說道:“無須行禮客套了,來,坐下來一塊喝,朕……我正有事要問問你呢!”


    “是。”


    白宿略帶緊張,拉著一把竹製小椅坐了下來。


    當下,汴京匯的秩序全由皇城司主管,而白宿又是皇城司的老大,對汴京匯的情況最是清楚。


    這兩年,汴京城的治安秩序甚好,趙頊對皇城司非常滿意。


    “今日如何,這裏沒有人搗亂吧?”趙頊問道。


    “也有一些攤販不太服氣,感覺自己沒能入駐汴京匯,是三司不公。不過倒沒有敢鬧事的,我今日在這裏安排了幾十個兄弟,絕對不會有打架鬥毆的事情出現的。”


    這時,羊肉湯和胡餅端了上來。


    趙頊示意白宿先吃飯。


    白宿當即拿起一個胡餅,撕吧撕吧,泡進湯內,開始慢慢喝起來。


    他本是一個粗人,但在官家麵前,吃得相當優雅。


    趙頊緊接著問道:“沒人傳出什麽謠言吧?”


    趙頊向來關注百姓的聲音。


    若很多人都有怨言,那說明朝廷做得還不夠好,還需要改進。


    “沒有!今日是開張吉日,我轉了一圈,都沒有聽見說髒話的!”白宿笑著迴答道。


    在他眼裏,汴京百姓的素質還是非常高的。


    其話音剛落,後麵就傳來了一句粗話。


    “白宿,你個烏龜王八蛋,登徒子,老娘我要殺了你!”


    趙頊抬起頭,看見一個身穿淺黃色窄衫長裙的年輕女子快步走了過來。


    此女子體態甚是豐腴,膚色極白,看上去年約二十五歲。


    在距離白宿還有不足三米時,此豐腴女子突然抓起一旁桌子上的一個大空瓷碗,然後快步走來,朝著白宿砸去。


    徐虎瞬間站起,護衛在趙頊的一旁。


    而白宿聽到聲音,迅速轉身,然後站起身來。


    在美婦人舉碗砸過來的同時,他一下子抓住了女子的手腕,另一隻手將大碗取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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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宿乃是武人出身,身手極為敏捷。


    “三娘,你……你打我幹甚?”白宿麵帶疑惑,語氣溫柔。


    趙頊從這句話中,便聽出二人乃是熟人,且關係絕對不一般。


    “打你幹甚?你……你去我家門口傳謠,說……說我昨晚與你一起去汴河賞月,然後泛舟湖上,天亮方歸,我……我爹都快要被氣死了,你……你從此後別再找我了!”


    說罷,這位被喚作三娘的女子便要離開。


    這時,又有二人快步走了過來。


    正是如今白宿的左膀右臂,夏采薇和夏妙兒。


    一個曾是知州之女,一個曾是勾欄花魁。


    而今卻是皇城司不可或缺的兩個人物,一個武力出眾,一個情報出眾。


    二女已在皇城司撐下了半邊天,讓白宿壓力倍減。


    此刻,夏采薇和夏妙兒皆身穿黑色官服,看上去甚是英爽。


    二女一眼就看到了趙頊,不由得瞬間緊張起來,在準備行禮時,被趙頊搖了搖頭拒絕了。


    如此場合,趙頊自然不能泄露身份。


    隨後,趙頊便埋下頭喝湯了。


    夏采薇拉住麵前那女子的手,道:“扈姐姐,你……你冤枉白大哥了,傳你們二人泛舟汴河的不是白大哥,是白大哥那個好兄弟,禮部員外郎耿春和,他也是好心辦了壞事!”


    “哼,那耿春和的嘴裏就沒有實話!”扈三娘皺眉說道。


    這時,夏妙兒笑著說道:“嫂嫂,既然誤會解除,你就別怪白大哥了,都是一家人嘛!”


    “誰是你嫂嫂,我和他成不了一家人!”說罷,扈三娘瞪了白宿一眼,扭臉離開了。


    白宿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得鬱悶地看向趙頊道:“對……對不起,讓您……讓您見笑了!”


    趙頊白了他一眼。


    “和我道歉幹嘛,去追呀!”


    “哦!”


    白宿頓時恍然,朝著迅速朝著前方奔去。


    趙頊看向一臉笑容的夏采薇和夏采兒,道:“沒吃中午飯呢吧,我請你們喝羊肉湯!”


    二女也不客氣,當即便坐下了。


    她們與趙頊之間,以前有一絲絲曖昧,但現在是一種類似兄妹的關係。


    片刻後,羊肉湯端上。


    二女喝飽吃足後,趙頊忍不住問道:“我記得白宿不是已經有孩子了嗎?這扈三娘又是誰?這裏麵竟然還有耿春和在攪和?”


    做皇帝的,同樣好奇這些家長裏短的事情。


    夏采薇無奈一笑,說道:“一年前,白宿白大哥的妻子就因病去世了,留下一個三歲的女兒。耿春和耿員外郎是白大哥最好的朋友,見白大哥過得比較粗糙,便不斷地為白大哥做媒。兩個月前,白大哥認識了城東的扈姐姐,二人一見鍾情,我們在私下裏都吃過二人的定情酒了。”


    “但白大哥去提親時,扈姐姐的爹爹不同意。扈姐姐的爹爹扈元壽,是進士出身,曾任宗正寺編修,後因身患疾病,便致仕迴家了。”


    “扈家家境殷實,乃是傳承數代的書香門第,扈爹爹隻有這麽一個女兒。他認為白大哥乃是武人出身,沒有進士名頭,配不上他家姑娘。”


    “另外,扈姐姐當下二十五歲,而白大哥已經三十三歲了,年齡上差距大,他也不願意。並且扈爹爹已為扈姐姐尋了一個郎君,聽說是進士出身,現在在宗正寺任職,不比白大哥差呢!”


    “扈爹爹說了,若扈姐姐敢嫁給白大哥,他就服毒自盡。然後扈姐姐就告訴白大哥,二人從此後就不要再聯係了。作為媒婆的耿春和耿大哥,就想出了一個壞主意,傳二人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然後扈爹爹就病倒了,並大罵白大哥無恥,最後就有了剛才那一幕。估計二人是難成了!”


    說罷,夏采薇和夏妙兒同時歎了一口氣。


    女孩子的婚姻大事,全都是父母做主,她們大多沒有一絲一毫的選擇權。


    趙頊聽完後,不由得微微皺眉。


    在大宋,這樣的事情太多了。


    很多父母,寧願自己十七八歲的姑娘嫁給三四十歲的的進士,都不願嫁給武人。


    典型的重文輕武。


    這種思想,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


    在這位扈爹爹的眼裏,自己的閨女隻有嫁給一個士大夫家庭才配得上扈家的身份,才能過上好日子。


    這種想法,根深蒂固,並且準確來說,並沒有錯。


    趙頊想了想,向二女說道:“告訴白宿,待他忙完自己的事情後,讓他來找我!”


    說罷,趙頊便離開了。


    夏采薇不由得一愣,朝著夏妙兒小聲說道:“姐姐,官家是要罵白大哥還是要幫白大哥呀?”


    “我估計會罵白大哥窩囊,不過也應該也會幫他的。”


    ……


    一個多時辰後。


    白宿匆匆忙忙來到了垂拱殿。


    在其額頭處乃有一塊紅腫,正是扈三娘的爹用拐杖打的。


    他惡意詆毀了人家閨女的名節,老爺子自然生氣。


    白宿剛進殿,就看到了在一旁站著的禮部員外郎耿春和。


    耿春和一臉愧疚,然後朝著白宿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耿……”白宿欲言又止,瞪了一眼耿春和。


    若不是官家在上麵坐著,他就要動手了。


    耿春和這個鬼點子,讓他的愛情徹底完了。


    趙頊看向白宿道:“白提舉,你額頭上的傷應該是替耿員外郎受過吧!”


    白宿一愣,連忙解釋道:“官家,耿員外郎是好心做了壞事,此事乃是因臣而起,若責罰,責罰我便是。”


    白宿雖然生耿春和的氣,但並不想對方因為他的事情而被官家責罰。


    故而,連忙將所有事情都攔在了自己的身上。


    趙頊白了他一眼。


    “哼,你確實該責罰,你為何不來向朕求助呢?”


    白宿一臉迷惘。


    “朕剛才問過耿員外郎了,你和那扈三娘確實是真愛,你不就缺一個進士身份嗎?你來尋朕,朕一定賜你!”


    “啊?這?”白宿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還傻站著幹嘛?謝恩呀,官家都在為你的親事操心呢!”耿春和說道。


    “官家,臣……臣不勝惶恐!”白宿磕磕巴巴地說道。


    當即。


    喜子將一份賜白宿同進士出身的文書遞給了白宿。


    這可不僅僅是一份簡簡單單的文書。


    白宿有了這樣一個同進士出身的身份,便有資格調任到各個州府擔任知府。


    這乃是文官獨有的恩惠。


    白宿看後,心中狂喜,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了。


    有此文書,他便有機會和扈三娘成親了。


    趙頊笑著說道:“你為朝廷勤勤懇懇辦差,朝廷自然不會虧待,這個功名,你配得上!”


    此話,趙頊不僅僅是對下麵這二人說的。


    他也相信,此話用不了兩日便會傳遍汴京官員的耳朵裏。


    這正是趙頊想要營造出來的效果。


    朝廷賞罰分明,不會虧待任何一個勤勉的官員。


    趙頊想了想,又說道:“這樣吧,朕就好事做到底了,明日,派遣禦醫為你那位準嶽丈瞧病,此外,你若與那扈三娘成親,朕派韓琦做主婚人!”


    聽到這話,白宿激動地直接跪了下去。


    官家這是將麵子給他做足了。


    韓琦乃是天下士大夫官員的領袖,有其做主婚人,那簡直排場大了,他那嶽丈估計能高興死,立馬就稱唿他為賢婿了。


    “臣謝官家隆恩!”


    受此天恩,白宿接下來肯定是卯足力氣為朝廷鞠躬盡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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