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


    能言善辯,見人便露笑臉,曾接待過西夏特使的禮部員外郎耿春和,再次被委以重任,出現在遼國使團所居的宅院前。


    接下來,將由他全麵負責遼國使團的招待工作。


    而負責實施曾公亮提出的那個歪招的主要人物,也正是耿春和。


    富弼、文彥博、曾公亮三人都力薦此人。


    “蕭特使,早上好呀!在下禮部員外郎耿春和,接下來就由我來對接貴使團的一切需求。官家說了,要讓禮部盡可能滿足大家的一切需求!有什麽需要,直接告訴我就行,保證讓大家滿意!”耿春和笑著說道。


    其長著一副喜相,說話語氣甚是討人喜歡。


    蕭慶點了點頭,昨晚中書便通傳了這個安排。


    “昨日,本特使已在街市轉過了,汴京與我大遼都城也並無太大區別,一般般吧,沒什麽好轉的了!”


    他說完此話,耿春和隻是禮貌性一笑。


    而後麵的遼國人都露出一抹驚詫,然後迅速又恢複作一臉高傲的模樣。


    他們真實的想法是:這還叫沒有什麽區別?


    完全是天上和地上的區別,與汴京相比,遼國都城就是比貧民窟強那麽一丟丟的村落。


    蕭慶繼續厚著臉皮說道:“今日,能去各個衙門轉一轉嗎?當然,像中書省、三司、樞密院這類機密衙門就不去了,但可以去一下禁軍訓練的衙門看一看。”


    “中書省、三司、樞密院也能去,不過可能帶著貴使參觀的就是幾位相公了,在下官職還不夠!”耿春和說道。


    “不用不用,還是多去看看基層的衙署吧!”蕭慶搖了搖頭。


    他心知肚明。


    若去中書、三司、樞密院,那就是找罪受。


    遼國的官僚製度基本都是跟著大宋學的。大宋的官員製度、各項規矩、文書卷宗,整得就像藝術品一般。


    遼國與其相比,簡直就是小孩子過家家。


    蕭慶想看一下大宋不行的,能讓遼國產生自信的地方。


    他作為遼國北院樞密副使,也更對武事感興趣。


    “那……那咱要不就去皇城司看一看吧!”


    “皇城司是什麽衙門?”蕭慶好奇地問道。


    “皇城司屬於汴京三衙下的衙門,裏麵的士兵也是禁軍,不過其與其他守衛皇城禁軍的職責不同,負責的事項比較瑣碎,比如掌管宮城鑰匙、木契、開啟關閉城門,便衣偵查民事、輔助開封府破桉等!”


    “就去這裏,就去這裏!”蕭慶頓時來了興趣,他擅長武事理論,並且帶的幾名隨從,皆是練家子。


    在見識過汴京皇宮的那些高大威猛的護衛後,他心裏還有些忐忑,但心想著對付皇城司這種最底層的禁軍士兵,應該完全沒有問題。


    今日他就要去皇城司告知那些士兵,什麽才是真正的武士。並通過此事,再次向大宋朝廷施壓。


    “好,咱們這就去皇城司!”


    耿春和轉過臉去,強忍著才沒有笑出聲來,曾相公計策的第一步,便是將蕭慶引入皇城司,沒想到對方竟然主動提出來了。


    一刻鍾後,眾人便來到了城西的皇城司。


    今日當值的皇城司提舉官白宿,大步走了過來。


    “下官參見員外郎,敢問耿員外郎到我皇城司有何指教?”


    白宿笑容滿麵,朝著耿春和的胸口來了一拳,二人關係顯然不淺。


    耿春和連忙介紹道:“這位乃是遼國北院樞密副使蕭慶,今日我帶著遼國使團的朋友來皇城司參觀參觀。”


    “原來是狗日的……哦……是咱兄弟之國的朋友來了,蕭特使,裏麵請!”


    白宿看似及時改口,但想要說的內容是個人都能聽得到。


    耿春和尷尬一笑,看向蕭慶,道:“裏麵請!裏麵請!”


    蕭慶像吃了一隻蒼蠅般難受,但又不好發作,他也知道,大宋的武人向來不喜遼國人。


    耿春和將蕭慶迎了進去後,扭臉瞪了白宿一眼,後者得意一笑,將臉扭到了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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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時,蕭慶來到皇城司的校場,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不遠處,大約三十多個士兵正在訓練,但這些人的訓練方式很單一,很零散,也就是揮一揮長刀,射一射靶子。


    有的束著褲腿,像個打魚的,還有的在悄悄私語,聊得甚是開心。


    根本和遼國士兵的訓練強度無法相比。


    “咳咳!”


    白宿一咳嗽,這些人立即集合了起來。


    白宿走到眾人麵前,道:“這位是遼國北院的樞密副使蕭慶,也是遼國使團的特使,今日來視察我們皇城司,兄弟們都精神起來!”


    “是!”眾人聲音甚是不整齊地說道,並且隊列也沒有站直。


    耿春和解釋道:“皇城司的士兵經常在街頭與潑皮無賴打交道,散漫慣了!”


    “這才真實嘛,我大遼的士兵也都這個樣子!”


    蕭慶大喜,心想:終於看到大宋士兵的真實麵目了。


    蕭慶背著手,環顧四周,笑著說道:“聽說今年貴國施行新政,老弱病殘的兵士基本都讓其歸鄉為農了。留下的都是精英,我這裏有兩個不成器的屬下,一直想見識一下大宋禁軍的功夫,不如在這裏切磋切磋,點到為止。”


    “那敢情好呀,也讓這群人知道什麽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耿春和看向白宿,道:“白提舉,快選出兩人來,與遼國的武士切磋切磋。”


    白宿看了看,道:“齊三衝、馬恭,你倆出列!”


    齊三衝和馬恭,正是預備將軍營中趙頊所在那個隊伍中的兩個老兵,而目前的皇城司中,除了官員外,全部都是預備將軍營裏的士兵。


    這正是曾公亮的歪點子,讓蕭慶見識一下如今大宋禁軍的強大。


    不過,武力隻是一部分,他的大招乃是火器。


    蕭慶示意了一下,其後麵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走了出來。


    他直接就盯上了齊三衝,因為齊三衝與其身高差不多,都幾乎有九尺。


    二人不謀而同,走上了沙場最中央的擂台。


    “掉下擂台者,便算作輸!”遼國漢子粗聲說道。


    “沒問題!”齊三衝一臉不屑,朝其勾了勾手,示意對方先進攻。


    “找死!”


    遼國漢子早已經得到了蕭慶的授意,一旦得到與大宋士兵切磋的機會,就往死裏打,打死了他來負責!


    砰!砰!砰!


    遼國漢子踩在擂台那僵硬的木板上,大步朝著齊三衝衝去。


    齊三衝舔了舔嘴唇。


    這幾個月,鹿肉、羊肉也不是白吃的,麵對遼國,他也絲毫不會留情。


    在遼國漢子衝過來的那一刻,齊三衝朝著擂台一踩,身形一動,瞬間就抓住了遼國漢子的手臂。


    遼國漢子使勁反抗,但臉憋的通紅,也沒能撼動齊三衝半分。


    “起!”


    這時,齊三衝低吼一聲,再次用力,直接來了一個過肩摔。


    隻見遼國漢子雙腳驟然離開地麵,眾人感覺眼前恍忽了一下,遼國漢子已經摔落到了擂台外的沙地上,其痛苦地呻吟著,儼然是站不起來了!


    這一摔,看著都疼!


    蕭慶的臉色驟然黑了下來,這名屬下的實力,他非常清楚,哪曾想一招就敗了。


    一旁的耿春和當即指著齊三衝就罵。


    “你這個糙漢子,下手不知道輕重嘛!這是我們大宋的貴客,能這樣去摔嗎?”


    他又看向白宿,道:“白提舉,快快找兩個人將這位朋友抬走,好好醫治一番!”


    白宿微微一笑,朝著後麵的士兵招了招手,立即便有人將還在呻吟的遼國漢子抬走了。


    “蕭特使,這可能隻是個意外,那個糙漢子天生神力,真是抱歉了!”耿春和一臉愧疚地說道,其實心裏甜如蜜糖。


    蕭慶麵色有些尬尷,也將其當作一場意外,然後又說道:“赤手空拳地打也沒意思,我有個屬下粗通刀法,不如比一比?”


    “沒問題!”


    耿春和朝著前方的士兵招了招手,道:“上來一個會耍刀的!”


    當即,馬恭提著自己的大刀走上了擂台。


    馬恭剛一上台,一旁的耿春和便高聲道:“點到為止,不要那麽猛呀!”


    其說完後,又朝著馬恭擠了一下眼睛,表示自己說的是反話。


    此話,蕭慶聽得尤為不舒服,他遼國士兵何時需要大宋相讓了?


    他一招手,又一名漢子走了出來。


    其解開背上的布袋,赫然是一把寒光閃閃的好刀。


    遼國的鍛刀手藝還是非常精湛的。


    蕭慶朝其背上拍了拍,示意要其狠狠教訓宋人。


    擂台上,馬恭看向那漢子的刀,羨慕地說道:“你這刀不錯啊,要是你輸了,能將刀送給我嗎?”


    “隻怕你沒命要!”


    話音剛落,那漢子就持刀衝了過去。


    唰!唰!唰!


    刀光耀眼,此漢子刀法確實不錯,將馬龔逼退到了擂台邊緣。


    砰!


    雙刀相撞,馬龔身體後傾,連忙身體一矮,穩住身形,然後就地一滾,來到擂台另一側,才避免了落下擂台。


    馬恭低下頭,仔細一看,自己的大刀上已經出現了一個缺口,表情不由得認真起來。


    “論玩刀,爺爺是你祖宗!”


    馬恭大吼一聲,再次出刀,這一次,他沒有絲毫留情,雙手握緊刀柄,朝著對方猛砍。


    不,應該是猛砸!


    砰!砰!砰!


    五擊過後,遼國漢子已經退到了擂台邊緣,而在其掄起大刀正準備反擊的時候,馬恭的速度更快。


    大刀掄成橢圓,驟然出擊。


    彭!


    一聲巨響。


    遼國漢子飛了出去,其虎口裂開,滿是血痕,大刀也掉落在一旁。


    尷尬!


    蕭慶又尬尷了!


    “不過短短幾十年,大宋最低等的禁軍士兵已經這麽強了嗎?”蕭慶心中已經產生了疑惑。


    不遠處。


    耿春和再次高聲罵道:“你這個糙漢,下手這麽狠幹什麽,不就想要一把刀嗎,蕭特使會吝嗇一把刀?快將這個兄弟送去就醫!”


    蕭慶尷尬地笑著,道:“刀,就送給這位兄弟了!”


    耿春和在一旁充滿歉意地說道:“蕭特使,真是抱歉,這些皇城司的士兵沒有經過什麽專門的訓練,下手不知道輕重!”


    聽罷此話,蕭慶感覺耿春和在他心窩裏又捅了一刀。


    沒經過專門訓練的士兵都如此厲害,那經過訓練的要多厲害呀!


    蕭慶轉念一想:莫不是他們在誆我,專門找了兩個武術高強的士兵來製造假象?


    “一定是這樣的,大宋的士兵不可能這麽強的。”蕭慶在心中想道。


    “要不,咱們再比試一下弓箭吧,本特使聽說大宋的弓箭進步很快!”


    耿春和笑著說道:“沒問題,特使的要求,本官都能滿足!”


    這一次,蕭慶為了避免大宋先選人,率先指了指一名士兵,道:“就這位吧,本特使看其下盤很穩,應該擅長弓箭!”


    蕭慶的眼光很毒。


    此名士兵下盤確實很穩,但雙臂一粗一細,顯然長期掄大刀所致,這樣反而不利於把握平衡,根本不適合當弓箭手。


    白宿招了招手,道:“錢小六,你上吧,不脫靶就行。”


    而這時,遼國的弓箭手已經站到了前麵擺放弓箭的地方。


    他先是為自己挑選了一張最硬的弓,然後直接拿起三支箭鏃,同時搭在弓繩上,瞄準前方最中間的一個靶子。


    嗖!


    三箭齊發,在六十步的距離內,全部命中靶心!


    蕭慶不由得大喜,終於能找迴麵子了。


    緊接著,終於該錢小六上場了。


    錢小六撇了撇嘴,道:“俺不會射箭,就會打槍!”


    一旁,蕭慶不由得笑了,嘲諷道:“騎射乃是士兵的基本功,哪有不會騎射的,這不是廚子不會做飯嘛!”


    “特使有所不知,我家官家今年發明了一種類似箭弩的火器,皇城司現在都用的是一種名為突火槍的火器。”耿春和解釋道。


    聽到火器二字,蕭慶不由得又笑了。


    他對大宋的火器很了解,隻能冒煙點火,十米之外根本無法傷人,與炮仗沒有什麽區別。


    乃是一種雞肋般的兵器。


    “火器也行呀,隻要能射中靶子就行!”蕭慶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聽到這話,一旁士兵遞給了錢小六一把突火槍。


    錢小六,迅速點火瞄準,然後射向靶心。


    “彭!”


    隻聽得一聲爆炸的聲音。


    突火槍射在靶子上,雖然不是靶心,但靶子直接就裂開了!


    蕭慶有些傻眼。


    “這……這……這是個什麽玩意?竟然能穿透那麽厚的靶子!”


    彭!彭!


    錢小六又射兩槍,直接將一旁的兩個靶子也都射透了。


    蕭慶看向錢小六手裏的火器,滿眼好奇。


    他是懂行的,這種火器的攻擊力要比他們大遼最好的單人弓弩,威力還要大。


    並且,便於攜帶,易於發射,若能擁有這種槍,完全可以將弓弩淘汰了!


    “這……這種槍,你們……你們有多少支?”蕭慶有些結巴地問道。


    耿春和想了想,很隨意地說道:“沒具體數過,大概十幾萬支吧!皇城司的倉庫裏放著一堆呢!要不我們去看一看?”


    聽到十幾萬支,蕭慶不由得咽了一口吐沫,道:“走,去看一看!”


    耿春和頓時樂了。


    魚兒已經上鉤,接下來就可以按照曾相公的吩咐,使勁忽悠了!


    接下來,大宋的武力值到底高不高,就完全靠耿春和的這一張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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