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琦抬起頭,緩步走到大殿中央。


    文武百官都望向他,這位百官之首的意見非常重要。


    他若與百官想法一致,即使官家也不可能逆百官而行。


    “臣以為,王介甫這篇《本朝百年無事劄子》雖然語氣狂狷,誇大之辭甚多,但他作為禦史中丞,上諫無錯,這一點是不容指責的。”


    百官都一臉迷糊,王安石罵韓琦可是罵得最厲害的,而韓琦又是一個非常愛惜羽毛的人。


    怎會替王安石說話。


    這根本不像韓琦的做事風格。


    接下來,轉折來了。


    “不過,王介甫對先帝和眾臣的評說,臣不敢苟同。”


    “正所謂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始皇帝有統一六國之驚世之舉,但也因橫斂暴政,引得秦二世而亡;漢武帝有擊敗匈奴的雄才武略,但窮兵黷武也導致大漢衰落。自古帝王尚且不能成為十全十美之人,又遑論我等凡俗之輩。而朝廷各項法令也都是人定,自然也不可能十全十美,讓所有人都滿意。”


    “我韓琦入仕四十載,確實沒有特別偉大的功績值得稱讚,富老相公和曾老相公,也早就可以返鄉養老,但因朝中無人有能力頂上來才一直留在朝堂,二人不是不想夙夜為公,隻是體力不支而已。”


    “另外,大宋文人誰不知詩詞乃是小道,策論才是大道。歐陽永叔偶爾寫一些紅塵詞調,隻是生活上的情調,無它;三司使韓絳,因國庫無錢,恨不得將一文錢掰成兩瓣花,也是為了朝廷。而樞密使文寬夫,日日養生,對軍隊的關心不夠,是不願引戰,不願讓大宋兵士變得嗜血好戰,不願讓大宋百姓發生更多家破人亡的慘事……”


    “大家都沒有大錯,隻是沒有那麽完美,也做不到那麽完美!”


    聽到韓琦這番話,眾臣的心裏都是暖洋洋的,且對王安石的恨意又增加了幾分。


    大家同朝為官,你憑什麽自命不凡搞特殊,你對朝廷有何功績可言?


    緊接著,韓琦看向王安石。


    “王介甫,禦史有上諫之權,但也有為君解憂之責。你在奏疏中將我朝當下的變法改革稱之為皮毛,認為如今的賦稅、官製、市易、兵事都有問題,且你願意當作先鋒,不知你可有富國強民之策?隻提問題而不解答者,小人也!”


    在這一刻,群臣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不愧是百官之首,先講述世間無十全十美之人,無十全十美之法策,反駁王安石對兩代帝王與眾臣的批判。


    然後又質問王安石:你說的天花亂墜,我們做的都是錯的,那你可有治國之法?


    朝廷變成這樣,並不是一朝一代造成的。


    幾代人都解決不了的問題,你王安石在朝堂上將所有人都罵一頓就能解決了?


    我們是做事的人,而你卻是不做事卻罵做事之人的人!


    這時候,唐介有點懵了。


    作為禦史,不就是隻挑毛病,不治病嗎?


    但是。


    王安石的這份奏疏太狂了,他在裏麵寫明別人都不行,唯有他,可挽救大宋江山。


    現在,問題拋給了王安石。


    既然群臣都不行,那你就拿出讓眾臣信服的良策!


    眾臣紛紛看向王安石,看他如何往下接,若接不住,那他奏疏上的話語就是無稽之談。


    趙頊也一臉期待。


    在他的印象裏,王安石的戰鬥力絕對是大宋天花板級別的,不可能被韓琦如此輕易地打敗。


    王安石麵帶笑容,緩步走到了大殿中央。


    他環顧四周,看了眾臣一圈,臉上的表情分明在說:就這?


    “咳咳……”


    王安石先是幹咳兩聲,然後朝著趙頊一拱手,便說道:“諸位同僚,我寫《本朝百年無事劄子》並非針對任何人,隻是為了我大宋的強盛,為了富國強兵!”


    眾人幾乎一起翻起白眼。


    你在奏疏上都指名道姓地揭短了,還不是針對任何人。


    臉皮真厚。


    王安石先是看向最先彈劾他的戶部尚書陳升之,然後笑著說道:“陳侍郎所言有理,介甫確實不太懂朝廷禮數。”


    他又看向剛才其他批評他的臣子,道:“諸位所言,介甫也將擇其優者改之。”


    最後,他又走到韓琦的麵前,道:“韓相所言,也甚是有理。”


    眾人都是一愣,王安石莫非是妥協了?


    說完此話後,王安石驟然提高了聲音,道:“諸位所言,介甫一定虛心接受,但介甫在奏疏中所言,望諸位也能虛心接受。”


    隨後,他看向皇位上的趙頊,一拱手。


    “官家,《本朝百年無事劄子》上所言,皆為臣之心聲,若惹怒了某些同僚,介甫願受懲罰。介甫並不是來挑朝廷毛病的,既然點明了國之疾患,臣便有治國之策。”


    說罷。


    王安石從懷裏掏出來一本奏疏。


    不遠處的司馬光,笑罵道:“就知道這個家夥有後手!”


    韓琦有些不敢置信,問道:“王介甫,你篤定手中奏疏可解決《本朝百年無事劄子》中所列的國之疾患?”


    “那是自然!”王安石挺著胸膛,眸子炯炯有神,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王安石朗聲道:“國之種種疾患造成的最大問題,便是朝廷無錢。而臣所獻國策,就是為了富國。而富國的根本,便是理財!”


    聽到這話,三司使韓絳站不住了。


    “王介甫,曆朝曆代,但凡談理財者,無不是橫征暴斂,增加百姓稅賦,你莫忘了,本朝不可加賦稅於民!”


    王安石冷冷一笑,道:“臣獻之策,民不加賦而國用足!”


    民不加賦而國用足?


    聽到此話,將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勾起來了。


    這不是吹牛皮嗎?


    國庫收入基本都靠賦稅,你不加賦稅,如何富國?如何能讓國用足?


    在大宋,還沒有很通徹的經濟學著作。


    當下的人們認為,天下的財富就那麽多,百姓少了,朝廷便多,反之亦然,不可能憑空冒出新的財富。


    趙頊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若不是他學過現代經濟學並且知道王安石要拿出什麽,也覺得王安石在吹牛。


    接下來,王安石便自信滿滿地打開了他的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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