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好幾天來,芳芳的心裏像是塞了一團亂麻,怎麽也理不出個頭緒來。她不禁想起野人曾經說過的那句話:“如果有人打得贏我,我就自動消失……可是,沒有人來打贏他,竟然也自動消失了,而且消失得這樣突然,這樣徹底……”

    芳芳成天掉了魂似的,經常丟三落四。有一迴,她用高壓鍋淘了米,便放在煤氣灶上,又點上火。這時,她突然發現沒有醬油了,就去了集貿市場,卻不料半路遇到一個熟人……等她迴到家中,卻是滿屋子煙霧騰騰,大米已經轉化為“碳元素”,自不必待說,連高壓鍋都燒穿了。鄰居們說,也不知道芳芳一天到晚在想什麽,竟然一點記性都沒有了,才三十多歲的年紀,居然像得了老年癡呆症似的。老人們都說這是讓野人給整得,一個好端端的姑娘,才十來年功夫,競成了這模樣。

    芳芳成天迷迷糊糊、嗬欠連天,好像八輩子都沒有睡好覺似的。兒子有“報聽寫”的語文作業,她給兒子報聽寫的時候,經常是報著報著就進入了夢鄉。更可笑的是,有一次,大約是中午,她在路上走著走著竟然就睡著了,腦殼就在路旁的一棵樟樹上麵一碰,才猛然醒過來,卻是額頭上起了一個大包。這與陳景潤走路撞上電線杆倒有相似之處,不過,人家是遨遊在“哥特巴赫猜想”的王國,可她卻是走進了“周公”的領地。

    時間就在芳芳的迷迷糊糊中悄然流逝,一眨眼就過去了兩年多,兒子已經讀小學四年級了。芳芳與兒子相依為命,雖然是一半兒清醒,一半兒醉,日子過得倒也平靜。

    然而,一件意外的事件,卻打破了這種平靜。

    仲春時節,礦區子弟學校一年一度的體育運動會就要開始了。兒子要求買一雙“李寧牌”運動鞋,一天下午,母子倆就到了市裏的百貨大樓,經過幾個小時精心挑選,終於買好,這是兒子夢寐以求的事情,他沉浸在快樂之中。芳芳和兒子剛剛走出百貨大樓,就看見礦裏的交通車已經停在了街道對麵的一個停靠點,於是她在前,兒子跟在後麵,就奮力向街道對麵衝過去,因為錯過這一趟車就要再等下一趟,而這往往要隔一個多鍾頭。

    誰知,芳芳剛剛穿過街道,一輛黑色的桑塔納小轎車就在她身後飛馳而過,就像一個巨大的怪物,一口就將跟在她身後的兒子整個兒地吞了進去,隨著路人的一聲聲尖叫,芳芳扭過頭一看,兒子已血肉模糊的倒在街道中間。她拚命地喊道:

    “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呀……”芳芳感到天就要塌下來了。

    那司機停了車,下來一看,孩子胸部還在微微起伏,於是二話不說,抱起孩子就攔了一輛出租車……芳芳也跟著上了車。到了醫院,那司機趕緊抱著孩子到了搶救室,又去交了押金……

    經檢查,兒子大腸破裂,需要緊急手術,幸好的是兒子的頭部隻是擦破一塊皮,雖然流了很多血,卻未傷及骨頭,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芳芳在手術單上簽了字,兒子被匆匆送進手術室,芳芳緊鎖著眉頭,焦急不安地守候在手術室外。

    她想:“要是牽著兒子的手,一起過馬路就好了,可當時怎麽就沒有想到呢?……”她萬萬也沒有想到,因為自己一時的疏忽,竟然鑄成這樣的大錯,她追悔莫及,不停地暗暗譴責著自己。

    手術進行了五個多小時,夜裏十一點來鍾,兒子吊著藥瓶被推出了手術室。醫生交代說,今晚是個危險期,一定要仔細觀察,有什麽情況及時告訴我們。芳芳就坐在病床旁邊守著,她一夜都未合眼,實在困了就用毛巾沾點冷水在自己額頭上敷一敷,為了兒子,再困她也能頂得住。一夜過去,十分幸運,兒子除了昏睡不醒之外,倒也沒有發生什麽危險。

    兒子一連昏睡了好幾天,吊針一直未停,隔幾個小時就要叫護士換針藥,而且還要查燒、喂藥……芳芳日日夜夜守在病床前。兒子出事後,她的父母都來看過,但他們年齡大了,不能讓他們在這裏守護。肇事司機本來也請來一個年輕女孩幫忙看護,但她不太放心,就覺得自己親自守著最牢靠,隻是偶爾請那女孩做做其他的事情。她困了就伏在床沿上打個盹兒,然後,靜靜地聽著兒子的鼾聲,就像在欣賞貝多芬的《獻給愛麗絲》。

    大約過了一個星期,兒子能睜開眼睛看人了,芳芳的眉頭舒展開來。

    又過了幾天,兒子臉上開始有了一點淡淡的顏色,也能講話了,芳芳可高興了。

    “媽媽,你說,當運動員好不好?”兒子半躺在病床上,認真地問道。

    “當然好啊,”芳芳高興地說道:“如果當了運動員,日常生活開銷都不用自己操心,另外還有工資、獎金什麽的……多好的事情啊,”她略一思忖,轉而說道:“不過,當運動員要舍得吃苦,俗話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媽媽,你放心,我不怕吃苦的。”兒子望了芳芳一眼又說道:“老師說我的腿部肌肉發達、耐力和速度都很不錯……將來當一名國家隊的長跑運動員是大有希望的。”兒子略一停頓繼續說道:“老師還說要跟市裏體校聯係一下,把我推薦到那裏去接受更正規的訓練,也許將來還能拿個全國冠軍……”他沉浸在對於美好未來的憧憬中。礦區子弟學校曆來十分重視體育運動,自建校三十多年來,先後為省裏和國家運動隊輸送了許多長跑、跳高、籃球、足球、乒乓球等方麵的人才,這些體育人才中,許多都曾奪得省裏乃至全國的冠軍。所以,兒子的冠軍夢也並非空穴來風。

    也許,兒子對於他那個不成器的爸爸有所了解,常常覺得在同學們麵前矮幾分,於是想爭一口氣。芳芳在兒子麵前從來不提野人的事情,因為她怕傷了兒子的自尊心。但哪有不透風的牆?人們的風言風語,以至於一個眼神……兒子卻統統都將它都深埋在心底。芳芳本來以為兒子會消沉下去的,沒想到兒子卻這麽懂事,這麽有上進心,她感到十分欣慰。芳芳也許為兒子的懂事而自豪,也許覺得委屈了兒子而傷感,眼淚就在眼眶裏徘徊,卻終於沒有落下來。

    “既然當運動員,就要爭取奪冠軍……”芳芳兩眼含著淚花,輕言細語地說道。

    “聽老師說,中國的男子長跑至今都還沒有在奧運會上奪得冠軍……我要是當上了運動員一定要拚一拚……”兒子表現得異常興奮。

    芳芳開心地笑了,這大慨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麽開心。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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