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落最終還是妥協了,當然很大原因是因為厲君和的那句‘如果奶奶知道你這個樣子,她也會傷心的’。

    她不想讓事情發生到那個地步。

    她在來時早已查過了相關資料。植物人之所以稱之為植物人,是因為其與植物的生存狀態相似,這是一種特殊的人體狀態。

    也許奶奶還是有意識的,

    她能夠聽到自己的話,也會感知到自己的狀態。如果自己狀態不好,她也能感覺得到。

    她期待著奶奶有一天可以醒過來,所以,在她醒來之前,鯨落覺得自己要堅強。

    “跟我迴去,嗯?”

    厲君和稍稍用力,很輕易就把蘇鯨落扶起。

    蘇鯨落半個身子貼著厲君和的胸膛,目光黯然,她把蘇穀惠芬此時的模樣深深印在了腦子裏,然後在內心深處默默呢喃道別。

    女人難得順從地跟著男人離開了醫院,期間並沒有反抗和掙紮。

    男人和女人身材高挑,都穿著深色係的衣服,看起來很是登對。

    也許是厲君和這個人本身的言語就有魔力,蘇鯨落此時不僅生理上沒有掙紮,就連心理上都沒有。

    這次,是她心甘情願,心甘情願幾乎是被他帶在懷裏,心甘情願被他抱上車。

    有那麽一瞬間,蘇鯨落忽然感覺到了一絲久違的熟悉。

    是的,熟悉。

    女人揚了揚頭,一陣風吹過。

    幾絲女人的頭發摩擦著男人的下巴,夜色的燈光下,女人看著厲君和的下巴,弧線精致緊致俊美,她好像又迴到了小時候那段難忘的歲月。

    有很多次,她都是這樣看著他的下巴,默默發呆,再默默傻樂。

    “想什麽呢?”

    男人依舊是剛才那種溫柔的語氣,嘴角卻已換上了一抹微笑,他的臉逆著光,在這種傷感的時刻,像是一縷溫暖流露進她心裏,給她最後的一點點力量感。

    他深邃的眼神裏隱藏著某種無可替代的東西,這個人世間獨有一份。

    “我……”

    坐在副駕駛的女人抿唇:“難道我連想什麽都要告訴你了嗎”

    “那倒不是,隻是我好久都沒有見過你笑了。”

    男人的話讓兩個人都愣住了。

    她笑了嗎?

    女人幾乎是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可能是吧,不自覺唇角露出了一些弧度。

    是啊,蘇鯨落已記不起,上次笑究竟要追溯到什麽時候。

    嫁給他之後,她每天都是同一副麵孔,冰冷、無情。

    外人私下裏說她是一個冰雪美人,但隻有她知道,自己就是一具行屍走肉。即使有晚安陪著的那段時間,她也從來不笑。

    後來晚安被白鷺殺死,她又因白鷺受傷而被告上法庭,再到後來的和厲君和離婚。她就更加沒有心情笑。

    她經曆了很多,最終也慢慢接受了這世界本真的樣子。

    蘇鯨落實在找不出能讓自己開懷大笑的好事,即便小說一夜之間火爆全球,那也不過是心裏的傷被一個個陌生人無情地撕開,再次露出血淋淋的皮肉,把那些傷痛和痛楚再從頭嚐一遍。

    這,又算是什麽好事?

    她把那些痛苦經曆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身心全部都麻木。

    可就是剛才,她可能真的是笑了。眼眉低垂,笑意在嘴角慢慢浮現,在厲君和的見證下,達到了永恆。

    那種她,就像小時候在他印象裏的樣子。讓全世界都失去了顏色,這個世界隻剩下了她,從頭到腳都散發著強烈而獨特的光芒,勝過了輕風,也勝過了陽光。

    ……

    車子終於到了君公館,門外。

    停下車子,蘇鯨落卻久久不願下車。

    女人方才緩和的容顏再次有些凝重。

    這幾天,不可置否,多虧了厲君和的照顧。

    但是,他們的確是已經分開了。

    “厲君和,其實,我們已經……”

    蘇鯨落口中的那句‘我們已經離婚了’卻怎麽也說不出口,她越是想和這個男人撇清關係,卻越覺得天不遂人願。

    每次她都覺得要結束的時候,又開始了新的糾纏。這些日子以來,厲君和從沒有給過她一丁點空間和自由,與離婚之前相比就是兩個極端。

    “在你和奶奶好起來之前,我不允許你一個人。”

    我不允許你一個人。

    男人的語氣很霸道,卻讓蘇鯨落的心一點點無端柔軟下來。

    “下車!要不……”

    男人一邊說一邊用色眯眯的眼神上下打量著蘇鯨落。

    由於心情比較低落,所以蘇鯨落今天穿得比較隨便。因為剛才在醫院拉扯過猛,此時t恤圓領被拉大了很多,完全露出了她潔白的脖頸和性感的鎖骨。

    她的胸口因唿吸而不斷起伏,順著被扯大的衣領,男人竟直接看到了裏麵若隱若現的弧度。

    “要不……我抱你迴房間。”

    蘇鯨落聞言連忙雙臂交叉擋在了胸前,下意識抗拒著。

    她把長發順在前麵,完全充當了衣領的作用。

    “我自己走。”

    鯨落小聲咕噥,卻見厲君和果真一下子瞬間撲了過來,

    “喂!”

    她掙紮,接下來就感覺他的雙手不由分說地將自己抱起,強硬地貼上了自己的唇。

    ‘唔——你……’

    “放心,我不會趁人之危。”

    男人一隻手撐在她腦袋旁邊的玻璃上。

    聲音低沉,有溫熱,也有邪魅。

    但是,他這次並沒有亂來,他隻是莫名想嚐嚐她香唇的味道。

    吻她,上癮。

    他也知道這種事現在做不太合適,畢竟蘇穀惠芬還在醫院,盡管蘇鯨落的心情有所好轉,也還沒有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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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抱著她走進臥房,又特意瞄了一眼她的衣領,然後才淡淡問道:“餓麽?”

    “不餓。”

    蘇鯨落話音未落,肚子便好似跟自己作對似的劇烈抗議了起來,那聲音仿佛在說:蘇鯨落在騙你,其實她很餓。

    蘇鯨落的臉頰浮起一片緋紅。

    厲君和臉上蕩漾開一個淺淺的笑容,

    “我給你做。”

    他說罷又道:“你一個人在這兒先呆一會,不用怕,我很快就來,知道麽?”

    鯨落點頭,然後抱著自己,坐在床上。

    ……

    蘇鯨落對著房頂默默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輕輕推開,她瞬間聞到了一股誘人的香味。

    定睛看去,厲君和端著各種各樣的甜點得意地走了進來,托盤上竟然還有一碗紅豆薏米粥。他把一塊紫色的糕點放到鼻尖聞了聞:“嗯?嚐嚐。”

    這些糕點全是蘇鯨落喜歡吃的,也是奶奶最喜歡吃的。

    她不禁又想起了臥病在床已成為植物人的奶奶,先前的胃口也在這一瞬間蕩然無存。

    她看著這些斂了眉毛,沒有了絲毫的口腹之欲。

    “怎麽了?”厲君和柔聲問。

    其實他知道事情的原因,所以這個問題本來就問得多餘。

    隻是他不知道該怎麽問,也不想直接問“你是不是又在想奶奶”這種低級又無聊的問題。

    “沒什麽。”

    透過窗戶,蘇鯨落的心思又迴到了醫院,飛到了奶奶的病床前,待在那裏久久不願迴歸。

    厲君和懸在空中的手依舊倔強地不肯放下來,他的眼神滿懷期待,期待著蘇鯨落能嚐一口,這可是他忙活大半夜的成果。隻是想逗她開心而已。

    蘇鯨落苦笑著接過糕點,放到嘴邊,卻怎麽都下不去口。

    不僅如此,她竟忽然間彎下腰吐了起來。

    “嘔——”

    “怎麽了?”

    她的胃裏沒有東西,吐出來的隻有黃色的膽汁,她趴在床頭不斷嘔吐,楚楚可憐的模樣讓厲君和一陣揪心。

    厲君和輕輕拍著蘇鯨落的後背,就像在哄一個哭鬧的嬰兒,如此耐心、如此溫柔。

    吐了約莫有半個小時,蘇鯨落才勉強坐了起來。

    許是因為嘔吐,許是因為蘇穀惠芬,她的眼中噙滿了淚水,良久,淌出了一大滴眼淚,又埋進了她的發梢。

    他看著特別心疼。

    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

    遞上一杯水,也不奢望她能吃什麽東西了,隻希望她身體快點痊愈才好。

    嗓音有些沙啞,

    “給,先漱漱口吧。”

    厲君和暖心地遞過一瓶進口礦泉水,輕柔地撩起了她如墨的長發,感受著她的悲傷。

    “劉醫生說你脾胃不和、氣血不順、再加上心中鬱結,所以會嘔吐。”

    “嗯。”

    蘇鯨落默默應了一聲,進口礦泉水的味道有點苦,苦澀從她的舌尖漸漸蔓延到喉嚨,仿佛在迎合著她心中的苦澀。

    “身體是自己的。”厲君和柔聲說,“不僅是為了奶奶,還為了你和我。”

    “嗯。”

    蘇鯨落又默默應了一聲,她不知道該如何迴應,

    為了奶奶是沒錯。

    但是為了他。

    她現在腦子裏很亂,心無餘力想他們。

    “鯨落,”

    男人見她態度可能不夠嚴肅,也不知道他的話她到底聽沒聽進去。

    他兩隻手扳住她肩膀,迫使她看自己:“你現在的身體本來就不好,還怎麽去照顧奶奶?你總不能讓建蘭在照顧奶奶的同時還要分心給你。”

    “道理都懂。”她身體不舒服,難受地皺眉。

    她不能給別人添亂,尤其是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候。

    “現在好受點了嗎?”

    蘇鯨落又點了點頭。

    這一次,是真誠的。

    “喝點粥吧。”

    蘇鯨落緩緩接過粥,舀了一勺灌進了嘴裏。

    粥竟然出乎意料地好喝,竟比某些知名粥鋪的粥還要鮮香濃鬱。

    蘇鯨落下意識想緩和一下氣氛,艱澀地扯唇:

    “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做生意了,其實去開家私廚也不錯。”

    “你的意思是……我做得還算好吃?”

    “很不錯。”

    受到了誇讚,男人一直以來沉俊的麵容終於如沐春風:“喜歡喝就多喝一點,廚房還有,喝完我去給你盛——”

    可是,男人剛起身要去廚房。

    蘇鯨落忽然又感到一陣惡心,她連忙趴在床頭,很快就將剛才喝到肚子裏的粥吐了個幹幹淨淨。

    淚水一下子重新噙滿眼眶。

    這一次,身體的難受比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感覺自己的腸胃一陣痙攣,就像有隻大手在肚子裏翻江倒海,肆意撕扯著她的五髒六腑。

    “怎麽會這樣?”

    厲君和剛跑進來就看到了這一幕,他的眼神頓時變得陰翳了起來,

    “管家!”

    “厲先生,”

    訓練有素的管家再次及時出現,看著這一幕場景,一顆心又不禁懸了起來。

    “我去找醫生過來,先生……太太,你們再堅持一下。”

    “鯨落,你再堅持一下。”

    ……

    兩個小時後,君公館,客廳。

    折騰了一天一夜的蘇鯨落終於安穩地睡去了。

    厲君和一臉陰翳,而站在他身後的管家和劉醫生則滿頭大汗,緊張之情溢於言表。

    “劉醫生。”

    厲君和的語氣很正常,甚至比平時還多了幾分平和,但在劉醫生聽來卻並沒有那麽輕鬆。

    劉醫生唯唯諾諾地迴答:“鯨落小姐的病比想象中更加嚴重,隻靠藥物治不好她的病,她的身子需要靜養。心病還須心藥醫,所以解開她的心結才是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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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

    “厲先生,如果想讓鯨落小姐快些好起來,需要您多抽出點時間陪陪她。”

    “還有?”

    “我再幫她開店補腦安神的中藥,相信會很快好起來。”

    “很快是多久?”

    厲君和轉過了身,看著他。

    男人目光如鷹隼般銳利,讓在場的管家和劉醫生二人壓力陡增,

    他們額頭的汗水很快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手不自覺地卷著衣角,

    劉醫生有些吞吞吐吐:“這個……真不好說。”

    “啪——”

    男人耐心仿佛走到了盡頭,一把丟掉了手中的資料。

    ……

    時光如梭。

    就這樣,一個月的時間匆匆而過。

    港市已經到了最炎熱的季節,蘇鯨落雖然依舊會上吐下瀉,但身體終究是好了很多。

    這一個月來,厲君和和蘇鯨落兩人相敬如賓,

    談不上多甜蜜溫馨,但是也相安無事,有的時候鯨落坐在床上想,若是沒有奶奶的事情,也許,隻能是也許,她會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曾幾何時,她幻想過這是他們之間的幸福。

    可是現在,她仿佛已經沒有感受這種幸福的能力了。

    厲君和一如既往悉心照料著蘇鯨落的一切。

    一個月如一日地為蘇鯨落做早餐,喂她吃飯,時時刻刻陪在她的身邊陪她聊天解悶,甚至會細心到為她放洗澡水。

    他渴望彌補。

    不管結局如何,這一刻,他想對她好一些。

    吃完晚飯,八點,蘇鯨落剛喝完中藥,便又被厲君和溫柔地抱了起來。

    “洗澡時間到。”

    鯨落的作息一直很規律,十點鍾差不多就睡下了,自律得幾乎不像現代人。

    她的皮膚外表也是這樣內修外養二十多年沉澱下來的。

    厲君和就這樣把鯨落抱進浴室,並沒有將蘇鯨落放下來,而是直接坐在了浴缸邊,張開雙臂完全抱住了蘇鯨落。他把鼻尖緩緩貼近她的額頭,低聲說道:

    “你可以一個人洗澡嗎?要不要我幫你?”

    “不要。”

    她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看著他心往神馳地微笑,她的心就無端緊張。

    “為什麽?”

    “這哪裏有什麽為什麽。”

    “我隻是想幫你而已。”他低沉地誘哄。抵著她的額。

    鯨落抱著自己的身體,

    “不要!”

    “不行。”

    厲君和說著直接抱著蘇鯨落倒進了浴缸裏,他環抱著她的腰,感受著她的悸動與溫柔。

    “喂!”

    蘇鯨落的衣服已經完全濕透了,衣服緊緊貼著肌膚,把她玲瓏有致的身材完美地呈現了出來。她麵色緋紅,發梢的水珠一滴滴落在肩上,

    女人半躺在浴缸裏,此時此刻美麗中又帶一點落魄。

    然而女人落魄,有時候反而還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走開!”

    “我說,寶貝,”

    厲君和傾身淺笑,仿佛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東西,“你好歹是個作家,除了喂,走開,你幹什麽,放開我,還會說什麽?嗯?”

    “還有滾!”

    “嗯,這個也算,”

    他一邊說一邊打開淋浴的花灑,“你能不能有文采一點,小說怎麽寫出來的,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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