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話從季媛口中說出,鯨落不知道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那是厲君和的母親,也是自己從小最敬愛的長輩,某種意義上來說,她還是自己曾經的“婆婆”。

    她是那麽的明事理又是那麽的聰明,一眼就看出了鯨落內心所有的秘密還有窘迫。

    鯨落不知道為什麽,在她麵前,總是不願意撒謊。

    於是,她扯了扯唇角。

    “嗯。”

    “孩子,你受委屈了。”

    季媛一邊說,一邊撫摸她的發絲。

    這是最了解他們之間往事還有相處的每一個細節的長輩,她的語氣是那麽的溫柔又真誠。就像春天的涓涓細流,可以療愈內心的傷痛。

    “沒關係的,都過去了。”

    她說這八個字,其背後蘊含的意味卻十分深遠。

    都過去了。

    不僅僅代表她已經釋懷,更代表著,他們已經結束。

    季媛當然聽到了這兩層意思,歎了口氣。

    “君和這孩子……”

    多說無益。

    說多也許也隻是徒添她心中的煩惱,季媛想要說的話到了嘴邊,又是硬生生吞咽了迴去。

    鯨落卻是一陣陣出神,終於,她忍耐不住問自己一個問題。

    “季阿姨,您說,他喜歡過我嗎。”

    她是他的母親,在這個世上,隻有她迴答這個問題最有權威了吧。

    除她之外,鯨落也不知道還可以問誰。

    一個人喜不喜歡自己要從別人口中得知,又何嚐不是一種卑微和可悲。

    或許,她也並不是想問誰,而是在問她自己。

    厲君和的世界裏,到底會不會喜歡一個女人?

    對他而言,什麽樣的表現,才意味著對一個女人的喜歡?

    原本這些問題跟她都已經沒有關係了。可是如今和季媛說起來,她卻依然還是想知道。

    畢竟,除了她,也不知道還能和誰聊這些。

    “鯨落,不管怎樣,你心裏要明白的是,你不僅僅是我的兒媳,更是我的女兒。”

    “你從五歲開始就進了厲家,我從小看著你長大,你在我心裏,就像是我的孩子。”

    季媛沒有直接迴答鯨落剛才的那個問題,她或許知道蘇鯨落在意的早就不是那一個答案。

    她需要的是一種心靈上的慰藉,而這種慰藉,季媛可以給到她。

    鯨落聽著這番言語微微迴過神來。

    事情的確如此,仿佛,自從和厲君和結婚以後,原來生命中那些厚愛過自己的人——尤其是厲家的人,身份完成了轉換,影子在她心底裏漸漸模糊起來。

    除了已經遠去的厲爺爺永遠地定格在了那一年的夏天再也不會改變,剩下的人,或多或少,她都有些疏遠了。

    如今,季媛這樣說,鯨落心底裏隻剩下一片軟綿綿的感動。

    “我明白。”她說。

    “所以,你和君和在我心裏,不分先後,沒有高低。如果你跟著他不開心,我會勸你離開。但是鯨落,你問我他愛不愛你,我卻不能迴答。”

    鯨落一陣陣出神。

    “因為愛,無法證明。”

    一個人,你可以說他自私自利,你可以說他不解風情,花心,不負責任……你卻不能讓他證明,他愛你。

    唯有愛難言。

    一個人愛你,你心底裏是有感覺的。無需證明,更不需要問第三個人。

    “我明白了。”

    蘇鯨落的悟性何其高,隻要一點,立馬就通。

    季媛當然相信她的智慧,見她明白,心中也感到些許欣慰。

    她明白這個道理,就不會糾結厲君和到底愛不愛她。

    弗洛姆在愛的藝術裏麵講過,成熟的愛,不是“你愛我,所以我愛你”而是——“因為我愛你,所以你愛我。”;

    真正的愛,不是“因為我需要你,所以我愛你”。而是“因為我愛你,所以我需要你。”

    很多人都不明白這兩句話,分不清這兩對關係的先後順序。隻要沒搞明白這兩個問題,無論談多少場戀愛,也不會擁有一段屬於自己滿意甜蜜的愛情。

    但其實隻要明白這兩句話的關係。總會窺見愛的藝術——明白到底什麽是愛。並且幸福地愛下去。

    而現在還能確定的就是——她,還愛著他。

    因為還愛著,所以才會好奇,他對自己還有沒有愛?

    鯨落明白,既然自己還放不下,就應該主動一些,為自己爭取。

    畢竟通過這段時間這些事,她發現厲君和對自己真的很好很好,並且他們之間可能存在一些誤會還沒有解決。

    可是,一想到過去經曆的種種,那顆自己滿目瘡痍殘破的心已經沒有太多的力氣再像年少時滿腔熱血的去愛一個人,那種熱情,早就已經被生活打磨消耗殆盡。再也提不起力氣來。

    就算還不甘心又怎麽樣呢?

    曾經的受傷,還有悲傷,都是真實的,把她從一個飛揚美麗的少女變成一位沉默寡言人格還有些缺陷的女人。

    她已經沒有主動的勇氣了。

    一切也隻是有心無力。

    想到這裏,鯨落走出病房時,不自覺地長長歎了一口氣。

    ……

    和季媛道別,鯨落忽然想起了什麽。

    剛才在商場,有一個人的眼光看上去好熟悉。

    她當時是用餘光看到的,但是當時情況緊急,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季媛身上,所以沒有注意到他。

    但是現在一切安定後想起來,那個人,那個眼神,卻在記憶裏某個地方,一直都占據著一個很特別的位置。

    她不敢相信方才的驚鴻一瞥就是那個人,但是,那一個餘光,的確就是那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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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鯨落想著這個問題,有些心不在焉。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麵前。

    “我聽說你最近受傷了,來看看你。怎麽樣,你還好嗎。”

    男人清俊的聲音如沐春風,就連給人關懷的樣子也不會讓人覺得做作。

    蘭雲天今天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深藍色長褲,休閑中又展示出他美好良好的身材,整個人都給人一種特別幹淨帥氣的感覺。

    “沒什麽大事,燙傷而已,你不用特意過來。”鯨落說。

    “最近公司不忙,”

    蘭雲天解釋:“怎麽樣?今天,賞臉吃個飯?”

    蘭雲天的話音剛剛落下,或許是因為鯨落還在思考,沒有作出決定,彼此之間的氛圍有些安靜沉寂。

    這份安靜也就持續了一秒鍾,鯨落抬頭,看到不遠處,黑色的光影下,一束淡淡金色的光,

    金光垂落下來,有一個人的身影在地上被拉得很長很長,

    他靜默地站在那裏,渾身散發出一股陰鬱的氣息。

    雖然斂去了平時的侵略性,還有攻擊的味道,但是卻叫人不可忽視。

    厲君和手裏夾著一支煙,猩紅色的煙頭,在這樣的暗色中,顯得格外矚目,

    他一隻手落進兜裏,眉宇間有一絲玩味,就這麽看著他們。

    鯨落的視線在空氣中與他對視一秒,很快收迴,笑笑,婉拒。

    “蘭少,你若是昨天提前約我,我還能準備一下,今天晚上還有事情,恕我不能跟你一起了。”

    這已經不是鯨落第一次婉拒他的邀請,蘭雲天甚至覺得自己有些習慣了,

    最重要的是,鯨落他說的很有道理。

    通常約晚飯這種事情,確實要提前說一聲的,不然就會顯得誠意不足。

    想到這裏,他不僅不責備鯨落,自己還有略微慚愧。

    “是我準備不夠周到,難怪不能得美人應邀。”

    “下一次,我一定提前邀請。”

    鯨落抿著嘴唇,給了一個極淡極淡的微笑,那樣子,美不勝收。

    鯨落願意笑,並不是因為他的幽默使她心情輕鬆開心,而是純粹出於禮貌。

    與蘭雲天告別,鯨落一個人坐車迴了厲家的老宅。

    一路上,她心裏在想,剛才厲君和看自己的那種眼神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不喜歡自己和蘭雲天交往嗎?

    還是,隻要跟一個男人出去吃飯,他就會用那種眼神看自己?

    鯨落不喜歡他用那種眼神看自己,

    那個眼神,玩味的,挑釁的,還帶有一絲的威脅。

    她不知道,如果當時厲君和不在那裏,自己會不會答應蘭雲天出去吃飯。或許還是不會,因為這一天她已經很累了,季媛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好,她也沒有心情去吃大餐。

    可是能夠確定的是,厲君和的出現。讓她的拒絕顯得更明顯、更直接,更毋庸置疑。

    即便,蘭雲天並沒有看到這個當時站在陰影處玩世不恭的男人。

    隻要蘇鯨落看見了,就會心存芥蒂。

    ……

    白日裏聽到季媛和國外的醫生在視頻,所說的英文鯨落聽出了季媛近期要迴去的信息。

    季媛若是要迴去,也就意味著她不再需要和厲君和繼續演戲,也就是說她不用繼續住在這裏。

    白天裏的對話讓鯨落頭腦中混亂裏又開始有一絲清晰。

    她看清了自己對厲君和的感情,既然還喜歡,這樣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太好。

    鯨落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然後和管家說了一聲,夜晚一個人就從厲宅出去了。

    一個小時後。

    鯨落開車迴來。

    管家看到她手裏多了幾個塑料袋,雖然看不清是什麽,但知道應該是買東西去了。

    這裏的管家和君公館的管家不一樣,以前在君公館,鯨落沉默寡言,是因為自己是女主人的身份。

    但是今天在這裏,這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管家也是看著她長大的。感情自然不同。

    “鯨落小姐,您要什麽,跟我們下人說一句就行,不用這麽晚自己親自出去的。”管家擔憂地說著。

    畢竟這麽晚了,她一個人,誰都會不放心。

    鯨落難得笑了笑。“沒有關係,東西都買迴來了。”

    說完,她一個人轉身上樓。

    管家看著她的背影,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很多年不見,這位鯨落小姐從小就比較冷清,現在經曆了這麽多事,連他一個管家都能看出來剛才的交流和微笑都是強撐——其實,她根本不想跟別人說話,也不需要別人關心。所以,才會連買點東西都親力親為。

    鯨落上了樓卻沒有第一時間迴自己的房間。

    樓上現在夜裏基本已經沒有什麽傭人了。

    鯨落在自己房間門口站了一會。

    眼睛側身,看向別處。

    幾秒鍾之後,腳步隨著視線的方向走去。

    厲君和的房間。

    她把自己剛才跑遍大半個港市,買到的厲君和可能用到的外傷藥、止痛藥,還有消炎藥等等,打開,放好,放在他的床頭櫃。

    這是她第一次進他的房間。

    男人的房間整體看上去都是銀灰色的裝修,幹淨,冷硬,簡潔。

    銀灰色的床單,工業風的房間內部,無不顯示著他的性格和冷淡的審美偏好。

    而此時穿著連衣裙藝術氣息濃鬱的她進入這裏,就像一個不負責任闖入男人世界中格格不入的女神。

    鯨落長發如墨,在他的床沿半蹲。

    打開床頭櫃的時候,她看到了一樣特別的東西。

    一個本子。

    準確說,是複印出來的一個本子。

    鯨落第一眼看到的時候還不敢相信。

    直到她翻開看到裏麵的內容,女人不禁捂住自己的嘴。

    這不是……

    自己從少女時期,一直就在用的梵高梨花係列的素描日記本?

    裏麵,一筆一劃,寫滿了自己對厲君和的小心思。

    有她親手畫的他的素描畫,還有她寫的日記。

    鯨落隨手翻開一頁,果然,裏麵正是她少女時期寫的日記還有內容。

    這麽多年,她不知道她的日記,被他打印下來保存在床頭!

    尤其是她離開以後,午夜夢迴,當他想念她的時候,就這樣從離自己最近的枕邊取出,夜夜摩挲。

    鯨落心髒快要從胸口跳出。

    就這樣蹲著把本子放在膝蓋上,一頁頁的看下去。

    最後一頁,停留在蘇梨死後鯨落搬離厲家的前一晚。

    這一頁也是兩年前她寫的日記,是厲君和看到的最後一篇。

    同時,也是她出版的第一本書《最後的晚安》裏麵封麵打開第一段文字。

    ……

    人們所熟知的故事總是這樣開始的,

    “我見過天,看過海,但……”

    事實上,我愛上你那一刻的開頭也差不多。

    以前,我喜歡看天,看雲,看影子,

    看狗,看黑貓,看路人的心事,和走路帶起來的風。

    隻是,後來,不太一樣。

    路一直走,

    沒人看天,看雲,影子在身後。

    你,

    也沒來。

    ……

    你來的時候,

    帶來柏木的香氣,

    夏日漫天帝皇紫色的血液般的大雨。

    迷迭香一樣溫柔的關懷,還有,無花果似的欲望。

    我忽然有了願望,以及害怕,

    ——無花果枯敗,迷迭香會凋零,雨將你我衝散。

    狗沒迴家,貓不會說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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