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你以為是寵她,其實是害她,看表妹都二十好幾了,再不嫁人以後生得出孩子嗎?」老蚌生珠畢竟是少見,這世間女子三十幾歲都當祖母了,芳華不再。


    粘氏一聽好不心驚,女人若沒有孩子是很苦的,夫家有權休離。


    「我才二十歲而已,哪有二十好幾。」粘虹玉氣急敗壞的高嚷,她一嚷嚷就曝露了她真實年歲。


    「咦!不是說十七嗎?原來已經二十歲了。」


    幾個稍有往來的千金交頭接耳起來。


    「我就說她看起來不像十六、七歲的姑娘,都年紀一大把了怎麽還好意思裝嫩,她不會覺得難為情嗎?」


    「哎呀!臉皮挺厚的,前一陣子還跟我要生辰禮哩!你猜她說幾歲,十六呀……」


    「啊!真敢說,大夫人怎麽養了個不要臉的在身邊……」


    一群花骨朵兒似的未婚女子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不時拚眉弄眼的朝打扮招揺的粘虹玉指指點點,她被逼出一張大紅臉。


    齊可禎滿臉憐憫的歎息,「表嫂我才十五。」


    二十和十五的差距,就像一支箭,狠狠地射入粘虹玉心窩,她的臉倏地猙獰,想活吞了齊可禎,這話比打了她一巴掌還傷人,打碎她不可一世的高慠。


    「虹玉,你看要不要找個媒人問問,你的終身大事不能再拖了。」本來以為她還小,如今看來是耽誤她了。


    沒主見的粘氏被自家媳婦這麽一挑撥,忽地驚覺自己把侄女留得太久了,再不讓她出閣,轉眼都白發蒼蒼了。


    聽到姑母被人掮動的話語,粘虹玉的鼻頭差點氣歪了,她忍住滿腹的怒氣裝出嬌柔賢良。「人家舍不得姑母呀!你別趕走我嘛!讓我再陪你幾年,姑母就是我親娘。」「虹玉……」聽侄女喚了聲娘,粘氏為之動容。


    「就是親娘也沒有不讓女兒嫁人的道理,除非是守灶女,可是她要守灶守的是粘家的門口吧!在咱們聞人府守著是什麽意思,莫不是i且咒聞人府的男丁都……」齊可禎話到一半,未語的另一半夠令人心驚了。


    守灶女指的是家裏沒有男丁,選出一名女兒當兒子養,頂門當柱,肩負起一家之責,日後招婧上門,所生子女皆冠女方姓氏,守住灶房也就守住一家的口糧,得以生存。但前提是全家的男人都死光了,不得不女兒當家。


    「這……」粘氏看侄女的眼神有些變了。


    「我不……」不是守灶女,她巴不得自己不姓粘。


    齊可禎打斷她,「表妹不用多做解釋了,你的意思我們都明了,不過你也不能因舍不得和母親分開而不肯找個好歸宿,那不是孝心而是陷害呀!你要陷她當對不起粘家舅父的罪人嗎?」


    「我沒有……」


    「哎呀!莫非你想嫁入聞人府,這樣就可以一直陪著母親了,可是聞人府未娶的就那幾個,每個年紀都比你小……女大三,抱金磚,二嬸,我們虹玉表妹看中了你家的勝哥兒了,咱們大房、二房一家親,不如親上加親。」


    齊可禎嘴快的不讓粘虹玉有開口的機會,連珠炮似的話把人搞得暈頭轉向,所有人的思緒都跟著她打轉,無暇去關注大房的婆媳關係並未如表麵所見的融洽。


    另一方麵她也想把粘虹玉的表小姐身分點明,一直跟在粘氏身後的粘虹玉表現得更像聞人府長媳,有意無意的以主母自居,她不能任其混淆視聽,讓人以為府裏有兩位大奶


    奶。


    所以她一再的提到粘虹玉的身分,意喻她隻是客,當不了主,還是大齡的未嫁女,家裏有兒子未娶的夫人要注意了,千萬別被賴上,出了事聞人府概不負責。


    林氏一聽矛頭指往二房,原來打算隔山觀虎鬥的她像吞了蒼蠅似的惡心,假笑的一咧嘴。


    「這話說得遲了些,我家勝哥兒才和劉祭酒家的千金說了親,要不,等你們大房的秋哥兒長大,反正表小姐不是說要多陪陪大嫂,那正好等上三、四年,秋哥兒也能娶老婆了。」粘虹玉這爛貨誰要誰拿去,休想推給他們二房。


    粘虹玉可以是二房的刀,但絕對不能讓刀尖轉向自己。


    「說什麽胡塗話,秋哥兒才十二歲,真把虹玉許給他,陳姨娘還不跟我鬧。」


    粘氏眉頭一皺。粘氏雖是正室卻管不住妾室,上峰所賜的陳姨娘一向是聞人傑的心頭肉,甚得寵愛,粘氏根本不敢管她,甚至是怕她的。


    「不鬧不成一家,把表妹說給秋哥兒就用不著嫁妝了,反正也隻差八歲,娘跟她日後還能多走動走動,免得娘牽腸掛肚,擔心她所嫁非人。」


    齊可禎麵有諷色的把粘虹玉當笑話看,任何對她丈夫心生覬覦的女人她都不會放過,遇佛殺佛,遇魔殺魔。


    粘氏惱怒的一嗔。「說什麽胡話,別一張嘴沒把門的胡亂出主意,等老太君的壽辰一過去,我立刻找媒人,最遲年底前一定會為虹玉覓得良人,共結姻縲。」


    粘氏被人一撩撥就不管不顧了,發狠的撂下話來,決心為侄女尋一門好親事,不讓人說嘴,但是她沒瞧見她一心相護的侄女一聽見這話,臉色一變的看向林氏,兩人交換隻可意會的眼神,心急的粘虹玉得到保證後這才安心的笑了。


    「你們在說什麽呀?」


    姍姍來遲的莊氏穿戴著一身新做的衣裙,在盛嬤嬤的攙扶下緩緩走來,她右手牽著戴著虎頭帽的聞人臨。


    聞人臨瞧見了齊可禎,原本黯然無光的圓眼忽然發亮,放開老太君的手朝齊可禎走去,一拉著她的裙子就不放手,彷佛雛鳥依戀母鳥一般。


    「太君,你來得真巧,我們正說著粘家表妹的婚事呢!」齊可禎牽起聞人臨的小手,笑著走上前相迎。


    「嗅!表姑娘‘終於’要嫁了,真是可喜可賀,咱們家可省下一份口糧了。」


    莊氏語帶諷刺,長年沒有表情的臉讓她看起來更為嚴厲,不好相處。


    「太君這話說來令人害臊呢!咱們府裏還缺口吃的嗎,養個下人也不過一份月銀,這點小錢還拿得出手。」齊可禎配合的一搭一唱,把吃閑飯的粘虹玉擠兌得麵皮發燙。


    其實粘虹玉的月銀不隻是府裏給的,每個月二兩銀哪夠她用,包括她四個丫頭、兩個婆子、一名嬤嬤,全是粘氏貼補的,粘氏拿自己的錢養娘家侄女,把她的心養大了。


    「是了,是我心眼小了,老是惦記著小輩那些事,今日是我的生辰,各家的夫人小姐能來是我的福氣,不愉快的事就甭提了,來來來,我們先入席了。」她看也不看僵立一旁的粘氏和粘虹玉,徑自往前走,越過兩人。


    誰聽不出「不愉快的事」指的是何人,在場的聰明人可不少。


    林氏連忙上前扶著老太君的手,盛嬤嬤讓位,退到身後三步,老太君的另一側是由齊可禎扶著。


    一邊是大房的孫媳,一邊是二房兒媳,地位高低,明眼人一目了然,紛紛麵帶微笑的跟隨。


    雖說是老太君的壽宴,前來祝賀的客人仍是男女不同席,男賓在外院,女客另辟一處,彼此相隔甚遠,中間隔了座池子,隻隱約能看得見人影。


    戲棚子就搭在池子中央,底下用木架子架著,兩邊的賓客都能清楚的瞧見戲台上在檳什麽。


    齊可禎的安排相當得宜,不喧賓奪主又顧及兩方的需求,池子四周掛滿大紅色燈籠,燈籠底下垂掛著各種字體的壽字,年輕貌美的侍女端著菜,一一穿過百花爭豔的花叢。有酒、有菜、有美人,暖場的舞伎身著七彩霓衣,翩翩起舞,恍若那人間仙境,眼前盡是如畫美景。「準備好了嗎?」


    「都照少夫人的安排就定位,把該叮住的人全叮住了。」一隻蚊子也難逃他們緊迫叮人的法眼。


    「好,留神點,別壞了好事。」


    「是。」


    數條人影往各個方位分散而去,迅速敏捷的宛如翔天蒼鷹,倏地隱入暗處。


    在黑色人影散去後,一道頎長身影從陰暗處走出,剛直方正的臉正是聞人璟。


    他大步走向女眷聚集處,要為老太君祝壽,並送上精心挑選的賀禮,在月洞門前,隨從兼小廝恆平跟上主子的腳步,主仆一前一後的走著。


    「說人人到,還真不能說人是非,才剛說到你這位嫡長孫還沒來送禮呢!你這雙耳朵真尖,一聽二嬸叨念就趕緊出現。」


    麵帶笑意的林氏眼中閃過一抹妒色,為聞人璟來得及時忿然,沒能讓她舔話加詞,給長房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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