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笑著走開,笑聲調皮得叫人生惱。


    【第十章】


    壽辰日。


    老太君是聞人府的支柱,這些年有她打理才沒讓聞人府垮下。


    大老爺聞人傑有才,是當官的好苗子,他也幹得有聲有色,要不是人到中年心越人,敗在貪字上,一時沒提防走入自家人挖的坑洞,他的官途還能走更遠,封侯拜相不是不可能。


    而粘氏更不用提了,是個軟精性子的,她適合養在暖房裏,禁不起外麵的風雨,別人聲音一大她便嚇得直發抖,完全無法擔起掌家的責任。


    二老爺一家人則全是利欲熏心、自私自利之輩,從聞人鳳到嫡子聞人勝,沒一個品性端正的,不是想多撈點權,便是見錢眼開,全然不把親情當一迴事。在麵對長媳無能、二房無恥的情況下,有心放手的老太君也隻得放棄頤養天年的念頭,趁著尚有餘力時扛起一府重擔,嚴以禦人,謹慎行事,將聞人府裏裏外外打理得有如一隻鐵捅,讓敵人無法滲入。


    一度她曽將中饋交給聞人璟的元配柳氏,可是柳氏剛接手不久就懷上孩子了,整日病懨懨的躺在床上,又是吐又是吃不下飯的,連自己都照顧不了,哪有力氣掌家。


    於是府中大權又迴到老太君手中,她拖著老命撐住,直到聞人璟續娶,齊可禎是她最中意的接班人。


    「喲!瞧瞧我們璟哥兒媳婦真是能幹,小小年紀就能整頓出這麽熱鬧的宴席,誰也沒落下的都邀齊了,比咱們這些多活「幾十年的嬸子、婆母都要處事利落。」


    說著酸言酸語的林氏恨得牙癢癢,皮笑肉不笑。


    齊可禎頭一次辦重大宴席,聞人家的二房和庶出旁支都用著看笑話的態度冷眼旁觀,他們都不信未滿十六歲的新媳婦有本事打點好,沒添亂找事已經很給老太君麵子了。


    誰知齊可禎辦起事來明快爽利,七天前就下了帖子,隔日確定了人數便邀京城最大的酒樓「醉花樓」大廚掌勺,還定下釆買的鮑魚、魚翅、雪蛤等海鮮,與雞鴨羊等食材在宴會前一天送來,好讓大廚能就近料理,方便上菜,不會有所延誤。


    京裏最好的說書人也被她請來了,在尚未開席前,就讓先來的客人聽聽說書,一邊啃啃瓜子一邊閑聊。


    最後的重頭戲是唱大戲的,「清和園」是目前最炙手可熱的戲班,有銀子還不一定請得到,可人家小媳婦一出馬,一向拿喬的班主居然點頭同意演出,還連演三天。


    這下子可沒人說話了,新媳婦的表現可圈可點,嬴得眾人的一致讚賞,隻要壽宴這一天不出差錯,她便會被聞人一族所接納,日後接掌中饋更順理成章,名正言順。


    「小孩子家家哪成什麽氣候,還不是老太君幫襯,你可別讚她,把她讃得分不清東南西北。」第一個鈸冷水的不是別人,居然是性子軟弱的粘氏,她語氣弱弱的,不滿的情緒卻很深。


    「是的,母親說得對,我年輕不懂事,哪辦得好差事,要不是太君在一旁提點,我都慌得手足無措。」唉!婆婆又忘了帶腦子出來了,都什麽時候了還扯自家人後腿。


    齊可禎綿軟的幾句話謙遜有加,讓人無法反駁,不好再發脾氣。


    粘氏當然一下子就被噎住了,張口欲言卻不知要說什麽,愣在當場顯得慌亂。她不自覺地看向隨侍在側的粘虹玉,粘虹玉朝她寬慰的一點頭,她頓時又像找到「靠山似的背脊挺直。


    「哪裏是不懂事,我看這年頭也找不出如你一般老練的媳婦,婆婆都沒當上家,你就管上事了。」她言下之意是新媳婦真不孝,不把婆母放在眼裏,越過婆婆搶權。


    粘虹玉的話一出,引來若幹女眷的側目,眸光在齊可禎和粘氏身上溜了一圈。


    「表妹謬讚了,這是老太君做的主,表妹若嫁人了便會明白這其中的門道。」


    齊可禎臉上依然笑得和氣,「不過看表妹還不急著找婆家,日日陪伴母親,想來是舍不得離開了,你表哥說了,過幾年給你修座佛堂,讓你苑素修行,好為母親祈福延壽,一全你相伴多年的孝心。」要講孝道還掰不出理嗎?


    忽地,有聽出話中隱喻的人噗哧一笑,其它人反應雖慢也悟出了話意,捂著嘴竊笑,暗付聞人府的新媳婦真有趣,損人不帶髒字,暗指表小姐是嫁不出去的姑娘,眼高於頂,自以為是待價而沽的大家千金,其實早已是乏人問律的明曰黃花。


    粘虹玉不嫁不是真孝順,而是看中聞人府的富貴,厚顏無恥的借著粘氏的縲故賴著不走,給人添了麻煩猶不自知,還妄想把自己當主子看,養了白眼狼是聞人府的不幸。


    稍懂內院陰私的女子都笑了,唯獨粘氏姑侄還一頭霎水,不知道她們究竟在笑什麽,隻覺麵上發熱。


    「誰……誰說我不嫁了,隻是尚未找到好人家,姑母說我吃聞人家的米長大,是府裏的千金小姐,不能隨隨便便的嫁了,至少也要有表哥這樣的本事才配得上。」居然要修佛堂讓她茹素修行,簡直欺人太甚,這女人未免氣焰太高了。


    齊可禎聞言一笑。「請問你有多少嫁妝?」


    她立刻警戒的眯起眼。「什麽意思?」


    「你無父又無母,寄宿在他人家中,若是有一日出閣了,請問你要從哪個門戶出門?」聞人府是不可能為異姓女操辦婚事,更遑論花轎抬上門,把她當正經八百的閩女嫁出去。


    「我、我當然……這事定有姑母做主,我全無異議。」她故作嬌羞的推給粘氏,心裏想著:急了吧!怕我搶了你大少奶奶的位置,你以言語激我有何用,我可是有姑母這座大靠山。


    粘虹玉有恃無恐,被她哄得是非不分的粘氏對她是有求必應,慣得她忘了自己是誰。


    但是顯然地,粘氏很吃她這一套,丈夫是官,萆出晚歸,兒子天分過人,從小就不依賴母親,在府裏幾乎無地位的粘氏隻能靠粘虹玉的吹捧找冋一點點自信,她自然也願意疼她。


    「對,不急,我們家虹玉是百裏挑一的好姑娘,又是自幼在聞人府長大,不怕找不到好人家,凡事有我替她扛的。」一被人需要,粘氏又傻乎乎的為人出頭,麵有得色。「母親,表妹跟你有仇吧?!」齊可禎一臉惋惜的揺頭。


    「嗄?!」她怔住。


    「你看我十五多一點就已經為人婦,我沒說人家前我娘親可是急得不得了,隻有疼女兒的母親才會為兒女著急,看來你是真的怨恨表妹,才會一直留著她不讓嫁。」要挑撥離間她也會,粘虹玉這根毒刺得拔除。


    「胡說什麽,我哪裏不疼虹玉了,等她嫁人了我送她三十六抬嫁妝,讓她風光大嫁。」她是真心拿虹玉當女兒疼愛,這些年要不是侄女陪著她,她都不知道日子要怎麽過。「問題是她嫁不出去呀,不管養在誰膝下,終究不是聞人家的人。」粘虹玉看得上的人家,不可能不看家世。


    粘虹玉是由粘氏領著結交了不少女子,但是真正的當家主母和高門嫡女是不屑與之為伍的,雖然她出入聞人府,可畢竟不姓聞人,她的出身就擺在那裏,比官家的庶出女兒


    還不如。


    而且她不是沒有家,父母雙亡尚有父族的親戚在,她要說親也該是由粘家人出麵,粘氏可做不了主。


    再者出閣時是由哪裏出嫁,是由粘氏另行置屋充當娘家呢?或讓粘氏親族送嫁,還是迴老家出門,讓人千裏迢迢前去迎娶?


    童點是她和父族的親戚早斷了關係,嫌人家出身低,無錢又無勢,人家找上門還將人趕走,言明不是一家人,各過各的不往來,要說親送嫁有誰願自取其辱的為其操辦。沒有娘家人,不論嫁到哪一戶人家都會為夫家人瞧不起,粘虹玉早已自斷生路了,除了粘氏她再無依靠。


    「這……」好像真沒人來提親。


    「何況才區區三十六抬嫁妝,想嫁入官家,連七品小官都要考慮考慮,她還眼光高得想嫁像相公這樣的人才,娘,你自己說說,放眼本朝,還找得出第二個才能出眾的聞人璟嗎?」她想攀上這根高枝是癡心妄想,都等了幾年還在作荒誕的夢。


    粘氏茫然的望了眼侄女。真的很少嗎?可她當年七十二抬嫁妝這些年來已被侄女花得差不多了,她勉強硬湊也隻能再湊六、七抬。粘氏是把粘虹玉當女兒看待沒錯,但是她也是有兒子的,不可能把所有的私房全拿出來,她也要留點在身邊,日後給她的孫子、孫女,侄女再親能親得過親兒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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