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八境隻有一步之遙的蔡婆婆所展開的極速不可謂不快,兩個多時辰的時間就已經走完了蘇憾原本預計兩天才能到達的路程。


    這一路上也十分的平安,有蔡婆婆在,不再有不長眼的魔修攔路。


    因為,往往她人還沒到,兇焰就已經肆無忌憚的席卷而出,膽敢攔路者,隻會被撞成粉碎。


    蔡婆婆似乎生怕別人不知道她路過那般,十分高調,讓得蘇憾都有些不適應了。


    她察覺到他沉默且微微皺眉的神情,還抽空轉頭向他打趣道:“梅小友怎麽了?”


    蘇憾搖搖頭,沒說話。


    蔡婆婆想了想,展顏說道:“嘿,世人皆知無跡天魔澹漠名利,為人異常低調,沒想到你們的處事風格也是一脈相承的?倒是令人佩服。”


    她麵上露出桀驁的笑容,說道:“梅小友,我輩魔修自當不拘一格,隨心所欲才是。若像東仙境的人那般,明明修得一身好修為,卻不為己所用,處處克製,那還修個屁的行?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殺人能提升修為,那就去殺!將對方的東西搶來就能增強實力的話,那就去搶!有人敢看我等不順眼,那便將其眼睛挖出來!


    “若是連做這些都有所顧慮的話,那還當什麽魔修?或者說,連這些都不都想做的話,那還修什麽魔啟篇?不如去東仙境修仙緣篇。”


    她複又有些可惜地說道:“你或許不知曉,尊師成名這麽多年來,我等最可惜的便是他不願多涉世事,除了那幾次露麵之外,連人影都看不到,說句大不敬的話,實在是不像個魔修!


    “以他的修為,威壓整座修行界,天下哪裏不可去得?天下哪個人殺不掉?


    “若他願意為西魔土出手,近千年來的兩次魔潮,怕不是能將整個東仙境、整座世間都玩弄於股掌之中!我等魔啟篇修行者,可以淩駕在所有人的上方,一切生靈的精血,都可以為我等所用!”


    她說到最後,竟是有些激動了起來。


    蘇憾卻隻是神色漠然,沉默片刻後澹澹說道:“仙緣篇也好魔啟篇也罷,本質上隻是超脫這方世間的途徑之一,從來沒有誰善誰惡的說法,你說的那些,不過是世人強加在它們身上的印象,以及你們自己的選擇罷了。”


    蔡婆婆看了他兩眼,也沒有反駁,隻是忽而收斂了激動,麵朝前方說道:“這是尊師所教導你的?嗬,以尊師的天資,他自然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蘇憾看著她的背影,她的話語從前方傳來,有些冷,也有些無奈。


    “但這與‘何不食肉糜’何異?世間修行者如此多,但絕大多數人在踏上修行路的那一刻起,便知曉自己永遠都無法到達終點。既然如此,為何不在這個世間,活得轟轟烈烈些?活得更自由自在些?”


    蘇憾微微皺眉,他先前未曾與魔修們有太多的接觸,並不知道他們抱著的是這樣的想法。


    就如同蔡婆婆所說的,他想法一直都很純粹,因為自從他踏上修行路的尹始,便知道自己一定能夠到達終點。包括收下師弟師妹時,同樣是認為後二者同樣能夠到達終點的。


    在他心裏,踏上修行路,到達終點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自然便沒有想過注定停在半道中的人會抱著什麽樣的心情去走這段路。


    蔡婆婆的話,確實為他增添了一些不一樣的角度看法,但也不代表他讚同。


    所以,他還是搖頭,並說道:“自由自在不應當以侵占、剝奪他人的自由為前提。”


    “不,”蔡婆婆笑了兩聲,語氣有著一絲狂熱,獰笑道:“有時候,剝奪別人的自由,才是讓人最快樂的,嗬嗬。”


    她睜開一隻被眼皮蓋住的渾濁眼睛,轉頭看著蘇憾說道:“你也應該試一下享受這種快樂,嚐試過後,你才會知道,你與你師父那種無欲無求的生活有多枯燥。”


    蘇憾漠然不語。


    道不同,不相為謀。


    這些殺了不知多少人的七境圓滿的魔頭,其觀念之根深蒂固,也並非他三言兩語能夠扭轉的。


    而且,也沒有扭轉的必要。


    像這種惡人,以後一劍殺了便是。


    他已不打算再與此人多言語,隻是展目往前看去。在雲團穿梭間,遙遠地平線正有一抹藍色若隱若現。


    鹹腥的海風迎麵而來,撲打在臉上微微有些濕潤。


    蘇憾眼神微亮,已經是到達歧業海峽了!


    第三片龍鱗碎片,便藏在其中!


    藍色的大海在視線內所占的比例越來越大,很快就充斥了整個眼球。


    眼前所見,除了藍,還是藍,讓蘇憾想起了淩恆仙人曾經施展的水天一色劍法。


    據說,他便是在年輕時,有一次跟隨宗門來歧業海峽除魔,平生第一次看到了水天相接的景象,並讓他產生自己隻是渺小的滄海一粟的感覺後,才於神魂裏種下了一顆種子。後來感悟衍仙珠,便從這顆種子上悟出了水天一色劍法。


    今日無甚風浪,海平麵一望無際,十分平緩,不知與淩恆仙人當時所見是否一樣?蘇憾忽而想道。


    “沒有風浪的海,真是無趣至極。”那蔡婆婆嚅了嚅嘴,忽而尖笑一聲,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便自己去將其攪起!順便讓老身帶你去體驗一下,什麽才叫合格的魔修!”


    說著,她的身形陡然向左,以更快的速度在天際留下一道白痕。


    不多時,她來到一處依著海崖修建的建築群上。


    蘇憾往下看去,青藍色的瓦片間,有不少人影來來去去,裏麵皆是修行者。


    在他們來到這裏的同時,下方的人也發現了他們,此起彼伏的驚唿聲中,這些人手中皆出現了一杆旗幡。


    蘇憾當即認出,這是噬魂幡。


    那麽下方的據點,便是噬魂宗之人所在的據點了。


    數道藍色的影子從他們的噬魂幡中被揮出來,並朝著上方飄蕩而去。


    而後半空中化為一個又一個五官扭曲的魂影,發出了一聲厲嘯!


    於是,整個據點都被驚動了。


    許多人影禦空出來,看到蔡婆婆的時候,皆麵露震驚。


    蔡婆婆看著他們,獰笑著說道:“魔崽子們,你們蔡婆婆來啦!還不速來送上你們的精血!嗬嗬!”


    “快!起大陣!”


    有噬魂宗的修行者出來之後,又立馬折了迴去,並急聲大喝。


    “嗬嗬!”蔡婆婆笑著張開嘴巴,猛地嘔出一口鮮血!


    但她的神情非但不萎靡,還十分興奮。


    鮮血落下,而後便化作一條血河,往其據點內淹沒而去。


    蔡婆婆瘦小的身影立在半空,大笑著揮舞雙手,狀如癲狂。


    那條血河便由著她雙手的擺動,在噬魂宗的據點內橫衝亂撞,毀去一片又一片的房屋。


    每一個被血河淹沒的人,連慘叫都發不出,七竅與所有的毛孔汩汩滲出鮮血,在刹那間便流盡了所有的精血,化作一具具人幹,在血河中沉浮翻滾!


    帶走的精血越多,蔡婆婆的神色便越陶醉。


    她感受到了自己血脈的略微增強!


    來到這裏不過兩息的時間,底下便真正意義上地血流成河。


    蘇憾抿嘴看著下方,他的心情很是平靜,並沒有一絲憐憫或者出手相救的意思。


    在他眼裏,眼前的一幕不過是狗咬狗罷了。


    這些魔修死得再多,他都不覺得可惜。


    不說絕脈宗的千血大法就是吸取他人的精血來增強自己的血脈,就說下麵那一具具已經化作幹屍的噬魂宗人。


    他們的噬魂幡,可都是拿人的魂魄所煉製的。


    烏鴉與豬,一樣黑。


    蘇憾冷眼旁觀時,忽而神念微動,轉頭向右方看去。


    一線天般的遠處海平麵上,有數道身影離水麵數丈高的地方急掠而來。


    速度之快,讓得水麵都生起巨大的水花,在他們身後炸開!


    “蔡芸!”為首的一名雙鬢斑白的老者怒極,“你這自絕血脈的瘋婆子!竟敢來此撒野!”


    怒喝聲在他魔種靈氣的加持下,如驚雷一般落在海崖邊。


    聽得他的怒罵,蘇憾挑了挑眉,看向狀如癲狂的蔡婆婆。


    絕脈宗,顧名思義,便是自身的血脈一族皆已斷絕的修行者。


    在整座世間,自身的血脈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所以他們才會更加珍惜,更加拚命的讓自己的血脈淩駕於世間所有人之上!


    而這絕脈宗裏,還分為兩類進宗的人。


    第一類入宗者是被動的,因為天災人禍而失去了自己所有的家人,成為了孤家寡人。


    第二類入宗者,是主動的,所謂的“人禍”,便是其自身。他們將自己的血脈一族皆親手屠戮一空,而後以此當敲門磚,隻為了能進入絕脈宗修習千血大法。


    而蔡婆婆,便屬於第二類。


    她似乎並不在意海麵上那來者的罵聲,反而笑道:“胡老兒,待哪天老身尋到了你的血脈親人,便將其全部殺了,讓你可以來絕脈宗與老身相伴,如何?嗬!”


    胡姓老者麵色陰沉,也不廢話,眨眼便離近來了,他便直接揚手,一杆紅色旗幡出現在他手上。


    蔡婆婆神情微凜,向旁邊的蘇憾說道:“看到沒有,那便是十萬紅幡,最少煉化了數以十萬計的生魂,才能將這幡色染紅。而他這杆噬魂幡,數百年前便已經是紅色了,這些年,他為了煉成百萬黑幡,不知又殺了多少人。比起他,老身殺的人還遠遠不夠呢!”


    蘇憾看著那胡姓老者手中的紅幡,眼睛亦是眯了一眯,他知道蔡婆婆說得沒錯。


    每一道噬魂幡,上麵的累累白骨,是整座世間無法磨滅的慘痛,因為那意味著凡俗裏一個又一個村落、一座又一座城池的覆滅,在這些幡的背後,是血光印紅了半邊天際的悲慘。


    胡姓老者一手拿幡,一手運起靈氣往幡上一扇,頓時間,本無風浪海麵忽起狂風!


    風中皆是讓人凍徹骨髓的陰氣,以及不知多少生魂臨死前的哭嚎聲。


    一聲聲慘嚎疊加在一起,如在場間所有人耳邊響起,讓人覺得頭都要被撕裂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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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憾神魂固守,這些慘嚎聲自是無法造成什麽影響。


    蔡婆婆一臉嫌煩地掏了掏耳朵,原本還想散出靈氣護住身邊的小子的,卻發現他竟然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她微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蘇憾,心道不愧是無跡天魔的高徒。


    而後,她張嘴發出一聲厲嘯,兇焰比起陰風中的慘嚎也不遑多讓!


    與此同時,點點血跡隨著她的厲嘯從喉間咳出,並化作血箭飆向胡姓老者幾人。


    速度之快,讓得胡姓老者眼神微變。


    他舉起紅幡,一麵發著藍色幽光,上麵有著密密麻麻無數肢體糾纏在一起的盾牌頓時出現在他前麵。


    血箭刺來,撞在盾牌上揚起許多殘肢之後,便消散掉了。


    可胡姓老者身邊的另外幾人便沒那麽幸運了,其中兩人及時禦起防護功法,抵消的血箭的大部分威力,但依舊讓他們受了傷,一頭栽下海中。另兩人反應不及,剛舉起青色的噬魂幡,血箭便直接穿過他們的幡布,將他們的頭顱直接炸掉。


    無頭的屍體落入海中,消失不見。


    蔡婆婆與胡姓老者互換一擊,前者暫占上風。


    後者麵色鐵青,已是來到了海崖邊。


    他低頭怒喝道:“給老夫起陣法,轟死這個瘋娘們!”


    一處蔡婆婆的血河不管怎麽拍打都無法毀去的小殿內,一股極其危險的氣息正在醞釀。


    蔡婆婆早就注意到了此處,隻是無法奈它何,見其勢已逐漸完成,她心念電轉間,也不留戀,當即決定放棄。


    她張嘴一吸,噬魂宗據點內的血河當即化作一道血線迴到她的嘴裏。


    她喉嚨微動,將血液吞下,打了個飽嗝,臉上露出滿足的神情後,拍了拍肚子,說道:“胡老兒,這次前來,隻是與你打聲招唿。吃飽喝足,也該走了,多謝款待,就不必勞你起陣了,嗬嗬嗬。


    “日後,咱們來日方長!你若想追來,待出了你們大陣的區域,老身倒也可以陪你玩玩!”


    蔡婆婆尖笑著,卷起蘇憾身形如電倒飛而去,很快便變成了一個黑點。


    那胡姓老者神色陰沉,咬牙片刻後,還是沒有貿然追去。


    雖然他不怕對方,但是那瘋婆娘如此行事,若前方有埋伏,那便白白送死了。


    他看了看下方被破壞的據點以及廢墟中的幹屍,陰狠著說道:“那便來日方長吧。隻是,那瘋婆娘旁邊的青年,又是誰?為何那瘋婆娘似乎擔心他受傷的樣子?”


    思量間,他看著蘇憾二人離去的方向,神色閃過一絲疑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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