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了這麽大一個笑話,郭氏臊得一連幾天都沒好意思出門。


    劉寡婦一直關注著老葉家的情況,雖然不見葉老太太出門,卻也沒見他家有什麽不對勁的情況。


    不過很快她就沒心思盯著老葉家不放了,因為村裏終於要開始忙著秋收了。


    按照節氣來算,其實還可以再等幾天。


    但是上頭派人來緊急通知,說根據欽天監夜觀天象,京城周邊秋分後很可能會迎來連綿秋雨。


    所以提醒周邊地區都盡快搶收,以免遭受損失。


    老話說得好,秋分有四怕,一怕連陰雨,二怕下冰雹,三怕刮大風,四怕霜凍早。


    若是秋收時候正趕上連陰雨,那地裏沒能及時收割的莊稼,就會有倒伏、黴爛、發芽的危險。


    這樣的糧食非但不能賣錢,甚至連自家都沒法吃,大半年的辛勞就白費了。


    所以當村長把村裏所有人家都叫到打穀場說了這件事之後,大家立刻就炸開了鍋。


    “村長,真的假的?看得準不準啊?”


    “要提前搶收麽?不能再往後拖一拖麽?”


    “村長,現在正是莊稼灌漿的時候,一天一個樣兒,提前一天損失都不小呢!”


    “是啊,村長,今年一直這麽旱,入秋之後怎麽會有陰雨天啊!”


    要知道,京城附近的秋天,素來都是以秋高氣爽而聞名的。


    更何況今年整個兒北方雨水都少,關外旱得都快寸草不生了。


    京城附近雖然沒那麽嚴重,卻也隻是勉強維持。


    本來大家還說,今年借著村子靠江邊的優勢,榕溪村的莊稼長得都比其他村子要好。


    大家都鉚足了勁兒,想趁著今年多賺點錢,爭取能過個好肥年。


    誰知好不容易快到秋收的關鍵時刻,竟然又要大家提前收割,誰能樂意啊?


    王廣平沉著臉道:“你們以為我不知道麽?可這是欽天監夜觀天象看出來的。


    “你們誰若是不信,那就等著秋分再收。


    “到時候萬一趕上陰雨天,糧食都爛在地裏,你們不要來找我哭就行。”


    王廣平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


    “官差交代的話,我都跟你們說了,至於什麽時候收,就是你們自己的事兒了。”


    王廣平說完,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了。


    曬穀場上瞬間又嘈雜起來,村民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你家收不收啊?”


    “不收萬一真下雨怎麽辦啊?”


    “現在收不心疼啊?”


    “你這不是廢話,能不心疼麽!”


    “我不管,反正我看不出半點兒要下雨的意思,我先往後拖幾天再說!”


    劉寡婦在人群裏鑽來鑽去,聽大家的議論,越聽越迷糊,也不知道自家到底該抓緊收還是再等一等。


    她迴家把搶收這事兒一說。


    王大龍立刻道:“我還沒好利索呢,我可幹不動。”


    王大虎就更甭提了,之前迴來的路上摔傷了,傷筋動骨一百天,根本也指望不上他什麽。


    以前每年秋收,都是閨女大鳳帶幾個壯小夥子迴來幫忙,今年到現在也沒個消息,不知道還會不會安排。


    “說不定她根本不知道要提前搶收呢!”王大龍道,“娘,要不咱倆明天進城一趟,去看看大鳳?”


    劉寡婦心想,現在驢也沒了,車也沒了,想去京城可就沒那麽輕鬆了。


    得先搭村裏人的車去縣城,然後再從縣城花錢坐去京城的騾子車才行。


    不過葉大鳳迴去之後就再也沒了消息,這事兒也讓劉寡婦一直頗為掛心。


    她尋思了一會兒點頭道:“行,明天你陪我去趟京城,主要是大鳳這麽長時間沒消息,我還怪惦記她的。”


    事兒就這麽定下來了,但劉寡婦還是覺得心裏頭不太踏實。


    王大龍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麽,道:“娘,你就放心吧。


    “咱們隻要盯著葉娟兒家就行,她家也就劉全一個壯勞力。


    “你忘了,去年咱們兩家同時開始收莊稼,最後咱家比她家早兩天就收完了。


    “今年就看她家什麽時候開始收,咱們跟著就是了!”


    劉寡婦想了一下,覺得兒子這話說得的確有道理,點頭道:“還是你聰明。”


    她說著將王正寶叫過來道:“正寶,你這幾天閑著沒事就去葉娟兒家地裏看看,如果她家開始收莊稼了,你就趕緊迴家告訴大人一聲,記住沒?”


    “哦,我知道了。”


    王正寶那天雖然也被摔了兩次,但兩次都有劉寡婦在下麵給他墊著,所以隻受了點兒驚嚇,並沒怎麽受傷。


    若非春花還病著,劉寡婦也不舍得使喚寶貝孫子。


    看著王正寶沒什麽精神的樣子,劉寡婦趕緊許諾道:“奶奶和你爹明天進城去看姑姑,你姑姑肯定會給你帶好東西的。”


    王正寶聞言,想起每次奶奶或是爹娘去京城,姑姑都會給他帶很多好吃的迴來,這才提起幾分精神,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


    “奶奶,放心吧,我肯定好好盯著。”


    “正寶真乖,可真是奶奶的乖孫兒!”


    第二天一早,葉大龍跟劉寡婦就出發了。


    王正寶一天往葉娟兒家的地裏跑了好幾趟,壓根兒沒看見有人開始收莊稼的樣子。


    晚上,劉寡婦跟王大龍從京城迴來,王正寶立刻迎上去道:“奶,我今天去看了好幾遍,葉娟兒家地裏一直沒人,更別說收割莊稼了。”


    他匯報完情況便立刻問:“奶奶,爹,姑姑給我帶什麽好東西了?”


    “奶奶給你買好吃的了,你拿去吃吧。”劉寡婦想把這個話題給岔開,但是王正寶卻不依不饒地追問。


    “奶奶,姑姑給我拿什麽了?你給我看看。”


    被孫子纏得沒法子了,劉寡婦才道:“哎呦,我跟你爹進城這一趟,壓根兒就沒見到你姑父和你姑姑。


    “你姑父如今正受主家重用,忙得很,不能打擾。


    “等過年你姑姑迴門的時候,肯定就給你帶好吃的和玩具了。”


    劉寡婦這話說得篤定,但是心裏卻還是有那麽一絲不安。


    今天母子二人到了京城之後,按照往常做過的那樣,直奔秦府後麵一個角門。


    敲開門之後,劉寡婦便道:“麻煩您,我們想找一下楊興楊管事,他有事找他媳婦也行,我是他丈母娘。”


    以前來的幾次,門子都十分熱情,很快就會把葉大鳳叫過來,帶他們進去。


    雖說隻能在下人們住的院子坐著說話,根本沒有資格去秦府其他的地方。


    但是對於劉寡婦來說,自覺也算是多次進過秦府的人了,每次迴村都要不斷跟村裏人吹噓。


    可是今天敲開門之後,走出來的是個沒見過的門子,臉上的表情也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門子冷著一張臉,眼睛都快翻到腦袋頂上去了,沒好氣地問:“找誰啊?”


    “找楊興楊管事,或是楊興家的也行。”劉寡婦說完又補充道,“楊興家的就是葉大鳳,我是她娘,你就說我跟她大哥進城來看看她。”


    門子一聽楊興和葉大鳳,立刻把臉一板道:“他們不在府裏了,你們以後也不要再來找了。”


    劉寡婦一聽就急了,一把抵住門子想要關上的角門,著急地問:“什麽叫不在府裏了?不在府裏那去哪兒了?”


    門子不耐煩地說:“如今眼瞅快要秋收了,所以楊管事和他媳婦被調到莊子上盯著秋收去了,一時半會兒是迴不來了。”


    “不對啊,秋收能花多少時間啊,怎麽能說一時半會兒迴不來了呢?”劉寡婦不依不饒地問。


    “秋收能花多少時間?”門子聞言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不屑道:“你以為是你家那一畝三分地呢?你可知道秦家一共有多少田產?


    “再說,你們是鄉下人,該知道秋收可不僅僅是收割那幾天忙。


    “之後的晾曬,脫粒,入倉……若是趕上豐年,得一直忙到年前都忙不完呢!”


    門子三言兩語就把母子倆打發走了。


    都走出去老遠了,劉寡婦才納悶地問:“大龍,你說剛才那門子的話是啥意思?


    “姑爺和大鳳這到底是受重用了還是受罰了?”


    “娘,這還用問麽!”王大龍十分篤定地說,“秋收是多重要的事兒?


    “秦府能把這麽重要的事兒交給姐夫去管麽?可不就是重用麽?”


    “哎呦,還是你腦子轉得快,說得對,不是重用還能是什麽!”


    劉寡婦聽了兒子的分析,頓時喜上眉梢。


    “哎呀,我就說,你姐夫那麽能幹,肯定是會越來越會受重用的。


    “行吧,讓他們去忙吧,實在不行咱自己花錢雇人來幫忙。


    “秋收也就忙那麽幾天,其他的事兒咱們自己慢慢做就是了,應該也花不了多少錢。”


    “行!”隻要不用自己幹活,甭管雇人還是花錢,王大龍都沒有任何意見。


    他雖然不知道劉寡婦手裏到底有多少錢,但肯定不少。


    劉寡婦平日摳得很,錢攢著不花也不會給自己。


    如今好不容易她肯主動花點錢,自己還能省點力氣,何樂而不為?


    劉寡婦把自己在城裏特意買的糖和點心給了王正寶,算是暫時把他給哄住了。


    “你這兩天可要把葉娟兒家盯緊了,一旦他家開始秋收,趕緊迴來說,知道不?”


    王正寶抱著點心和糖,心情大好地點點頭。


    就這樣又過了兩天,劉寡婦看村裏其他人家大多都開始秋收了,心裏有點不安起來。


    晌午吃飯的時候,她忍不住問:“正寶,葉娟兒家還沒開始秋收麽?”


    “沒有!我都說好幾遍了,沒有沒有沒有!”王正寶不耐煩地把筷子一扔,“你一天問八遍,要是信不過我,那你自己去看啊!”


    王大龍皺眉道:“正寶,怎麽跟你奶奶說話呢?還敢摔筷子?你翅膀硬了是不是?還不快跟奶奶賠不是?”


    王正寶把頭扭到一邊,滿臉都寫著不服氣。


    “你……”王大龍說著就揚起了巴掌。


    劉寡婦手裏的筷子卻啪地一聲打在王大龍的手背上。


    “哎呦,娘,你打我幹什麽!”王大龍疼得趕緊縮手。


    劉寡婦道:“吃飯呢,你跟孩子兇什麽兇。


    “再說了,本來也不是正寶的錯,是我心裏頭不踏實,所以問太多遍把他問煩了。


    “你怎麽能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要打孩子呢!”


    王大龍見劉寡婦這麽護著兒子,也沒有法子,把手收迴來繼續埋頭吃飯。


    吃過午飯,江氏在收拾桌子,劉寡婦還是不放心,到底還是自己跑去葉娟兒家地裏看了一眼。


    葉娟兒家的地十分好認,無論是什麽莊稼還是菜,都比周圍其他人家長得要好。


    劉全這人,雖然是個窩窩囊囊的上門女婿,但是有一說一,他種地的本事絕對是村裏數一數二的。


    所以劉寡婦自己心裏認為,隻要劉全不急著搶收,自家就不用著急。


    繞著葉娟兒家的地轉了一圈,劉寡婦終於確認,他家非但還沒準備秋收,甚至昨晚應該還剛澆過水,看樣是想抗到最後了。


    看完之後,劉寡婦終於安心,轉身往家走。


    看著那些正在地裏收割莊稼的村民,劉寡婦心裏還忍不住嘲笑他們腦子太笨。


    這幾年她一直偷著觀察劉全種地,雖說其他方麵還是比不上他有本事,但是什麽時間做什麽事,劉寡婦可以說是一天不差地跟著劉全學。


    所以這幾年她家的莊稼的確比以前長得更好了,雖說沒有葉娟兒自家的好,但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了。


    此時看到其他隻會“埋頭傻幹”、“不動腦子”的村民,劉寡婦頓覺自己簡直太聰明了,頭都抬得更高了。


    當晚,劉寡婦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剛起來,就見王正寶飛快地從外頭跑迴來,猛地停在自家院子裏,雙手撐膝,唿哧唿哧地喘著粗氣。


    “哎呦,小祖宗,慢慢走,跑什麽啊!


    “萬一嗆著涼風,到時候該肚子疼了。”


    王正寶稍微喘勻了氣才道:“奶,葉娟兒家開、開始收莊稼了!”


    “行,我知道了,這還值得你跑成這樣?”劉寡婦此時還沒太當迴事。


    王正寶卻更著急地說:“奶,老葉家的人都在地裏幫她家一起秋收,幹得可快了!”


    劉寡婦這才想明白,自己之前心裏隱隱的不安究竟是什麽,可不就是漏算了老葉家!


    她家今年沒有莊稼,不用秋收,可不正好能去給葉娟兒家幫忙麽!


    這下劉寡婦終於坐不住了,早飯都顧不得吃,起身道:“沒事兒,不怕,我這就去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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