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革非低垂著頭走出醫院大門,密長的睫毛下是一雙充滿憂慮和無奈的眼睛,而沉重的心理壓力似乎也拖沉了步伐,她緩緩的朝著公車站的方向走去。


    “任小姐。”


    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叫住了任革非,她一迴頭正巧觸及到官容寬那雙漂亮的眸子,在黑暗中看它,似乎更深邃、更增添神秘特質。


    “官先生……”一看到他,任革非又是一陣心律不整,她偷偷的深吸了口氣。“你怎麽會在這裏?”不會是來要求賠償了吧?唉,窮人的通病——對方一上門就當是催債者。


    “我來看看你弟弟是不是好些了?”官容寬知道自己沒有必要來,畢竟整件事情的始末錯不在他。可是他不想欺騙自己——他想見任革非。


    這理由連官容寬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而好笑,他居然會對一個相處不到二十四小時的女孩產生恍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受,真是不可思議!


    “我弟弟已經好些了。”聽他如此說,任革非心上的大石總算落了地,還好不是來要債的。隨後又對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感到無地自容,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昨天……真的很謝謝你輸血給我弟弟。”


    “總不能見死不救吧?說真的,昨天還是我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輸血呢,看到那支比一般針筒大兩、三倍的輸血針筒,我眼珠子差些沒掉出來。”他一笑,“真是一次難忘的經驗。”


    任革非的臉微紅了,“我替我弟弟向你說聲謝謝。”


    “不必謝了,你從昨天到現在為止已經說了二十二次謝謝了。”官容寬有著超高的智商及過“耳”不忘的記憶力。


    “有那麽多次嗎?”她不好意思笑著。


    “別懷疑。”他看著她,從方才到現在,他的眼睛不曾離開任革非那張我見猶憐的小臉上。


    她很美!美得幹淨、靈秀、典雅,也許她沒有沈淳妃那種光芒四射的豔麗,但是她那股不食人間煙火般的靈氣、絕俗卻是無人可及,若真要雞蛋裏挑骨頭的找出她臉上的瑕疵,大概是她實在太瘦了。


    “晚餐你吃了嗎?”很自然的,他想到了食物。


    “我待會兒再吃。”她看著表,“八點,我有個家教。”上完課後,她會到麵包店買個八塊錢的麵包迴住處當晚餐。


    “八點?”官容寬皺著眉,“上完家教少不得也十點了吧?十點你才吃晚餐?這樣胃受得了嗎?”老天,怪不得這女孩瘦成這樣!他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怒氣,責怪任革非不懂得愛惜自己。


    “習慣就好。”她不以為意的一笑,心想十點過後有吃還算好呢!有時著實累了,迴到住處之後洗個澡倒頭就睡,連晚餐的麵包錢也省了下來。任革非抬起頭看到官容寬緊鎖著眉宇的怒容,不明白他為著啥事而生氣。“官先生,你怎麽啦?”


    官容寬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沒什麽。”他故作輕鬆一聳肩,心中暗地裏覺得自己很可笑,畢竟他對任革非而言根本連朋友都還談不上,沒道理這麽關心她。


    “官先生,時候不早了,我再不去公車站的話,公車是不等人的。”雖然自己很想再和他說些話,可是……下次吧!應該還有機會再看到他的。


    “搭公車?我送你去吧。”


    “你的車不是……不是被我弟弟撞壞了嗎?”任革非天真的以為官容寬隻有一部車。


    官容寬耐人尋味的一笑,幽默的說:“是你弟弟和他的摩托車被我的車撞壞了吧?”看她仍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樣,他繼續說:“放心吧,就算搶劫也絕對會搶來一部車送你去上家教的。”


    “那我不是罪過了嗎?”任革非突然活潑的說。


    “你會罪過嗎?怎麽從你臉上看不出來?”


    “我會的,等你搶了車再說。”說罷,她也被自己的妙語逗笑了。


    今晚,她和官容寬之間仿佛一下子走近了許多——


    ☆          ☆          ☆


    官容寬坐在氣派而寬廣的總裁室裏批閱著文件,在他批閱公文時最不喜歡有不請自來的打擾者,而事實上,要不請自來還得要通過外頭的秘書室那關呢!精明幹練的秘書有足夠的能力替他過濾掉閑雜人等。


    盡管如此,偏偏秘書老是過濾不了裴宇風那隻得了臉皮肥厚症的“摸壁鬼”,所以讓他可以有事沒事就晃到總裁室裏來。


    “哈羅,親愛的總裁大人,吃飯時間已到。”裴宇風那張好看的俊臉又出現在總裁室,他大搖大擺的走到角落的茶幾為自己衝了杯即溶咖啡,然後仰頭灌了一口。“怎麽這麽難喝?我才兩個多月沒來,這咖啡就走樣了。”


    “我又沒請你喝。嫌難喝?自己掏腰包去餐廳喝現煮的不會?”官容寬擱下了筆沒好氣的看著他。


    “喂,你愈來愈沒有一顆感恩的心嘍。”咖啡雖然不對味,他仍然把它喝完。“若沒有我這個午餐定時鬧鍾,以你那工作起來就忘了你是人的個性,三餐一定並為兩餐解決,以那種情況,你能擁有此刻強健的身材去讓女人愛慕、男人嫉妒?”他說得理直氣壯。“瞧,我不見一段時間,你又瘦了。”


    官容寬翻了翻白眼。“行了、行了,算你有理,我不懂得感恩,行了吧,”他起身拿了外套。“要吃飯?那走吧!”


    “喂,開玩笑的。”裴宇風收斂了笑容,他身手俐落的撐坐到官容寬桌上,逕自點燃了根香煙。


    “為人師表的人行為要檢點些,虧你教的還是大學哩,原來國家棟梁都是被你們這些所謂的名校、名師給斷送掉的。”


    “別扯到我身上。”裴宇風可不認為任教於名學府是啥豐功偉業,被組織派到那種鬼地方執教鞭已經夠令他不滿了,要掩飾身分還得選個如此“文弱”的職業才顯示出不是出自“風雲”嗎?媽的!害他成天被一些花癡學生纏得透不過氣來,中午還不得單獨吃飯,要找個護草使者!要不那些女學生看到他單獨行動,一定又馬上黏過來了。唉!難道大學生都如此寂寞嗎?


    “你敢說你不是大學教授?怎麽可以不扯上你呢?”看到裴宇風,官容寬想到一件事。“我記得你遠從美國初返抵國門我邀你進入環泰時,你曾因不得已的苦衷而必須入大學執教,說是因為組織的安排。當時我曾追問你是什麽組織,你一笑帶過不願多談,我想,那個組織是‘風雲’,是不?”


    “你……知道?!”裴宇風十分訝異。


    “我還知道你有個上司叫‘頭頭’,是不?”那個殺千刀的!


    “你知道‘頭頭’?這麽說來,你也是組織的人嘍?”從小到大的好友能成為同事,這令裴宇風高興莫名。“太好了!”


    “喂!別半路亂認親人,我可沒有加入組織。”


    “那你怎麽知道風雲組織,又怎麽知道‘頭頭’?”組織裏頭的成員個個都經過特殊訓練,不會有人輕易泄漏組織的事情的。


    “你們那無所不用其極的‘頭頭’……”於是官容寬便把在美初認識“頭頭”,一直到最近齊傲來傳達兩項選擇的事情一五一十、巨細靡遺的說了一遍。


    “這麽說來,‘頭頭’很重視你,為什麽你不願加入組織?”裴宇風真心的說:“在風雲組織裏頭,你可以成長很多。”


    “人各有誌。”官容寬為自己點燃了煙。“我對追殺人或被人追殺都沒興趣。倒是你,放著家裏偌大的產業不管,當初伯父怎麽放心讓你加入組織?”


    “因為我父親也是‘風雲’一員,更何況家中事業有我老弟就成了,要不,你以為我哪來美國時間在美修博士?”


    “你是該感謝你那寶貝老弟,可是你父母給的超高智商也功不可沒,沒有兩次的跳級,想在二十六歲修得博士簡直是天方夜譚。”官容寬忽然想起什麽,不由自主地神秘一笑。“原來你們組織淨是這些優秀分子,怪不得那個叫齊傲的人如此不可一世的酷樣。”


    裴宇風一笑。“他那個人是再好不過了!精明、理智、反應又快,是組織裏挺令我欣賞的一個。”自己原以為齊傲被派到其他國度去偵察案件了呢,原來他還在國內。“你見過齊傲,覺得他如何?”


    “古板、無聊、死相!”說著,官容寬也笑了起來。“開玩笑的啦!對他了解不多,隻覺得他冷得有些不近人情。”


    “他那個人就是這樣。對了,既然你不加入組織,那麽……你好事將近嘍?對象是誰?該不會是那個豔光四射得教男人得‘閃光’的那位沈淳妃吧?”她的確是個絕色,不過……官容寬會喜歡那一型的嗎?唔……懷疑哦!


    沈淳妃漂亮歸漂亮,可是好像少了一些禮教素養,裴宇風迴國兩年餘,曾兩度親眼目睹她和不同的男人進出賓館,不巧的是,時間都在令人不得不想入非非的深夜,而孤男寡女在深夜進入賓館會是做什麽事?


    “我和淳妃是好朋友,但是她絕不是我會選為結婚的對象。”官容寬是個聰明的男人,他知道在男女的遊戲裏,什麽樣的女人具有玩伴的條件,而什麽樣的女人是可以用真情去嗬護一生的。不知為什麽,想到後者,任革非那張清靈秀逸的容顏立即浮現在他的腦海,有些日子沒去看她了,不知道她最近好不好?


    “那你結婚的對象條件該如何呢?”裴宇風可好奇了。


    “不知道。”官容寬一笑。“感情這東西是很微妙的!呃,宇風,你相不相信一見鍾情這迴事?”


    “沒經驗,‘無哉影’。”


    可憐的裴宇風還來不及知道異性是很可愛的動物之前,就已深陷囹圄,被一票女大學生給嚇得視異性為洪水猛獸、避之惟恐不及了,他會欣賞漂亮的女人,至於進一步追求嘛……他可是小生怕怕!


    “看來,你對女人的恐懼症仍沒消除。”


    “隻要一日沒脫離那票女學生,我一日對女人就倒盡胃口。別扯上我!你方才怎麽會突然問我有沒有一見鍾情的經驗呢?莫非……”裴宇風臉上頓現狡詐的笑意,“說吧,自首者無罪。”


    “其實……也談不上一見鍾情吧。”在好友麵前,官容寬從來不說謊話,可是這迴他所招的卻不盡事實。“我覺得她給我的感覺很舒服……很溫柔。”


    “啊?這麽快就覺得她舒服、溫柔了啊?你們的關係未免進展得太快了吧?坐火箭也沒如此快!”裴宇風擠眉弄眼非把氣氛弄得很曖昧不善罷甘休。


    “我是說真的!”


    “了解、明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嘛,是不?”說著,裴宇風又笑得很邪惡。“然後呢?”


    官容寬不理會他的瘋言瘋語,繼續說著內心深處的感受。“她給我的感覺是那樣的與眾不同,幾乎要迷失掉自己。”猶記得任革非那夜的驚慌、無助,那份nb021a逡恢鋇揭繳宣布她弟弟終於脫離險境,她才喜極而泣;而他,也因為內心的微妙感受一夜未眠。“那一夜,我一夜沒睡。”


    一聽到官容寬一夜沒睡的消息,裴宇風更加激動的怪叫著,“哇塞!不得了,挑燈夜戰啦,接著呢?”


    官容寬以為裴宇風問的是他和任革非接著的發展,於是他接得挺順口的,“隔天我到醫院去……”


    “醫院?!告訴你不要縱欲無度嘛,沒本事還挑燈夜戰,瞧!現世報,腎虧了吧?”


    “你……你說什麽?”官容寬忽然明白他這個惟恐天下不亂的損友方才在胡言亂語些什麽了,他一張俊臉倏地紅了起來,連耳根子都逃不了。“你這個超級‘黃帝’,你才腎虧了哩!”說著,一本文件夾朝著裴宇風扔了過去,可身手俐落的裴宇風卻輕易閃過了。


    “喂,君子動口不動手!”裴宇風笑得很開心。“是你自己描述的技巧欠佳,怪不得我會想歪!又是舒服、溫柔、一夜未眠……教我不想入非非都很困難。”


    “你再說!”官容寬又高舉第二本文件夾。


    “好、好、我不說。”他收斂了笑容,免得待會兒飛過來的不是文件夾,而是官容寬辦公桌旁的那隻一人高的大花瓶,那可就不好玩了。


    玩笑開過了,裴宇風想起方才官容寬提起那個“她”時的語氣和表情,嗯……看來這迴他是玩真的羅!究竟她有多好,能夠令他動心呢?好奇得很呐!


    ☆          ☆          ☆


    “這個梨挺甜的,多吃一些吧。”任革非喂完了一片又遊說弟弟再吃第二片。


    任爾覺進醫院已經第十天了,在這段期間官容寬雖然沒有親自來訪,但是每天他會叫人送一籃水果過來,正因為如此,任爾覺每天才可以吃到這些平日沒啥機會嚐到的高級水果。


    他的狀況一切都還順利,雖然手腳都受了傷,但是醫生說他恢複得很快,約莫再一個月左右就可以出院迴家休養,到時候隻要定時迴醫院來換外傷藥及複健即可。


    “姊,”任爾覺吞下了一口甜脆的梨之後,他開口:“咱們這次是不是得賠對方很多錢?除此之外,我想我這住院費用也是一筆大開銷吧?”他想起姊弟倆共同的存款——兩萬四千元。


    任革非怔了一下,安慰弟弟,“別擔心,姊姊會想辦法湊錢。上星期已經考完畢業考了,從今天起開始放假,接著就等畢業典禮,而在這段時間裏,我可以去找工作。”一個月兼兩份工作,三萬元應該跑不掉吧。“你安心靜養,早些迴學校去,其他的不要想太多。”


    “姊……”任爾覺紅了眼眶,“是我拖累你了。”


    任革非聞之心酸,她所有的家人都離她而去,如今隻剩下這個弟弟,為他多吃些苦也不算什麽。“別說這些傻話,來,再吃一塊梨。”


    “姊,以後別買這些貴得要死的水果了。”


    “這是人家送的,我也沒能力買啊。”


    “是乾誌哥或景羚姊送的吧?”除了他們之外,任爾覺想不出還有誰會關心他們姊弟倆。


    “有一部分是。但是大部分都是上迴輸血給你的那位先生送的。”


    “他?!你不是說他就是那個車子被我撞壞的受害者嗎?”任爾覺奇怪的說,“怎麽有那麽好的受害者?”


    “是啊,他真的是個好人。”


    “他沒有提起賠償問題嗎?”任爾覺想起自己那兩個“難兄難弟”前幾天來看他時談起。據說他們撞上的是一部勞斯萊斯那!老天,若真的如此,那他這迴可有得賠了!“我撞上的那部車可不是一般的車。”


    “到目前為止他沒有提起賠償的事。我想,他們有錢人大概也不會太在乎吧?”任革非收拾了一下果皮,把它扔進垃圾桶。“對了,上一迴他原本是要來看你的,但那時已經過了探病時間,所以才沒上來看你。”


    “之後呢?”任爾覺試圖從一些話中想進一步了解官容寬這個人,好奇他為什麽要對他們姊弟這麽好?


    “那天正巧我得上家教,他就順道送我去學生家了。”一想起那天的事仍令任革非雀躍不已,雖然相處隻有短短不到兩小時的時間,但是藉由談話中,他們之間的距離仿佛一下子接近了許多。


    還記得那天她搭他的車子去學生家的途中,車子裏頭播的正是她最喜歡的西洋老歌——yesterdayoncemore,藉由此,他們彼此交換了一些對西洋老歌的心得,那時候的時間仿佛過得特別快,聊得正盡興時就得依依不舍的道別了。


    任革非正沉思於那天愉快的經驗,渾然不知弟弟正饒富興味的打量著她。


    “姊,你覺得他那個人怎麽樣?”


    “很好啊。”任革非不假思索的說。


    看來,姊姊對他的印象很好呢!隻是……唉,齊大非偶,家中開得起勞斯萊斯的非富即貴,而這些都不是他們這種貧苦家庭所匹配得起的,姊姊會不會喜歡上對方了呢?這不禁令任爾覺有些擔心……


    ☆          ☆          ☆


    一個星期六下午,任革非探望完任爾覺之後,想起要到書局去買履曆表,而才踏進書局,一個熟悉的背影馬上映入眼簾,她開心的向前去打招唿,“官先生!”


    “任小姐!?”看到她,官容寬也挺訝異的,才打算逛個書局待一會兒要到醫院看任爾覺的,沒想到在此就遇著了任革非。“你怎麽會在這?”


    “想買份履曆表迴家填寫。”她一笑,“我快畢業了,要開始找工作了。”


    是啊!他倒忘了,上一迴任革非有對他提起她已經大四了,剩下沒幾天要期末考,怎麽給忘了呢?


    “待會兒有空嗎?咱們到隔壁喝個飲料。”好久沒和她聊聊了,若不是最近公司較忙,早在幾天前就想約她出來談心了。“賞臉嗎?”


    “怕打擾你的時間呢!”任革非心裏可開心了。“你等我一下,我去二摟買份履曆表,一會兒就來。”


    “嗯。”


    三十分鍾後,任革非已經在官容寬的推薦下嚐到了第一口她從來沒喝過的維也納咖啡。


    啜,怎麽如此難喝?任革非皺著眉看著那一杯價格不便宜的咖啡。


    “你習慣喝純咖啡嗎?”官容寬看她拿起吸管逕往杯子一插,越過浮在上頭的奶油層就喝了起來,他壓根兒沒想到任革非會蠢到以為上頭的那層鮮奶油是裝飾用的。


    “純咖啡?”她似乎感覺到有些不太對,紅著臉說:“這種咖啡不是這樣喝的嗎?”


    “事實上……也可以。”他不想糗她。“不過,我想你把奶油拌入咖啡中試試,也許更合你的口味。”方才她喝下第一口純咖啡時,表情像是喝到了砒霜。


    照著官容寬的建議,任革非小心翼翼的把鮮奶油攪拌調入下層的咖啡中,待咖啡的顏色因鮮奶油的均勻調入變淡之後,她又吸了一口。


    “哇!味道果然不同,好喝多了。”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感受咖啡中混有鮮奶油芬芳的特殊味道。


    “對了,方才你提到要找工作的事,你打算找什麽樣的工作呢?”如果可能,他希望她能考慮環泰財團。


    “秘書或是內部的行政工作吧。”她一笑,“我這個人不太適合對外的公關事務,自認沒啥外交手腕。”固然如此,了解她的同學都知道她會說三國語言,外語的表達能力相當傑出。


    “想不想到環泰財團上班?”他認真的看著她。“我想,那是一個不錯的環境,你可以考慮。”


    “環泰?!”那一直都是學姊、學長夢想進入的公司,隻是想考進環泰談何容易?眼前這位固然正是環泰財團的總裁,也許他一句話就能讓她順利的進入,但是……不是靠自己實力考進去的,在裏頭感覺就是矮人一截。


    “沒興趣?”見任革非說了句環泰之後便沒下文,官容寬不禁有些失望。心想,也許她心中已擬好更佳的去處。


    “不是沒興趣,而是……環泰選人的態度一向非才不用,而我是個自認沒啥才能的人,所以……還是別去了。”


    “你在暗示我你沒勇氣麵對失敗嗎?”沒給任革非退縮的機會,他近乎命令的說:“把一份履曆表填好,我幫你帶迴公司去。”說著就遞給她一支筆。


    “我……”看到官容寬嚴肅的臉,她有些怕。


    “怕沒才能?有沒有才能是任用你的人所予以的評定,而不是你自己以為。”


    任革非看著官容寬不容拒絕的眼神,這才動筆填資料。十分鍾後填妥履曆表交到他手上,仍心有餘悸於他方才的嚴厲眼神。“方才……你的眼神好嚇人。”她忍不住說。


    “什麽?”他定眼看著履曆表,瀏覽了一遍,確定無誤之後,這才抬頭。“對不起,方才你說了什麽,我沒聽清楚。”


    “你知道嗎?你有好多種眼神,冰冷的、嚴肅的……還有溫柔的。”她專注於他那雙深邃的眸子,尋找著她所熟悉的溫柔。“而我……比較喜歡感受溫柔的感覺。”


    很令官容寬心疼的一句話,它揪緊了他的心。難道沒有人疼過她嗎?她的家人呢?對了,從認識她到現在,為什麽沒聽她提及過她的家人呢?就算是任爾覺出車禍在急診室,任家唯一趕到場的也隻有她而已。


    他注視著她,“革非,介意我這麽叫你嗎?”


    任革非愣了一下,訝異於這種近似於好友的稱謂。“不,我很喜歡。”紅霞又悄悄的染了她一臉俏麗。


    “你的家人呢?我是說,除了你弟弟之外的家人。”


    “都過世了。”想到最疼愛她的媽媽和沉於賭博中的父親,她的心揪緊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我生在一個平凡而快樂的家庭。父親是公務人員,母親是全職的家庭主婦。父親在我出生前的一年染上了賭,之後小家庭的快樂就不複存在,我生下來後,母親幫我取了名,叫革非,目的是希望父親能革除掉不對的事務,可是父親仍依然故我,五年後弟弟也加入了家庭成員,那個時候父親賭得更兇,家中比較值錢的東西都被他變賣光了。”任革非籲了口氣,憶起往事,心中仍激動不已。


    “你弟弟的名字也是母親取的吧?”唉!一個用心良苦的女人。


    “是啊,隻可惜我爸爸沒能知道她的苦心。”她喃喃的說,想起了那段母親終日以淚洗麵的日子。“我媽在我國二時去世,兩年後爸爸也死於酒精中毒,他的後事還沒辦完,賭博的債主就找上門了,我和弟弟每天都過著膽戰心驚的日子,於是在隔壁鄰居的建議下,我把我和弟弟唯一能棲身的地方賣了。”


    往後的日子,一直到任革非上大學能兼家教賺錢前,是他們姊弟過得最難過的日子,為了讓弟弟每天都能吃得正常和有足夠的錢訂便當,她規定自己每天早餐吃個饅頭、中餐一個饅頭、晚上一個饅頭加蛋,而這樣的飲食哪能維持高中生足夠的營養?這件事被坐在旁邊的好友景羚知道了,每天在黃媽媽送中餐給女兒時總會多帶一個便當,唉,那是一段不堪迴首的日子。


    “房子賣了,你們姊弟倆住哪裏?”


    “租房子。那屋主看我們可憐,每個月隻收五百元意思、意思。”任革非攪拌了一下已均勻得不能再均勻的咖啡。“我這一生到目前為止過得也許不夠風光,可遇到的好人卻不少。有時候我在想,若沒有那些人的幫助,此刻我會在哪裏?”常懷著一顆感恩的心,會發覺世界還是很美好的。“那你呢?談談你的家人吧。


    “我?我家人口簡單得很,除了我和我媽之外,就隻有傭人和司機了。”他啜了一口香淳的藍山咖啡。“我媽是個女強人,從小我就把她當成偶像一般崇拜著,她好像是萬能的,當我遇到任何麻煩,她總是有辦法替我排解。”一想到老媽那個幽默、可愛的女人,很難想像她怎能在外公死後,一肩扛下環泰偌大的產業呢?


    怎麽官容寬淨談母親而對父親隻字未提呢?“官先生……”


    “叫我容寬吧,禮尚往來。”


    “容……容寬,可以問一個冒昧的問題嗎?”任革非叫他的名字叫得很不習慣。


    “很好奇我為什麽對父親隻語未提?”官容寬一笑,他知道猜中了任革非想問的話,要不她的表情不會顯出如此訝異。“其實到目前為止,我也不知道我父親是誰,隻知道他還活著,知道他是個聰明絕頂、不可一世的人,其他,我媽一概不提、也不準我問。”


    “你……”太不可思議了!莫非……他是私生子?


    “我有一個從小就疼我的叔父,也就是我身份證父欄上所填的那個人,聽說他是我父親的刎頸之交,我父親為著某些原因見不得光,所以……”想來也真夠荒謬。“那個疼我的叔父在我接掌環泰的第一年就因血癌去世了。”


    “你對你親生父親一點都不好奇?”


    “好奇。”他並不否認。“可是我媽的個性很固執,她不想說的事任你強行逼供仍逼不出結果,待她想說時,你就算堵著耳朵不聽也不行。”


    “嗯——”好奇怪的家庭組合哦!有錢人家都是這麽怪的嗎?


    其實這些事情除了一些好友知道外,官容寬並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但是不知為什麽,他卻想讓任革非知道他所有的事情,他希望自己能接近她,也希望她能了解自己。


    談到這裏,官容寬注意到那張履曆表,“對了,公司若要舉行麵試、口試的話,我會提前一天告訴你。”他瞄了一下表,待會兒和裴宇風還有個約,再不去就要來不及了。可是……他還想和她多相處一會兒,於是很快的,他想到了個折衷的方法。“革非,明天晚上你有家教嗎?”


    “有,六點到八點。”打從學校開始放假後,她把家教的時間往前挪了兩個鍾頭。“有事嗎?”


    “我知道一家很棒的法國料理,想帶你去看看。”他靜靜的看著她,等著迴答。真的很期待她能去,真的很想多些時間與她相處。


    “嗯……我們約在什麽地方見麵?”顯然她是答應了。


    “就約在你學生家外頭吧,明晚你家教的學生還是上一迴我送你去的那個嗎?”


    “嗯。”


    “那好,咱們明天再見吧。”他站了起來。“待一會兒我和朋友有約,現在必須離開,你在這裏再多待一下吧,外頭的太陽還大著呢。”


    到櫃台付了帳之後,官容寬迴過頭對任革非笑一笑,揮揮手走了。


    目送著官容寬離去,一股寂寞感悄悄的襲上心頭,多希望時時刻刻都能看到他……在短短一段時日,怎麽他在自己心中占了如此大的分量?任革非托著下巴,心不在焉的攪拌著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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