詐開城門此策,被自己料中了,果是無用。獲知了這個消息之後,曹幹哪裏會像劉昱想象的那樣,得意洋洋?非但沒有得意洋洋,他更是頗為此憂慮。一整夜他沒休息好,先是與張曼商議,繼又自己琢磨,到夜半過後才眯了會兒眼。


    第二天早上,劉昱召各部從事到他中軍的議事帳內議事。


    議事會上,曹幹向劉昱、陳直道出了他與張曼商議、自又琢磨後得出的對策。


    他與劉昱、陳直說道:“從事、陳公,詐開城門之策雖未得成,但是咱昨天下午的幾場仗中,殲滅了數百的蕃縣守軍。料蕃縣城內,現下仍有的守軍,當已不會太多,亦即咱們隻需部分兵馬就可看住城內,則以在下愚見,設伏誘殲騶縣援兵的此計,依然可以用之!”


    “曹軍侯,你怎麽就和騶縣援兵扛上了?”


    曹幹說道:“從事,我不是和騶縣援兵杠上了,而是眼下來講,在下以為,誘殲騶縣援兵的此計,依然還能一用。可要再等上個一天、兩天,此計恐怕就用不成了。”


    劉昱懶得問他為何現在還能一用,過上個一天、兩天就不能用了,陳直倒有興趣,插嘴問了句:“曹軍侯,為何誘殲騶縣援兵此計現下尚能一用,等後就不能用了?”


    曹幹迴答說道:“陳公,騶縣距蕃縣隻幾十裏地,昨晚咱們沒有圍城,若我料之不錯,蕃縣求援的信使現在必是已經到了騶縣。騶縣的援兵,快的話,可能明、後天就能抵達蕃縣城外,就算慢一些,騶縣現已知了我部兵馬已到蕃縣,又豈會不多用斥候,打探我部虛實、動靜?待至那時,便是想再用誘殲騶縣援兵此計,或騶援已至,或騶縣多有斥候,咱們亦是難以擇地設伏的了!故是此計,現下還能一用,過上個一兩天就不能用之了!”


    平心而論,陳直對曹幹“不急著攻城,而先誘殲敵人援兵”的這個思路,其實還是比較認可,覺得不錯的,所以在否定曹幹此策時,他說的是“不是不能用,但這迴攻蕃縣不能用”。


    他當時的迴答是如此,現在的迴答仍是如此。


    至少目前為止,他和劉昱一樣,仍然還是把“打下蕃縣”做為此戰的首要目標的。


    遂聽完曹幹的解釋後,陳直說道:“原來如此。曹軍侯,你的此計,不是我和劉郎不用,唯是當下來講,不論是為利於咱們在薛縣站穩腳,抑或是為利於隨後的攻略魯南、魯北,‘打掉騶援’都遠不及‘盡快、盡早打下蕃縣’重要,是以,‘誘殲騶援’此計你不必再說了。”


    “陳公,那蕃縣接下來怎麽打?”


    陳直說道:“詐開城門此策,盡管未有得成,然尚有第二策可用。”


    曹幹問道:“敢問陳公,第二策是什麽?”


    陳直目轉謝龜、曹鳳,說道:“這第二策,便是勸降。”


    此言一出,帳中頓時響起了陣陣的私語之聲。


    戴蘭、曹豐等,彼此小聲議論。


    曹幹眉頭微蹙,似是有不以為然的意見想說,幸好在說出之前,他注意到了主位上劉昱的神情,及時收住了口,把本來想說的話,改成了:“不錯,不錯!確是還有勸降此策可用。賊守軍昨天被咱殲滅了數百,城中現定大恐,士氣動搖,正可借此良機招降。”


    “軍侯以為此策可用?”


    曹幹說道:“當然可用!”


    陳直環顧帳中餘下諸人,說道:“君等以為,招降此策可以用否?”


    反正去招降的不是他們,與己無關,並且如果真的能夠招降成功,也是好事一樁,戴蘭、曹豐等人自是均無異議,皆說道:“此策好策,自是可用。”


    陳直說道:“要想招降成功,首先得對城中形成震懾。君等既然讚同此策,那待至朝食飯後,便諸曲盡起,咱們進兵蕃縣縣城!到了城下,君等耀武揚威,勞謝公、曹公赴至城下招降!”


    謝龜從容自若,含笑應諾。


    曹鳳雖是克製,仍是難以盡將眉眼間的愁苦遮掩,勉勉強強的也欠身應了諾。


    愁眉苦臉,緣故有二。昨夜劉英詐開城門,城頭二話不說,便就射箭,那麽今天他和謝龜去招降,城上會不會還射箭?此其一故。好歹自己也是薛縣縣寺的大吏,地方的士流,且還有親戚在蕃縣城中住,於今卻為“賊”所迫,去為“賊”招降,會不會落個罵名?此其二故。


    這兩個緣故,謝龜難道沒有想到麽?卻怎麽能做到的含笑從容?


    曹鳳真是不得不佩服他的養氣功夫了,心中暗道:“謝公八麵來鳳,巋然不動,真如龜也。”


    (


    朝食飯後,三軍開拔。


    不到十裏之地,半個時辰便到,後世時間,八九點鍾時,義軍部隊開到了蕃縣城下。


    薄城甚近,各曲距城俱是僅一箭多地,幾乎快進至到護城河邊了。劉昱土黃色的大旗,豎在正中,七八個曲,分列左右,一字排開,亦各將本曲的軍旗打起。諸色軍旗招展,數幹義軍戰士多著褐衣,於城上望之,如似烏雲掩地,雖陽光燦爛,而若黑雲壓近城頭,矛鈹如林。


    又義軍的輜重部隊隨立於後。


    輜重部隊是由老營老弱、一些裹挾的薛縣百姓組成,約幹餘之多,兩三百輛的輜重車、大車以外,在他們中還有兩架雲梯,一輛撞車,長梯的數目更多,少說得有七八個長梯。


    隨著劉昱命令,前線的義軍各曲同時擊起戰鼓,鼓聲隆隆,如似滾雷,預先集合好的弓弩手,差不多兩百多人,出到陣前,往著城頭,射了三輪箭矢,數幹義軍戰士頓足大唿:“灌、灌!”


    ——卻此“灌”字,原係東郡老義軍戰士攻城、攻陣時所好唿喊的字眼,是東郡等地方的土話,費縣與海西募得的新兵等,在加入到了劉昱這支義軍部隊中後,跟著學會了這個字。


    劉昱、陳直仰望城頭。


    蕃縣南城牆的每幾個垛口後便有一個守軍,不是特別密集,然亦不算稀疏。


    隔一段距離,城牆上便有一堆隆起的大物,外邊罩著粗布,看不出是什麽,然可猜到,應是守城的大型器械,算之,僅不到兩裏長的南城頭上,就有三四件這種大型的守城器械。


    城門上邊的城樓,共有兩層,不算很高,而清晰可見,城樓左、中、右三麵牆上的開口處,皆有弓弩手嚴陣以待。二樓城樓正麵的開口處,此時有兩個穿著吏服的人朝外探頭。


    陳直說道:“此二人或便是蕃縣縣令與蕃縣縣尉。”


    來打蕃縣前,於備戰的那四五天間,劉昱、陳直已經派斥候仔細打探過蕃縣縣城的守備情況,其城頭防禦設施之多寡,劉昱、陳直已聽斥候稟報過。


    但聽稟報是一迴事,親眼見之是另一迴事。


    劉昱看著那三四件被粗布蒙著的大型守城器械,說道:“薛縣的各麵城上,多者也不過兩三件守城之物,蕃縣的守城之物怎這麽多?早前斥候報稱,四麵各四件,今見之,還真是這樣!”


    “各城守備不同,此亦不足為奇。”陳直說道。


    卻劉昱、陳直不知,蕃縣城城頭的大型防禦器械之所以會這麽多,他們事實上還是功臣之一。


    正是因為他們早前從東郡往徐州去時,路上經過了魯郡這件事,加深了魯郡太守梁丘壽對境內安全的擔憂,所以其後未久,梁丘壽才會傳書各縣,命令各縣加固城牆、增強守禦,又因而,蕃縣城頭的大型防禦器械才會增加到了現在的程度。而又之所以薛縣的城防設施沒有蕃縣的多,原因也很簡單,根子在兩縣的縣宰不同。薛縣的縣宰老爺謝龜隻讀聖賢書,對軍務毫無興趣,姓李的縣尉雖是多次要求他加強城防,他左耳聽,右耳進,渾未當迴事。


    也是攻過好幾座城了,擂木、鉤、拍等大型守城器械的威力,劉昱早已是非常了解。


    昨晚劉昱問陳直,如果招降之策仍不能得用,下邊可該如何是好?陳直那時沒有迴答他,可劉昱不用他答,自己也能想到下邊可該怎麽辦。如果仍是以“務必打下蕃縣城”為目標的話,下邊的唯一辦法就是強攻了。可這麽多的守城器械,如果到萬不得已,隻能攻城之時,攻城的難度可想而知。而且不僅守城器械多,令人詫異的是,為何守卒的數目也還有這麽多?


    昨天幾場仗,已經殲滅合計六百之數的蕃縣守卒了。


    依照斥候探知的情報,蕃縣守軍的總數也就幹餘,被己部殲滅掉了六百,按說剩下的守軍應該是隻有四五百數了,然隻大略計算此際南城牆上的守卒,便有兩百出頭,其餘三麵若也是各有這麽多的守軍,那麽不算肯定會留下的預備隊,守軍之數現亦尚有八九百之眾!


    難道是蕃縣城內把大部分的守軍都放在南城牆上了?


    劉昱想到此處,立即令親兵往其它三麵城牆去看。


    “灌”、“灌”的大唿不止,鼓聲不斷,弓弩三輪箭矢射罷。


    陳直與劉昱說道:“郎君,可請謝公、曹公上前招降矣。”


    謝龜、曹鳳兩人就在邊上。


    二人聞言,好個謝龜,不待劉昱下令,向他一揖,撫著胡須,便要往護城河邊上去,曹鳳嚇了一跳,趕緊拽住他,遲疑了下,說道:“從事、陳公,可能遣一二盾牌手,衛護我與謝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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