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順利得到了攻打魯郡的命令,劉昱還得到了力子都允他先去費縣,領兩幹件兵械的批條。


    這些都是王丹的功勞。


    付出的代價是,又給王丹送去了一份厚禮,作為迴報。


    前後算之,隻從海西到了業亭,十幾天中,已給王丹足足送了三次重禮。到業亭的第二天,給王丹送了一次禮,托請他幫助說動力子都,允許劉昱部西入魯郡;隨後,即陳獲到曹幹曲中選軍法吏那天,陳直又給他送了一次禮,請他再幫忙說動力子都,批準給劉昱部派些兵械;最後第三次送禮,便是臨出發前又給他送的這一次禮,是兩件事成後的感謝。送的美婦人不提,財貨折合,三四百金矣。也虧得是在海西撈了不少,不然換到以前,劉昱傾家蕩產,也拿不出這麽多錢貨給王丹。饒是如此,在海西所得的財貨,也是已有半數都進了王丹的囊中!不過這迴的三次送禮,換來的東西太有價值,劉昱倒是未有再因此而牢騷不滿王丹的貪婪。


    且亦不必多說。


    隻說力子都的命令下來,劉昱部在業亭又休整了一日,做開拔的準備。


    第二天,他和陳直前往力子都大營,拜別力子都,領了力子都給他去費縣領兵械的批條,迴到營中,便即下令,全軍開拔,出營西去,兵發費縣。


    和他們一起開拔的,還有蕭成部。


    蕭成部的目的地是南成縣。


    如前文所述,南成縣在費縣的西南方向,北與費縣接壤,西邊則與魯郡接壤,自南成縣城到魯郡邊界,約僅百裏上下。


    昨天聞了力子都在允許本部西取魯郡,而卻同時令蕭成亦西去,進屯南成的命令後,劉昱頗是生疑,私下與陳直計議,力子都之所以會同時令蕭成率部去南成,會不會是因為他對魯郡亦有企圖?故而才會令蕭成西屯南成。一旦機會合適,就讓蕭成與自己爭搶魯郡?若是這樣的話,本部去打魯郡,豈不最終很有可能為別人做嫁衣?辛苦打了半天,果子被力子都摘去。


    陳直也拿捏不準。


    又問了劉小虎。劉小虎亦搞不明白力子都令蕭成去南成到底是為何故,人心隔肚皮,力子都究竟怎麽想的,他不說,別人誰也猜不出,但她認為,“搶果子”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她給劉昱、陳直分析說道:“從始至終,力大率都沒有表現出來過,他對魯郡有興趣。此迴季軍師和王公的爭論,王公所提出來者,也隻是南下下邳、謀取彭城,與魯郡無幹。下邳好打,彭城是為重鎮,要想打下彭城,力大率現雖兵多,料之亦得全力以赴方可。這種情形下,他豈有餘力再顧魯郡?因是,我以為,他遣蕭成西屯南成,所為者應非是欲‘漁翁得利’。”


    劉昱問她說道:“那力大率派蕭成西屯南成,是為了什麽?”


    劉小虎說道:“南成不僅與魯郡接壤,觀其地位,且離彭城也不遠。由南成南下,百餘裏即至楚之北界。遣蕭成西屯南成,也許是為接下來的攻打彭城做個預備。”


    ——“楚之北界”者,彭城是楚國的國都。


    劉昱不太明白劉小虎這話的意思,說道:“可是阿姊,南成與楚之北界其間,隔著新陽、昌慮、建陽、陰平等諸縣,如果是為打彭城做預備,為何不幹脆令蕭成西屯建陽、陰平等縣?建陽、陰平等縣更鄰楚境啊!”


    “比之直接屯駐建陽、陰平等縣,屯駐南成有更多的好處。”


    劉昱問道:“什麽好處?”


    “至少三個好處。”


    劉昱說道:“三個好處?”


    “建陽、陰平等縣,力大率早前雖曾有盤踞,但這幾個縣,他都沒有打過,要論實際的控製力,比不上南成,此其一。”


    劉昱頷首說道:“阿姊這話說的是。建陽、陰平諸縣雖不敢反對大率,但要說它們就肯心甘情願地聽從大率命令,卻也非是。南成就不同了,田徹等兵敗,縣內士紳現已俱皆畏服大率。”


    ——簡言之,也就是說,建陽、陰平這幾個縣,現在隻是迫於力子都的聲勢,不得不委屈從附,但縣中的縣宰、縣中的士紳豪強,都還是原班人馬,未有被力子都清洗過,不像南成,有生的反抗力量都已在攻南成此戰中被力子都消滅掉了,這幾個縣現下仍是存在有潛伏的反抗力量的。存在反抗力量,就會產生兩個結果,一個結果是不利蕭成領兵前去屯駐,一個結果是當力子都聲勢大的時候,反抗力量不敢動,萬一打彭城出現僵局,他們可能就會敢動了。


    劉小虎接著說道:“因為實控力不強,當打楚國、打彭城時,這幾個縣便不排除會有異動的可能,此時,有南成的蕭成部在其後,便能對這幾個縣形成威懾,能夠迫使它們不敢異動,此其二。”


    (


    劉昱以為然,說道:“阿姊說的是。還有其三麽?”


    “前數日,徐宣、謝祿的使者當天來、當天還,發生了什麽,咱雖然不知,可隻從‘當天來、當天還’,大略也能猜出。使者前來,必是為與大率商談北上琅琊,相助樊三老,進攻青州此事,但肯定沒有談攏,大率接受了王公的建議,不願北上相助樊三老,選擇了南下打彭城,遂乃使者當天即還。惹怒了樊三老等,別的都還好說,唯有一點,不可不慮。”


    劉昱問道:“阿姊,哪一點?”


    “即是費縣。”


    劉昱說道:“費縣?”一拍腦門,說道,“是了!費縣鄰近城陽郡!”


    “對,費縣離城陽郡很近,費縣東邊的臨沂縣,又是徐宣等的家鄉,而費縣武庫的兵械,力大率大都尚未使用,還在費縣,這樣一來,樊三老等就有可能會派兵往攻費縣。遣派蕭成西屯南成的第三個好處,便是能夠對費縣形成策應。費縣倘使有變,蕭成部可以快速馳援。”


    一通分析,有理有據。


    雖是沒有就此完全解掉劉昱的疑心,但劉昱也不再是那麽的擔心了。


    再過些天就是七月了。


    天氣炎熱,盡管是上午,太陽已很毒辣,才出營未久,劉昱部的戰士們就都是汗流浹背。


    每個戰士的身上都帶著水囊。


    可是水囊能有多大,渴了就喝,不到中午,一些戰士就把水喝完了。


    前邊一條溪水汩汩流淌,曹幹下令,本曲暫停,叫喝完水的戰士去溪邊取水。他知道喝不燒開的水的壞處,但行軍途中,沒那麽多的講究了。


    借著部曲取水的空兒,曹幹站到了一棵野樹的樹蔭下,抹掉臉上的汗水,遠近眺看。


    路兩邊的田野中,麥子已經成熟,黃燦燦的,垂著沉沉的穗子,一望無垠,好像是無邊無際的金色地毯。義軍戰士們駐在城外,城裏、鄉中的百姓不敢收麥。近午時分,日頭又毒,義軍戰士都躲在了營內,亦無人出來,麥田裏空落落的,隻見鳥來飛去,不見人影。


    曹幹前時曾有向劉昱建議,請力子都允許百姓收麥。劉昱當時想的都是西入魯郡、搞到兵械這樣的大事,不想節外生枝,懶得為這事兒去找力子都,沒有聽從曹幹的建議。曹幹人微位卑,劉昱不願去向力子都請求,他也沒有辦法,隻好罷了。


    這會兒望著兩邊麥田中的麥子,曹幹不禁地歎了口氣。


    褚交問道:“小郎,咋了?”


    “你看這麥子,長得多好。這兩年徐州雖然打仗不斷,好在今年麥子的長勢還不錯!”


    褚交說道:“可不是麽,長勢是挺好。哎呀,這都啥時候了,再不收,麥子可都過季了。”


    “……會收的。”


    褚交說道:“會收麽?”


    “麥子就是糧食啊,這麽多的麥子,能打多少的糧食?力大率肯定會令百姓收麥的。”


    褚交問道:“那他咋還不叫百姓收呢?”


    “力大率最近估計很忙,還沒顧得上這事兒吧。”


    曹幹這句話猜對了,力子都到現在沒令收麥,確是因為他最近太忙。前數日,徐宣、謝祿的使者來見力子都,如劉小虎所料,的確是為問力子都何時遣兵北上此事,力子都也確實是含糊其辭的拒絕了北上。他已經決定選用王丹的建議,擇日南下,先攻下邳,再打彭城。


    最近這幾天,他都在忙著防備樊崇等攻他費縣和計劃南下的事情。


    此外,還有個事情讓他非常震怒,也分了他的注意力,就是董憲。徐宣、謝祿率部北還城陽郡,卻把祝其、利成兩縣沒給力子都,給了董憲屯駐。他倆雖未明言,力子都又不是傻子,豈會從中看不出來,董憲定是已經轉投了樊崇!難怪打下朐縣後,他主動提出願去祝其、利成!力子都後知後覺,才知那時董憲大概就已與樊崇取得了聯係,已經存了轉投樊崇的念頭。


    忌憚董憲是一迴事,董憲轉投樊崇是另一迴事,這是麵子問題!


    力子都聽了這消息後,氣得喝了三天的酒,把他的那個貼身小奴狠狠地鞭打了三天。要非是王丹和季猛一致相勸,他指不定都已經親率兵馬,北赴祝其、利成,與董憲開戰了!


    種種般般的軍事、令人生惱的董憲,太多的事需要力子都處理,收麥因被耽誤至今。


    但又正如褚交所說,再不收,麥子就過季了,季猛已向力子都提出,須當趕緊著手收麥,應當用不了兩天,力子都令百姓的命令就會下來。


    唯是,他會給百姓分多少呢?抑或是,隻叫百姓收麥,半粒也不給分?


    這是曹幹最大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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