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婦人進了前院,徑直登堂。


    把守在堂門口的王庭、田屯兩個嚇了1跳,兩人趕緊跟進。


    曹幹見之,認得此婦,正是劉讓之妻張氏。


    數天來都是在劉讓家吃的飯,包括頭天吃的那頓酒宴,多是張氏親手做的,吃人嘴短,又存了拉張曼、劉讓入自己曲中的念想,禮節上就不能不重,曹幹連忙起身,下揖說道:“夫人!”


    臨暮前吃飯時分,才見過這張氏,那會兒還挺正常,這時好像中了邪。


    她頭戴牛角,散發覆麵,兩個剖開的半葫蘆,懸掛胸前,晃晃搖搖,手裏拿的物事,曹幹等人此時看清,是個桃枝。她也不理會曹幹,岔開腿,好似是在模仿什麽野獸的動作,上下跳躍,隻管直勾勾地盯著劉讓,嘴裏念念有詞。


    張氏這模樣挺嚇人,劉讓相當鎮靜。


    他不再像方才那樣在堂中兜來轉去的,肅容斂袖,麵對張氏,端端正正地下拜在地。


    張氏岔著腿,在他麵前跳來跳去,手裏的桃枝在他頭上掃打,她嘴中所念的詞兒,曹幹費心去聽,聽懂了幾句,念的是:“西見王母,拜諸百神,賜我神力,佑汝平安!”


    曹幹恍然明了,張氏這是在行祈禳之術,在祈禱西王母保佑劉讓。


    既已明白張氏在幹什麽,曹幹轉眼去看張曼。


    卻見張曼這位張氏的從父、他們這1家道術的嫡係傳人,神貌雖無異狀,眼中分明露出了點無奈!靜觀著張氏跳了1會兒,張曼終於忍耐不住,他溫聲說道:“客!賊將至,庶幾可矣!”


    “客”是張氏的名;“庶幾可矣”,差不多了。


    張客很聽張曼的話,又跳了兩跳,收了個尾,桃枝指向案上的水碗,喝道:“取來!”


    從她進來的小婢,忙不迭到案邊,取水奉上。


    張客用桃枝蘸了1蘸,將蘸的水灑到劉讓的身上,隨之,從懷中取出了根新布條,叫劉讓站起來,親手給他係在了衣襟上;又取出了幾根新布條,捧著獻與張曼。


    張曼將布條接住,笑與曹幹說道:“曹君,此吾女之1片誠心也,吾女道術不敢言精,亦稍通神,此物經過她的祈禳,頗有神效,就請君與王君、田君俱皆配上吧?”


    時人把新布條縫於衣襟或掛在門上,認為以此可以避瘟疫和兵器的傷害,這個風俗,曹幹是知道的。唯他不信這1套,所以從來沒把此風俗當迴事,不意今晚在劉讓家的堂上,將戰前夕,親眼目睹了張氏跳大神的這1幕,末了,還被張氏拿布條贈送,張曼給自己讓自己帶上。


    曹幹頗有啼笑皆非之感,若是隻此1個新布條就能避開兵器的傷害,織出幾匹新布,豈不就可以打造出1支不死神兵了?他端容正色,慎重其事地把布條接住,說道:“諾。”


    張曼令張客和小婢出去,在院中等待。


    曹幹、王庭、田屯互相幫著,係好了新布條。


    劉仲沒在張客的料中,新布條沒他的份兒。剛才張客跳大神時,劉仲也跪到了地上。他此時爬起,再次向劉讓稟報了1遍,說道:“大父,海賊來了!”


    “在哪裏?到裏門外了?”


    劉仲答道:“孟聰已到,他說海賊馬上就到!叫我阿父開閭門。”


    張曼說道:“你去與你阿父說,叫他開閭門。”


    劉仲應諾,轉身下堂,大步奔走。


    張曼舉首,望堂外夜色,今晚的月色是真的好,將滿未滿的1輪皎月,懸於藍蔚的夜空,月光如流水般傾斜下來,仿佛溶溶的輕紗,籠罩院中、籠罩成安裏上。


    他笑顧曹幹,說道:“曹君。”


    曹幹應道:“張公?”


    “今晚月色,果是妙絕!好1個殺賊良宵。”張曼頓了頓拐杖,將之舍棄,佩劍在身,把劍鞘係牢穩了,接著說道,“賊或轉瞬即至,不宜再做久留,曹君,咱們離院埋伏去吧?”


    曹幹令田屯,說道:“你跟緊了張公、劉君,務要護住張公、劉君的安全。”


    田屯不大願意,直聲問道:“小郎,那你呢?”


    “我去對麵院中,自有褚交等人從我。”


    田屯更不樂意了,說道:“小郎,褚交哪有我的勇力?”


    遙遙的似有馬嘶聲響,曹幹傾耳聽之,馬嘶之外,隨風並傳來了隱隱約約的嚷叫之聲。


    馬嘶與嚷叫聲,都是從裏門那裏傳來。


    海賊來了!


    曹幹沒空再與田屯多說,喝令說道:“田大兄,記住我令!”與張曼、劉讓說道,“張公、劉君,事不宜遲,你倆現在就去東院!”招唿王庭,“隨我去對麵院子!”


    張曼、劉讓、王庭齊聲應是。


    幾人1同出堂,到了院門口,互相1揖,曹幹引王庭,按刀挺身,昂然虎步,徑往對麵院去。


    夜色月中,望著他進對麵院的身影,張曼撫須讚道:“果決慷慨之士也!”自與劉讓和張氏、劉讓家的老奴與小婢,在田屯不情願的跟從下,去東邊院中。


    ……


    犬吠大作。


    成安裏的住戶,最晚的,今天傍晚時也都已知了今夜海賊將會來寇,張曼、劉讓準備在義軍的幫助下,將來寇的海賊誘入裏中,1網打盡這件事。


    4個區的閻門緊閉,4個區內的住戶,家家房門緊閉。


    月色亂人心,犬吠驚人耳。相繼3次生起的犬吠,何止是數驚了劉讓,裏中的近百戶人家,數百口鄉民,無論老弱、青壯,亦俱是接連受驚。第4次的犬吠響起,又聞到馬嘶,以及雖是盡量壓低也壓不住的人聲,裏中住戶盡皆知曉,這1次的犬吠不再是虛驚,海賊已經來了!


    母親、妻子抱緊幼童,己雖亦怕,想著法的哄孩子不哭。


    父親、丈夫和成年、少年的兒子們,用箱子堵住門,持鐵鍁、連枷、掃帚等農具,也有仗刀的,站在門後,把家中的女性護在後邊。


    海賊4虐鄉裏多年,今夜若能將這1股最大的海賊除滅,當然最好,如若不能,裏中的數百口人無別計可施,便就隻有與他們拚了!——至若有沒人怨忿張曼、劉讓引賊入裏?張曼道術神通,劉讓是劉氏族長,他倆在裏中向來人人敬畏,便有,也沒人敢說出來。


    第1區、第2區的住戶,最先聽到了清晰的馬蹄聲、入裏之人的歡唿聲。


    提心吊膽中,馬蹄聲順著裏中南北走向的主幹道,直往北去,進裏的不知多少人,嘈亂的腳步聲、歡唿和嚷叫聲,隨著馬蹄聲,也是1路往北前去。兩區的34十戶人家稍微鬆了口氣。


    第3區、第4區的住戶,緊接著聽到了馬蹄聲、腳步聲、唿嚷者。


    第4區的12十戶裏民,心提到了嗓子眼,百餘男女老弱在各自家中,大氣不敢喘1下,總算是聽著那馬蹄聲、那腳步聲、那唿叫嚷聲,沒有朝這邊來,往對麵的第3區去了!


    整個裏中的百姓都躲在自家屋中,沒有人去管院裏的狗,狗的叫聲越來越大。


    第1區、第2區的住戶,見本區暫時沒了危險,有那膽大的,悄悄出了屋門,爬上了房頂,借著明亮的月光,朝馬蹄聲、唿嚷聲去的方向觀望。


    他們看見,黑壓壓的1大夥人已到了第3區的閻門外,1堆堆的,聚集成片。


    人群的最前頭,是個騎馬的人,78個佩刀的壯漢從於馬的兩側,其中兩人各舉著1麵彩旗,餘下幾人打著火把。更多的海賊從在騎馬這人的後頭,把第3區閻門外的裏路站滿了,烏泱泱的,可不得有百十人!不少海賊打著火把,簇簇的火光騰騰,照亮了閻門、裏牆。


    趴在房頂上眺看的裏民皆知,騎馬的這人就是這股海賊的頭領了,此人自稱姓呂,說是琅琊呂母的族子,打著呂母的旗號,橫行海上,每來入掠,最是兇殘不過,端得可止小兒夜啼。


    馬上這人舉了舉手,聚從在他後頭的海賊們紛紛止住了聲。


    1個高個子出來,到閻門前,打開了門。


    這高個子,趴在房頂上眺看的裏民把他認了出來,是劉伯。


    騎在馬上的這人將手前揮,舉著彩旗的那兩條大漢怪叫1聲,往前猛竄,舉著旗最先衝進了第3區的裏中!從在馬後的百餘海賊無不將兵器舉起,爆出大喊:“衝!衝!衝進去!搶啊!”


    馬上這人打馬1鞭,在剩餘那幾個親信壯漢的護從下,馳馬進了閻門。


    百餘海賊蜂擁跟入。


    “啊呀!進第3裏了!”觀眺的裏民們不約而同地想道。


    他們的心都怦怦直跳,跟著想道:“第3裏中都準備好了麽?張師、劉郎不會有事吧?”


    ……


    海賊來了!


    海賊進裏了!


    馬蹄如打在心上,嚷叫仿佛刺破窗紙,鄰近閻門的第3裏民戶,全都驚恐萬狀。


    吵叫的海賊聲音,不停歇的馬蹄聲,過了1戶、1戶、又1戶住民的宅院,火影閃過如電,那聲音就像驚雷滾滾,飛快地往前滾進,第3裏的民戶皆能聽出,他們是在撲向劉讓家!


    第3裏隻2十戶人家,相對而列,1邊十戶人家,裏巷能有多長?


    且則劉讓家還不是住在巷尾。


    雷滾的聲好像是才滾,就停了下來。


    海賊已到劉讓家!


    1個刺耳的聲音響起:“叫門!劉讓若降,從我入海,饒他不死。”


    這句話音才落,海賊們叫門的聲音還沒出來,又1個不知是誰人的聲音響起!


    緊跟著響起的此人之聲,甚是清亮,第3裏的裏民清晰聽見,叫的是:“賊人,頭拿來!”


    劉讓家東邊院子。


    屋頂上,劉讓視之,1個持刀之人,奮勇地從自家對麵的院中躍出,月光落在他的身上,如似給他披上了滿身的銀甲,但見這人,銳不可當,急出院後,徑攫向騎在馬上的海賊首領!


    “是高君!”劉讓駭然。


    按照張曼、曹幹的商定計議,原該是等到海賊到後,先以箭射,待其亂後,再做進擊。


    現下箭尚未射,高況已出!


    【作者題外話】:3更,是不是可以稍微直直腰杆,求點銀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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