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昱止住舞姿,向帳外望去。


    初夏的夜晚,涼風怡人,帳篷的簾幕沒有放下,高高卷起,1眼望去,外頭夜色沉沉。


    帳中眾人側耳細聽,辨別出來,喧叫的聲響是從海西縣城裏傳來的!


    陳直麵色陡變,抄起放在席上的佩劍,挺身而起,繞過案幾,疾步往劉昱處去。


    戴蘭、曹豐、孫盧、陳獲等都還沒反應過來,曹幹做出了與陳直近似的反應,——他們的佩刀在進帳時留在了帳外,曹幹半起身,操起了案上的燭台,提在手中,另1手按在案上,隨時可以躍起,目光炯炯,盯向對麵坐著的錢均等海西吏員、士紳。


    為了招待錢均等,劉昱把壓箱底的好東西都拿出來了,不僅菜是好菜,酒是好酒,用的燭台亦俱是前幾次攻城戰後,繳獲得來的上好之物,悉為銅製。


    陳直已到劉昱近側,沉聲說道:“郎君。”


    劉昱顧看陳直,看到了陳直焦急的神色,醒悟過來,往後退了兩步,拉開了與錢均等的距離。


    錢均驚慌失措,如同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伸手往前,抓住的隻是空氣,根本就夠不到已退後的劉昱衣袖,他顧不了別的,倉促拜倒,叫道:“將軍,城中動靜與我等無幹!”


    陳直側身趣前,1手拿住劍鞘,1手握住劍柄,橫於胸口的長須前,護在劉昱前頭,俯視錢均,問道:“錢主簿,縣裏為何會忽生喧鬧?”


    錢均匍匐在地,顫聲答道:“下吏不知,下吏不知。陳公、將軍,絕對與下吏等無幹!”


    戴蘭、曹豐、孫盧、陳獲幾個,終於反應了過來。


    與錢均同坐在帳左席上的那些海西士紳也相繼反應過來。


    相對而坐的主賓雙方,神色頓時俱皆大變。


    帳左諸公,驚慌不已;帳右諸士,揚眉瞋目。


    學著曹幹的樣子,曹豐也將案幾上的燭台操在了手中;陳獲、戴蘭傾身;孫盧跳起,健步奔出,到劉昱身邊,握拳做勢,護在了他的另側,喝叫帳外:“進來!”


    護衛於帳門口的那個劉昱的親兵隊率聞聲而入,1見帳中這副架勢,他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卻也知定是出了問題,立即探頭出去叫了幾聲,環立帳外的劉昱的親兵們飛跑到來,帳裏擠不下太多人,但也進來了45個,不待劉昱令下,各將兵器抽出,虎視眈眈地逼視錢均諸輩。


    酒尚溫熱,炙肉猶香,轉眼間,帳內劍拔弩張!


    帳左的海西士紳們,個個嚇得麵無人色,接2連3地拜倒在地,“與我等無關、與我等無關”的分辨聲此起彼伏。


    觀他們架勢不像作假,而且如果真的是想用詐降此計,來害劉昱的話,也應不會在錢均諸人還在劉昱營中的時候發動,陳直略作忖思,語氣放緩,與劉昱說道:“城中動靜,與錢主簿等當是無關,也許是咱們大軍來到,雖未進城,城裏士民卻不免驚慌,所以起了夜驚?郎君,不如且先傳令,命各曲警戒,選得力之士入城打探,看看究竟是發生了何事。”


    劉昱麵色陰晴不定,狐疑的往帳外又望了望,然後看了看伏拜在他麵前的錢均等人。


    陳直退到劉昱身側,拽了下他。


    劉昱知其意思,遂上前兩步,扶起了錢均,收起疑色,作出笑臉,說道:“錢君!我沒說縣裏動靜與你有關,何須至此?快快請起,快快請起。”將錢均扶將起來,又與另外那些伏拜在地的海西士紳們說道,“諸公也都請起。”


    錢均彎腰垂手,惶恐說道:“將軍,陳君說的甚有道理。鄙縣小縣,士民愚陋,沒見過世麵,或許就正是因聞得義師來至,竟生恐慌,致起了夜亂?下吏願為將軍進城,1探究竟。”


    這個時候,怎麽可能會將錢均放迴城中?


    陳直上前,把住了他的手,笑道:“縱是生了夜驚,也不過是件小事。我軍數千精卒在此,還能鬧出什麽不可開交的局麵不成?我家將軍與足下世交,今夜正欲與足下敘舊,此等小事,由我家將軍另派人去探問即可。主簿若是不放心,可由諸公試推舉1人,共往城中。”


    劉昱轉迴席上坐下,命令孫盧,說道:“你帶上1隊人,即刻入城,看看城裏發生了什麽事。”


    孫盧應諾。


    錢均等推舉出了1人,跟著孫盧同去。


    等孫盧兩人離去,陳直亦返迴到了席上坐住,放下佩劍,請錢均等也坐,舉起酒杯,重又勸酒。城中傳來的喧鬧不但未絕,聲響越來越大,加上劉昱的親兵們尚未退出,對麵的曹豐、曹幹等也還都在盯著這邊,錢均諸輩這會兒豈有飲酒之心?魂不守舍的諾諾而已。


    劉昱盡心盡力搞起來的還算逐漸融洽的氣氛,如下午被戴利攪局時相仿,重冷淡下來。


    前世讀過軍隊夜晚營嘯的故事,深知軍隊夜嘯的嚴重危害性,隨著時間推移,縣內鬧聲不止,曹幹不由的擔心起部曲兵士身處於此陌生之地,會不會因為縣裏莫名傳來的喧鬧而起驚疑,進而營嘯,亦即炸營?帳裏有陳直沉穩坐鎮,應是不會出什麽事兒了,他便趁著劉昱、陳直勸酒的空檔,離席說道:“將軍,我忽然想起,我曲中還有兩樁軍務亟待處理,敢請先退。”


    劉昱怔了下,正待迴答,急匆匆的腳步聲由帳外傳來。


    守在帳門口、帳內近門口處的劉昱親兵們散開,讓出了1條路。


    劉昱舉目看去,是孫盧和那個同他共去城中的海西士紳迴來了。


    “啟稟將軍、陳君,縣裏生亂,是因為……”話說1半,孫盧停了下來。


    劉昱問道:“是因為什麽?城裏出了什麽事?”


    孫盧答道:“是因為戴司馬帶兵進了城。”


    “戴司馬?你說戴利?”


    孫盧答道:“迴將軍的話,正是戴司馬,他帶著1些部曲進了城中。”


    “他帶部曲進城作甚去了?”


    孫盧答道:“迴將軍的話,我驅馬入城以後,沒見著戴司馬,碰上了他的兩個部曲。他的這兩個部曲與我說,戴司馬是兩刻鍾前帶著他們進的城,進城後,戴司馬叫他們入各裏中,尋些吃食,戴司馬自己則引了34人,往、往……”


    “往何處去了?有什麽你就說,不要吞吞吐吐!”劉昱著急問道。


    孫盧答道:“往錢主簿家去了。”


    隻聽得“啪嗒”1聲,眾人看去,是錢均聞得此言,手中的酒碗掉在了案上。


    他瞠目結舌,說道:“往、往、……往我家去了?”


    甚麽“找些吃食”,這是孫盧的委婉之語,大晚上的,戴利帶著1幫子部曲進城,還能是為幹什麽去?隻能是為去搶掠。而他之所以自己直奔錢均家,卻也不是因為下午時候他與鄭姓老者起爭執的緣故,下午與他起爭執的是鄭姓老者,不是錢均,乃是因為錢均家是縣中首富!


    又是1聲響,傳入眾人耳中。


    眾人的目光隨著響聲遊轉,投望過去,是劉昱重重地在案幾上拍了1下。


    劉昱大怒:“好個戴利!敢不從我令,擅自入城,驚擾士民!來人!”


    曹豐、曹幹、戴蘭在內,並及孫盧和帳門口附近的劉昱親兵們,齊刷刷拜倒1片。


    劉昱怒聲說道:“給我入城去,將戴利拿來!”怒火無法克製,又往案幾上重重地拍了1下。


    這拍案幾的聲響被戴蘭聽到,心髒為之1緊,他膝行往前,揚起臉,氣急敗壞地請求劉昱,說道:“他娘的,這狗日的兔崽子!將軍,我這阿弟真是頑劣,竟然敢不從將軍之令,非得重罰才可!卻不敢勞煩諸位大兄去拿,敢請將軍,便遣我進城,將他綁來,任將軍懲處!”


    戴蘭本是與劉昱平起平坐的1部從事,今雖擁劉昱為主,在部中地位猶高,得給他幾分麵子,趕在劉昱盛怒之下,將要拒絕之前,陳直插口說道:“好,就有勞軍侯去將司馬從城中叫迴。”


    戴蘭生怕劉昱不許他去,應了聲諾,不敢再在帳中多待,爬將起來,晃動著肥胖的身軀,飛快地奔了出去。


    劉昱氣憤難抑,白皙的麵皮漲得通紅,說道:“頑劣?這隻是頑劣麽?”問陳獲說道,“不從我軍令,擅自入城,劫掠百姓,依照軍法,該處何罪?”


    陳獲猶豫了下,說道:“迴將軍的話,依軍法當斬。”


    曹豐、曹幹彼此相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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