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麽了……”馬車外傳來數人的吵鬧聲,還有拔劍的聲音。那群闖聖駕的人似乎就是衝著贏粲而來的,正嚷嚷著“要見皇上”“我們要麵聖”之類的話。


    贏粲那邊卻仿佛連空氣都凝滯了,柏子青好奇迴頭看一眼,隻見他的手伸在半空,指尖離他的肩就差兩寸。看樣子,這人大概是方才由於馬車急剎想扶住他,可沒想見他柏子青的身手還如此敏捷。


    柏子青越猜越覺得這就是真相,他沉吟片刻:“我下次一定假摔,滿足你的英雄主義,就像你家雲華一樣。”


    贏粲一臉懶得理他的模樣,慢慢收迴了手,掀開一旁的簾子,“出什麽事了?”


    秦公公就候在窗口,“有幾位書生模樣的人從街邊直接衝進來說要麵聖,已被侍衛降服了,皇上……可要來看看?”


    贏粲幾乎立刻就起身了。


    柏子青對他這行為有些意外,柏府門前這條通道巷口深,向來隻有住在附近人家的馬車經過,尋常人家都不來,他也不怕是刺客麽?柏子青看窗外沒兩步也就到柏府了,索性同贏粲一起下車。


    那幾位淺藍色衣衫的書生都跪在列隊前,由十幾個侍衛圍擋著,氣氛有些緊張。柏子青下馬車的時候瞟了一眼,六個人,五個跪著,唯一一個站著雙手疊著行禮的年輕人,格外眼熟。


    柏子青本能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張珣?”


    聞言,贏粲迴頭看了他一眼,“你認識他?”


    “認識。”柏子青也不和他多說,他走向前,伸手示意侍衛們讓開。


    贏粲沒有動。


    那些侍衛們看的是贏粲的臉色,柏子青也看出來了。該說的廢話和他嬉皮笑臉說了一大堆,到這時反而擺起架子來,贏粲這個人的手段,還算是高明。


    幸好他沒有前世那樣的錯覺,覺得贏粲就非他不可,他說的話都答應。


    “讓開。”侍衛們對他的動作沒反應,柏子青索性便高聲喝了一聲。贏粲終於有了動作,他走上前來,擋在柏子青身前,才給秦公公使了個眼色。


    那群握著刀劍,神色肅穆的侍衛沒一會兒就退開了,井然有序。


    柏子青終於生氣了,“皇上可知那天我與眾人在甘露寺偏殿裏說的可是什麽規矩?這上下或君臣或品階的關係,倒是您先逾矩。”他的聲音擲地有聲且冰冷,就是特地興師問罪。


    “那你我呢?”贏粲就站在他身邊,貼著他的耳朵,還饒有興致地問他,“子青和我不是君臣又無品階,那我們是什麽關係?”


    “……毛病。”柏子青對這種不看場合隨心所欲的人最是反感,這樣的人也就隻有贏粲了。他皺著眉往後退了一步,“先帝在時有令,我若是入宮,統統按照皇後的標準。”


    “所以呢?”


    “……這些天裝傻充愣的演夠了?贏粲,你覺得呢?”柏子青懶得與他逼逼這些。一句連名帶姓的“大不敬”也被他刻意壓低,贏粲站在他身邊,淺淺笑著。他這樣直接走上來,大半個身子都擋在他麵前了,不知道是不是這才醒悟過來這群闖入列陣的人會對他們不利。


    張珣就站在這群人的最前麵,他一眼就看見了柏子青,也沒有驚訝地模樣。侍衛們都散去了,他將跪在地上的幾個人都喊起來,到贏粲與柏子青的跟前行禮。


    “參見皇上。”


    贏粲靜靜掃了這群人一眼,沒叫他們起來,“國法有命,無故擅闖皇宮座駕可是要入獄的。”


    “請皇上贖罪。”


    六人異口同聲,語氣中有惶恐不安,也有堅毅似鐵。贏粲則側頭看柏子青,見他果然在看其中個子最高挑,眼睛狹長且小的那個人。他很早便知道柏子青這個人與眾不同,從傳聞中、從父皇母妃口中、從五歲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柏子青都是最“與眾不同”的。


    這種與眾不同與張珣的這種不一樣。贏國人長相大多是大眼睛雙眼皮,男男女女都生地標誌。張珣的模樣特別,生的是丹鳳眼,又長著一對女子像的柳眉,完全不似本國的人,反倒叫人印象深刻。


    贏粲想的卻是,這兩種的與眾不同相遇,究竟是巧合還是意外。


    那年他五歲,直直走向長平姑母的那一刻,他預知了如今的一部分事情,卻有更多的超脫了他的掌控。


    多麽有意思。


    “你們都起身吧。”贏粲轉過頭去,“子青,那可是你的朋友?”


    “我同張珣隻見過一麵,隻聽說他的文采極好,還未曾來得及欣賞便入了宮,也算不得是什麽朋友。”柏子青被贏粲擋在身後,又沒他高,隻得側頭越過他肩膀叫張珣的名字,“你費勁了心思,又正巧知道我的事。帶著這些人就是為了等我和皇上。那既然有事,在這街上談論怕是講不清楚,不如到我家去說吧。”


    “正好。”贏粲率先點頭同意,柏府的管家早就派了人候在門口,長平公主與柏舒聽到下人稟報都出來迎接。其中尤其柏念,伸長了脖子張望著小哥,又礙著禮儀得乖乖行禮。


    原計劃的迴家與母親小妹的敘話家常,就這樣被推後了。


    第16章


    16.


    人們的記憶其實很不牢靠。在潛移默化和迴憶中,總覺得有一些地方,似乎永遠都是同色的山水,連枝葉末梢的新綠都不會變。但其實,物轉星移,一季的花落去,一切都和從前是不一樣的。


    長平公主望著柏子青,眼中已經是閃著淚花了,卻還依著行禮。


    讓母親給自己行禮,柏子青實在是不能接受,他立刻伸出手去,卻與贏粲同樣朝長平伸出的手在半空中碰了一下。他倆互相對視了一眼,前者從容,後者意外。柏子青上前扶起母親,見到她身邊站著的柏念,才順便拍了拍小丫頭,跟她說,也跟母親說,“這會兒不巧,夕瑤你陪著大夫人迴去,等小哥一下。”


    “小哥才剛迴來,怎麽又有夕瑤不能知道的事了?”柏念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兩天不見柏子青都覺得她又往上躥了一番。她嘟著嘴,依然不情願。


    柏舒見狀便咳了一聲,他安撫著長平,將大廳的人都喝退了。


    長平也想讓柏念在贏粲麵前乖巧一些,她看到了柏子青帶迴來的那幾個書生模樣的人,知道柏子青好不容易迴來卻說不上話,頓時覺得無力。她沒法像個孩子一樣發脾氣,隻能輕嘆一聲,去拍身邊的二夫人肩膀:“我們都出去吧,皇上和老爺有要事商談,讓任何人不許打擾。”


    “是。”


    她既都這樣說了,幾個喜愛柏子青的夫人隻好都輕聲嘆著氣走了。柏念跟在長平公主旁邊,秋兒也在,出門時怯怯地朝柏子青打量了兩下,掩上了門。


    室內隻餘贏粲柏子青和柏舒,把連同張珣在內的六人叫進來,大廳空蕩地要命。


    柏子青道,“張珣,你有什麽事就直說吧。”


    張珣仰起頭,直直朝三人行大禮,“在下張珣,衡州人士,家裏在外麵做點小生意。母親自小送我入書塾,就是為了讓我進京趕考,功成名就後迴到故鄉光宗耀祖。今日張珣欲上奏之事,關乎天下千千萬寒窗苦讀刻苦勤勉的學子,還望皇上能聽我一言,為我等讀書人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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