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哭,唐安晏眼睛也跟著難過,聲音混著冷風鑽進嗓子裏。“安晏啊,也好想我們那真。”唐安晏不舍得掛斷電話,看了一下時間不早了,拿著手機重新迴了重症監護室門外,電話也一直沒掛,躺在床上,看著那真困了要睡著又硬撐著看他的樣子,側躺在床上,哄他,“睡覺吧好不好?”“不要……”一聽說要睡覺,那真硬撐著睜開眼睛,湊近了屏幕給唐安晏撒嬌,“那真……不困……那真……陪安晏……”說完才小心翼翼抬頭看唐安晏,怯怯的問,“是……安晏……困了嗎……”他揪著手指,細聲細語的嘀咕,“安晏……不掛……好不好……那真……看著……睡……不出聲……乖乖的……那真會乖乖的……”聽到那真說會乖,唐安晏便什麽都隻想依著他,本來以為會睡不好,沒成想因為和那真視頻緩解的思念,反倒讓唐安晏這一覺睡得很香。醒來的時候,屏幕那邊的那真還在睜著眼睛,眼眶通紅,低著頭在抹眼淚,分不清是一晚上沒睡還是醒了又在哭。再抬頭的時候發現唐安晏醒了,那真有些懵的揉了揉眼睛,又乖乖仰著臉衝唐安晏笑。“安晏……早……”第27章 ================老爺子在重症監護室待了一周了,唐安晏也從大涼山迴北京一周了。一周裏唐安晏每晚都會給那真視頻,在屏幕這頭裏教給那真怎麽把手機立住然後不耽誤做飯吃飯。那真肉眼可見的又瘦了,短短一周,把唐安晏好不容易給他養了幾個月的肉全減掉了。覃佩這期間每天都要來一次醫院,一般早上來,晚上才走,所以唐安晏隻有晚上有時間和那真視頻。躲著防著覃佩,是唐安晏迫不得已的藏匿,就像小學時偷偷藏起來的流浪小狗,每天晚上隻敢借著去扔垃圾的借口,快速的喂一點火腿腸和牛奶。後來那條流浪的小狗莫名其妙消失了,唐安晏每天還是照常時間去扔垃圾,手裏仍舊拿著一根用不到的火腿腸,堅持了一個多月,也沒等到小狗再迴來。那真則像是唐安晏失而複得的小狗。一個山裏出生,山裏長大,又在山裏等唐安晏遇到的小狗。唐安晏隻想把這條小狗養起來,也藏起來。爺爺在三周之後的一天突然被宣告搶救無效去世,唐安晏冷靜的處理後事,安排葬禮,體體麵麵的送老爺子最後一程。覃佩因為老爺子去世衝擊很大,在醫院住了一周,唐安晏除了要處理爺爺的事情,還要忙著替覃佩打理公司。老爺子一走,公司失了主心骨,覃佩雖在集團內立的住,但畢竟是於情於理而言,一個外姓媳婦也難以服眾。擔子還是得唐安晏挑。唐安晏這幾天忙到腳不沾地,悲傷的空都沒有,被擠滿的行程和事宜壓的滿滿當當,和那真視頻的時候也幾乎是聊幾句就掛斷了,狀態不是很好。沒辦法說給那真聽。那真不懂得這裏麵的彎彎繞繞。但那真的變化唐安晏終於在今天發現了。那真從最初的每天問唐安晏什麽時候迴來,到如今乖乖的等唐安晏電話,卻大部分時間都是唐安晏問他答,生分了一樣,小心翼翼的說一句話打量一次唐安晏的神情。每當唐安晏皺了眉,那真都會迅速把頭低下去不敢看他,揪著衣服手足無措的小聲嘀咕,“那真……很乖的……”“那真。”連日來的悲傷仿佛在此刻才逐漸洶湧,難以言說的折磨不眠不休的困在他不太清醒的腦海裏。狀態不太對,滿腦子無從下手的事情侵占了他太多的心力。唐安晏閉了閉眼。說。“乖,安晏先掛了。”送爺爺走的那天,北京下了好大的雪。無聲無息的純白落在京城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唐安晏從這裏被懷著期盼出生,也即將從這裏,送走這個曾期盼他的人。周而複始,生命早就在開始寫好了結局。唐安晏麻木的站在墓碑麵前,雪花落在黑色衣服上,很快的融化開,看著麵前老爺子的照片,想著他臨走時還不忘交代的事情。“小晏,爺爺看不到紀錄片上映了,爺爺都交給你了。”老爺子的遺憾終究沒能在去世之前彌補,所以把這份心裏缺失的地方,留給了自己最疼愛的孫子去繼承。唐安晏當時說不出話來,隻順從的點頭。如今站在墓碑前,湧起來的迴憶如下了蠱的蟲在身體裏密密麻麻的湧動啃咬。唐安晏突然想,陪著那真送走阿瑪的那一天,那個小傻子是怎麽做到,忍到他出現才肯哭的啊。葬禮結束那天,唐安晏一個人待在房間裏,床對麵的投影儀上放著爺爺當年拍攝的紀錄片。那時候的吉克曲一還很小,比那真還要小一些,也要更黑一些。說話的時候不敢太直視人,清澈的眼神裏盡是大山熏染的質樸與茫然。爺爺那時候身體還很硬朗,脖子上掛著一個老式相機,抓著藤梯和吉克曲一說話。“你們每天都要這麽爬上爬下嗎?會不會覺得很辛苦?”麵對鏡頭,吉克曲一有些不好意思,抓著背簍上的帶子,用不太通順的普通話迴答,“對,每天想下山就必須要爬藤梯。”吉克曲一撓撓頭發,“不辛苦,阿達阿莫才要更辛苦一些,他們還要背核桃下山去賣,一天也賣不了多少錢。”鏡頭從吉克曲一有些無措的臉移到他身上的背簍裏,裏麵放的是一整筐的洋芋。“這些也是要背下去賣的?”爺爺問他。鏡頭依然沒給到吉克曲一,畫麵裏呈現出來的是從上往下的陡峭藤梯,畫外音裏吉克曲一迴答。“對,不上學的時候我就幫阿達阿莫去賣一些,不然太多了,他們太累了。反正上山下山我都習慣了,我體力很好,體育老師都誇我呢,這些對我們來說都沒什麽的。您累嗎?”吉克曲一指著老爺子的背包,“用不用我幫您背上山?”畫麵裏是吉克曲一禮貌又熱情的微笑,畫外音裏爺爺爽朗迴他,“不用了,別小看我老頭子,謝謝你啊小夥子。”這之後,老爺子留在大涼山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大部分鏡頭都是圍繞著吉克曲一拍。上山下山,上學放學,當時正值暑期,吉克曲一休息在家,後來開學之後,老爺子會和他約好迴來的日子,甚至其中有一場畫麵是爺爺去吉克曲一學校找他,拍了他站在學校門口的視頻。也是那個時候老爺子看著問吉克曲一問,“想報考什麽大學?”麵對這個問題,吉克曲一幾乎是沒有任何思考的迴答道,“沒打算上大學。高中畢業了就去成都打工,我和另一個同學說好了。”吉克曲一話裏的平淡和自然讓老爺子有一刹那的怔愣,畫麵那個時候也是抖的,老爺子把鏡頭遠遠的給到吉克曲一身後的大山,落日餘暉裏,光線落在吉克曲一的肩頭和左臉,老爺子忍不住說。“曲一。你不該被困在這裏的。”吉克曲一不太懂,但那天,老爺子去采訪支教於大涼山小學的老師時特意喊著吉克曲一一起。兩個人坐車迴懸崖村的時候,吉克曲一低頭沉默著一路沒說話,直到兩人下車,老爺子和他一同走在山間夜路上,吉克曲一突然停下來,看著老爺子背影,有些遲疑,但態度堅定的告訴他。“唐老先生,我想考成都大學。”頓了頓,老爺子這個功夫迴過頭看他,吉克曲一迎著老爺子帶著笑的眼神也仿佛鬆了一口氣,繼續剛才沒說完的話。“師範專業。”吉克曲一這麽說。老爺子欣慰的點頭。“你可以的。”鏡頭最後停留在吉克曲一高考前不久,老爺子就因為奶奶病重迴了北京,這之後,一直沒有機會迴來。那時候吉克曲一沒有手機電話,迴了北京,兩人之間就像斷了關係一樣。而吉克曲一卻因為老爺子,走出了大山,考進了大學,如今,也要和當初老爺子鏡頭裏那些來支教的老師們一樣,教導現在大山裏的孩子走出去。老爺子後來還自己錄過一段畫外音,畫麵是黑的,隻有老爺子狀態不佳的聲音,在黑屏一般的畫麵裏娓娓訴說,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想讓每個人你們走出去,是因為想讓你們見識外麵的世界是什麽樣的,紮根那裏也好,選擇迴來迴饋大山也好。每個階段的人生有不同的選擇和決定,但你們得先走出去,才有選擇的可能性。一直留在這裏不是錯,但先走了出去又重新選擇迴來,何嚐不是一種更好的選擇。”老爺子的這段話對吉克曲一人生選擇起到了很大的影響,以至於讓吉克曲一如今堅定的選擇迴到大涼山成為一位老師,是因為他也想像當初的老爺子無聲無息勸自己一樣,去幫助更多的大山孩子看到更豐富的世界。紀錄片放完,老爺子的聲音也隨著曲終落幕,而歸於天際。臥室裏安靜到沒有絲毫的動靜,外麵的雪還在下著,唐安晏後知後覺感覺到疲憊。掛斷那真的電話到現在,唐安晏難以自控的想到吉克曲一,想到那真。特別想把那真帶出來,唐安晏迫切的想著。或許之前更多的是衝動,可現在,他不舍得再把那個小傻子一個人留在懸崖村了。腦子裏混亂到不行,房間外麵喬挽還在安慰著覃佩,覃佩從葬禮之後反倒不哭了,利落的應對著各種來吊唁的人,舉手投足之間除了悲傷,看不出其他疲態和茫然,還是唐安晏一直熟悉的母親形象。唐安晏躲在黑暗的房間裏看著手機桌麵睡著了,半夜的時候突然醒過來,摸過手機看是半夜三點多。半夜醒來的疲憊壓垮了他的信念。很想打電話給那真,聽聽他的聲音,又怕那真被吵醒。或許是思念過於沉重,難以自持。唐安晏打開那真微信。突然看到那真不知道什麽時候發過來一條語音。時間顯示是一個小時前。唐安晏從床上坐起來,點開。那真柔軟乖巧的聲音在昏暗的房間內,絲絲縷縷透過密密麻麻的疼痛,沿著腳掌一路往上,舒麻全身。那真說。“安晏……那真……不打擾你……你別生氣……那真不知道……安晏為什麽……不開心……那真……隻是因為……想你……也不可以……嗎……安晏……那真心裏難受怎麽辦……”最後麵結尾處有一句很小的聲音唐安晏沒聽清,把話筒貼到耳邊又重新播放了一遍。很輕的,帶著討好意味的,又帶著輕輕委屈的,但絕對沒有控訴意味的,小聲嗡嗡。“那真……睡不著……想安晏……一個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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