坨坨肉是大涼山彝族人招待親友最隆重的食物,肉質鮮美,切成大塊,滿口留香。那真吃東西非常慢,細嚼慢咽和走神一樣,唐安晏三兩下一大塊坨坨肉下了肚,那真還在認真的啃咬著骨頭上的肉和筋,看他快吃完了唐安晏挑了一塊小點的遞給他,那真嘴裏含著肉含糊不清的講話,“安晏……吃……”也許是因為最後一口骨頭上連著的筋肉特別難咬,那真吃著就皺起了眉,在上麵來迴嚐試咬掉,唐安晏生怕他會把牙磕壞,從他手裏把骨頭抽出來,下意識想直接扔掉,又怕那真會因為他浪費食物而不開心,便索性自己把最後一口利落吃了,那真紅著臉看他,“那真……咬過了……”因為手上有油騰不出手,唐安晏便側著身子用鼻子在那真臉上蹭了蹭,“不嫌棄你,快吃剛給你這個。”旁邊擺著成箱的酒,幾個中年彝族帕烏圍在一起對瓶吹,有人熱情的過來招唿唐安晏喝酒,住進懸崖村一個多月唐安晏的確沒碰過酒了,他本身對酒並沒有太大的癮,多是為了應付飯局和周旋在各種聚會裏。眼下氛圍適宜,倒也勾起了饞。唐安晏牽著那真起來,接過方才摔跤小夥遞來的酒瓶,用牙齒咬開。小夥名叫吉吉瓦爾,比唐安晏大三歲,去年剛結婚,從鋼梯上碰到的那個帕烏恰好就是他阿達。吉吉瓦爾也拿了一瓶酒要遞給那真,唐安晏從中攔了下來,牽著那真的手護在自己身邊,笑著迴絕,“他不能喝。”吉吉瓦爾倒是也沒再繼續讓。唐安晏仰頭喝了一口酒,入口微甜迴味,那真湊過來抬頭看著他,唐安晏低頭蹭了蹭他的鼻子,剛喝過酒的嗓子沉沉,透著一股子沙啞味道,“那真想嚐嚐?”那真哪裏喝過酒,平日裏家裏就隻有阿瑪一個人,小時候阿達喝酒的時候告訴過他酒不是個好東西不要學,他便也真的一直沒喝過,雖然好奇酒的味道但也不會去偷偷嚐。於是那真搖了搖頭,說,“那真不喝……”唐安晏含著笑湊近他,在他唇上很快的碰了一下,“這樣嚐一下。”那真紅著臉躲到唐安晏身後,勾著他手指怕被人看見,唐安晏偏過頭去看他,故意打趣,“怕什麽。”從酒宴上吃過之後,熱鬧的人群並沒接著散場,熱情的吉吉瓦爾父子倆又邀請唐安晏和那真去他們家喝酒。盛情難卻,唐安晏和那真便跟在吉吉瓦爾父子倆身後,父子倆住在村子最東頭,和那真家隔了半個村子。懸崖村村落本身戶與戶之間隔得就很遠。吉吉瓦爾家的酒是彝族家家戶戶都會做的包穀酒,用玉米發酵而成,唐安晏接過一碗喝了一口,甘甜清香,酒的顏色澄清透明。唐安晏詢問了一下包穀酒的製作方法,今天喝的實在有點多了,臉色透著熏紅,他偏過頭像是醉了一樣泛著柔軟看著那真,“等迴去了我們也嚐試做一下怎麽樣?”那真拿手背貼上他的臉,說了聲好,又接著讓他少喝點,唐安晏抓住他的手勾著笑應著好,卻還是貪喝了一碗。兩個人迴去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多,夜晚山路不好走,唐安晏因為喝醉了走的也很慢,那真便也放緩腳步配合他。那真手被唐安晏緊緊攥在手心,唐安晏今天的情緒來的奇怪,那真即便再遲鈍也後知後覺感覺到了。山上像是離天很近,抬頭星星就在眼前,月亮變得也不再是高不可攀的皎潔,月亮就在那裏,仿佛觸手可及,伸手就能抓住,唐安晏身子搖搖晃晃的把重心壓在那真身上,衝他耳朵溫柔吐熱氣。“那真,安晏把月亮摘下來給你好不好。”唐安晏循著醉意去找那真柔軟的嘴巴,剛要親到,江琛的電話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唐安晏索性拉著那真靠在樹上,手指滑下接聽鍵。江琛打來的是視頻,甫一接通,那邊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刺的唐安晏眼疼,他閉上眼,聲音由於喝了太多酒帶著渾,“有事?”組好的酒局還沒散,包間裏聲音太吵了,江琛捏著電話走去走廊,這才看著鏡頭裏唐安晏醉到通紅的臉和一旁滿臉擠滿了擔心的那真。“覃姨的電話你是不是又沒迴。”江琛上來先劈頭蓋臉問了一句,唐安晏沒好氣的嗯了一聲,江琛想也知道,便繼續說正題。“覃姨說把你微信推喬挽,但人喬挽早上就加你了,你到現在還沒通過,這不是讓人家小女孩臉上難堪,況且再怎麽說人家也是你……”“不要聽。”江琛沒說完的話被唐安晏打斷,再看鏡頭裏,唐安晏不滿的噘著嘴用手捂住了那真的耳朵,那真一臉茫然的看著唐安晏,下一秒,那真也學著唐安晏的樣子伸出手覆蓋在唐安晏捂住他耳朵的手背上,認真而乖巧的答,“那真不聽……”這個舉動似乎很取悅唐安晏,唐安晏低頭循到那真的唇輕輕親了一下,“我們那真真乖。”對麵屏幕上的江琛隻能睜大眼睛看著這類似於荒誕的畫麵,直到電話被唐安晏掛斷,也還沒從其中反應過來。但他覺得他有必要去一趟大涼山了。第11章 ================唐安晏的確是喝醉了,那真半拖半抱的才把他弄到床上,阿瑪向來睡得早,平緩的唿吸聲在屋子裏輕輕淺淺,中間拉著的簾子不算長,隻能擋住屋頂到地麵四分之三的距離。唐安晏喝醉了很重,那真被他反壓在身下,隨之鋪天蓋地而來的吻急切又霸道,那真起先沒躲,直到最後實在透不過氣才伸出小拇指去勾唐安晏小拇指。拒絕的信號甫一發出,唐安晏才重重在那真唇上吻了一下,然後移開,溫柔到能淹死人的眼神落在那真鼻子上,繼而是耳朵,接收到那真擔憂的神態才仿佛如夢清醒,挫敗的把頭埋進那真胸口,很輕的呢喃,“怎麽辦啊那真。”情緒來的突然,不隻是現在,還有剛才莫名其妙的吻和捂住耳朵,或許再往前些,是唐安晏一杯接一杯的酒,和一天不願意碰的手機。但那真沒辦法分辨出來這些是因為什麽,他看不透徹,也想不明白,他隻知道唐安晏心情不好,具體不好的點在哪裏,因為什麽,他通通不知道。笨拙的小結巴就像是努力踮起腳尖夠天上的月亮,碰不到,隻能支支吾吾的楞在原地,琢磨著該怎麽哄唐安晏,但他沒哄過人,也不知道唐安晏喜歡什麽,隻能試探性的主動去靠近唐安晏,學著他剛才的樣子去親唐安晏的唇,唐安晏這迴沒把控主動權,反而任由那真去觸碰去舔舐,心裏的火也隨著這個生分的吻緩緩壓下去。屋外的風刮了一整夜,仿佛沒有盡頭。宿醉之後的早上頭皮發沉,唐安晏揉著腦袋從床上坐起來,沒看到那真,他第一時間便是下床出門找人。按理說更黏人的是那真,但反倒是唐安晏無時無刻不陷在看不到那真的恐慌裏。知道不應該,卻也別無他法。踏出屋門,薄霧像是化開的雲,帶著綿軟潮濕的氣息,山巒被籠罩在半朦朧半清明之間,那真穿著彝族服飾搬了個馬紮在門口清洗玉米,少年背影羸弱,藍黑相間濃墨民族色彩的服飾穿在身上鬆鬆垮垮,透著一股子別樣的不常見的慵懶,離近了看,左耳上還戴了一個紅黃色的耳珠,珠子很長,垂在凸起的鎖骨上。聽見聲音,那真站起來笑著看向唐安晏,耳珠隨著動作幅度搖晃,唐安晏朝他走了一步,把還在搖晃的耳珠伸手扶停,低頭親上那真勾起的唇角,鄭重其事的看著他說,“好看。”那真被這兩個字說得羞,唐安晏便沒再故意打趣他,牽了他的手撫去上麵殘存的玉米皮,一個指縫一個指縫的清理幹淨,這才半蹲在地上,望著盆子裏的玉米問他,“怎麽弄?”那真把馬紮遞過去塞在唐安晏屁股底下,“先……淘洗幹淨……然後……再……浸泡一天……”馬紮唐安晏沒坐,反而又塞迴到了那真腿邊,起身扶著那真肩膀讓他坐在馬紮上,自己則依舊半蹲下去,用手先試了下水溫。山上大部分用的是儲存在缸裏的山泉水,天氣寒冷使得水溫更低,唐安晏雙手抄到盆底,把底部的玉米往上翻,然後去除掉浮在水麵上的雜質。唐安晏袖子太長不太好操作,那真用手指小心翼翼點了點唐安晏肩膀,小聲喊他,“安晏……”“嗯?”唐安晏偏著頭看他。“袖……袖子……”那真指著唐安晏被水浸濕的袖口,“那真……幫……安晏……卷……一下……”唐安晏笑著把兩個胳膊一塊遞到那真麵前,看向屋門口,沒聽見阿瑪動靜這才傾著身子去親那真唇角,迴答他,“好。”淘洗完的玉米需要浸泡,然後再用大鍋燒水去煮,唐安晏在那真示意下把裝玉米的盆放在桌子底下,然後按兩人剛才商量的要下山一趟去買白糖,酒曲和生活用品。幾日沒有下山,唐安晏體力明顯又倒退不少,等到後半程,幾乎是被那真牽著一步步往下走的。唐安晏這迴專門記得帶了相機,準備順便找個影印店把照片洗出來。一是紙質相片要比手機裏看起來更有實感和質感,二是那真並沒有手機,唐安晏本最初有意給他買一個,最近一直沒下山也沒能有機會。最後兩個人還是走了三四個小時到達最近的鎮上去采購,琳琅滿目擺在地上的水果蔬菜,以及堆成小山的廉價衣服,整個集市到處是成群結隊的人群和各式各樣的吆喝。既然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兩人自然不能空手而歸,唐安晏買了一些蘋果和香蕉,又給那真買了一個小點的甘蔗讓他啃。那真用牙咬開甘蔗最外層的皮,唐安晏剛才多給攤主大哥要了個塑料袋,就是為了防止此刻那真有地方可以吐掉甘蔗渣。整個集市垃圾遍布,到處都是吃剩的簽子,用掉的紙巾,以及各種瓜果皮。那真咬一口甜到發膩的甘蔗,感受著清甜的汁水在口腔蔓延,等整個口腔都被甜絲絲的氣息填滿,才仰著頭傻笑著看著唐安晏,給他看自己喉嚨吞咽下去的動作。“甜不甜?”唐安晏寵過頭的戳了戳那真甜到鼓起的臉頰,一手提著塑料袋遞到他嘴邊,“嚼完了就吐到這個袋子裏。”那真便乖乖聽他的話把嘴裏的殘渣吐出來。逛集市的這一圈下來,往往是那真嚼一口,唐安晏便遞了袋子等他吐掉,等到最後那真不好意思了要自己拿,唐安晏也沒讓,生怕他吃的不盡興,更重要的是在這人滿為患的集市裏,他不敢撒開那真的手,反而攥緊在手心,生怕有人偷走了他好不容易發現的月亮。兩人最後才在鎮上最角落裏找到一個很小的影印店,店麵堪堪和唐安晏齊高,裏麵是很簡陋的攝像設備,一張簡易的桌子上放著一台電腦,店老板是個挺年輕的小夥。唐安晏把內存卡遞給老板,老板接過去看了他一眼,或許是因為唐安晏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唐安晏被這打探的目光看的也不惱,“老板您打開看看,我選幾張照片打印。”“來旅遊的?”老板應該比唐安晏大不了多少,估計剛畢業沒多少年,一邊把內存卡插到讀卡器上,一邊去連接電腦打開文件夾。照片除了清一色的大涼山風景,剩下的幾乎都是那真,老板湊空也看了眼那真,那真並沒注意到老板的目光,安靜的站在唐安晏身邊,伸著頭去看電腦屏幕上的自己。“是那真……”那真的聲音裏有些小雀躍。唐安晏因為剛才遞內存卡所以站在前麵,看那真探頭的動作不舒服,便把人拉到前麵來,笑著迴他。“昂,是那真,我們都打印出來好不好?”那真乖乖點了頭。於是唐安晏把那真的照片都讓老板打印成五寸的,又單獨要了一張三寸的,放在錢包裏剛剛好。許是從小沒怎麽拍過生活照,那真拿著打印好的照片捏在手裏一張張的看,來迴看了幾遍之後,去拉唐安晏的手。“安晏……”唐安晏本身正準備給老板付錢,掃完付款碼在輸入金額,不明所以的停下來去看那真,低頭詢問,“怎麽了?”那真捏著十幾張照片伸到唐安晏麵前,用手指一張張撚開給他看,露著疑惑的表情,“沒有……安晏……”“那真也想要安晏的照片?”那真沒有覺得這句話被唐安晏問出來不好意思,誠實的點了點頭,說想要。唐安晏沒有拍照的習慣,也不太喜歡暴露在鏡頭裏,可能是因為在北京的時候被媒體記者深扒隱私搞到反胃,久而久之便害怕出現在鏡頭裏。可眼下那真說想要,唐安晏便讓年輕老板幫忙用相機給他和那真拍了一張合照,在唐安晏甚至叫不出名字的大涼山鎮上,背景是亂作一團的嘈雜集市,唐安晏和那真站在坑窪不平的巷子裏,旁邊是水溝,抬頭是破舊的建築,唐安晏違和的一點也不屬於這裏。手機最後還是沒買成,鎮上手機都是一些山寨貨,叫不出牌子,甚至智能手機還沒有完全普及,唐安晏便打算隔天有空帶那真去一趟縣城。甘蔗那真最後也沒有吃完,唐安晏把剩下不多的嚼了嚼,最後和塑料袋一塊扔進垃圾桶裏。今天走的路同樣不少,光來迴路程就要走上個把小時,迴去還要再繼續攀爬鋼梯,因為怕迴去太晚所以兩個人提前走了一會,沒成想這個時間段反而還有好多遊客。懸崖村的遊客不少,但一般白天居多,畢竟鋼梯階數和危險性在這裏擺著,兩人爬到一半正好看到一個女生似乎在直播,唐安晏下意識把那真用身子擋住,仿佛在欲蓋彌彰些什麽。那真茫然的站在低唐安晏一級的鋼梯上,抬頭看著他,因為唐安晏突然的動作似乎受了驚,很快又平靜下來,然後伸出兩隻手把自己臉完全的蓋住,聽話的說。“那真不看……”就像他被唐安晏捂住耳朵時那句討好的“那真不聽……”一樣。唐安晏反而不知道說什麽好,剛準備說出口的安慰杵在喉嚨裏上不去下不來,莫名其妙的就想去跟那真道歉。直播的女生這會已經繼續往上爬了,好像沒注意這邊發生了什麽,和唐安晏他們隔開了一段距離。唐安晏拉開那真捂著臉的手,在來往仍有人不斷出入的2556級鋼梯上,捏著那真的下巴又一次吻了上去。懸崖村上的風拐了個彎吹向別處,入目是窮山峻嶺,腳下是高空懸崖,踩空了就會跌下去,要想爬到頂就隻能隻看腳下,懸崖上的鋼梯容不得人有半分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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