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月初一陰

    天還沒亮,神不知鬼不覺地落腳在東海——這大早起的連個鬼影都沒有,我偷偷來這裏,肯定不會有人察覺——畢竟最近風口浪尖,萬一被人察覺到我的行蹤,恐怕要牽連無數。

    萬事還是小心為上。

    “老牛……?”一聲極為熟悉的嗓音,讓我的尾巴一抖;我迴頭一望,看到東海龍老板正站在海灘上伸胳膊蹬腿,疑似晨練。

    我急忙抬起胳膊,用袖口擋住了自己的臉:“老人家,天黑眼花,您認錯人了。”

    龍老板歪了歪腦袋,然後一步一步走過來,抬手揪住了我的犄角:“你裝什麽呢?這邊斷了一截,你不是牛魔王你是誰?”

    “在下行無名坐無姓,老人家……您認錯人了。”我硬著頭皮,掐著嗓子說道。

    龍老板抬手,抓住了我的尾巴:“我說你能不能別裝了,你幹嘛啊?我又不問你要債,你這人真是……”

    “……麻煩你放開。”我依舊掐著嗓子說道:“很疼。”

    “說起來,最近可能有事要麻煩你。哎喲你別裝了,難得沒什麽人,咱們聊點正事。”龍老板聳聳肩,鬆開了我的尾巴,但是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聽說李家最近跟一個什麽二十八宿碰上了,李靖焦頭爛額的……二十八宿我聽說過過,領頭的是個年輕人,叫什麽三什麽,蓬頭垢麵、披頭散發、雙眼無神、臉色慘白——總之吧,最近李家開始撤走布置在我家的執金吾了——哎喲你的眼神是什麽意思?我又不是李家的人。平時布置在我這裏的執金吾都是幫我看著家產的,畢竟猴子……”

    說到這裏,龍老板頓了頓,朝著遠方張望了一下,然後壓低了嗓音:“畢竟那猴子就來我家搶過——當然了,我不是怕他,我是不和他計較——我怕誰啊我。總之,我後來請來的執金吾呢,最近都調迴去了;看來那個二十八宿的三什麽還是頗有本事,能讓李家如此忌憚。現在我的護院沒什麽人接手,要不然你來試試?月錢什麽的都好商量……”

    我緊緊擋著臉,最後一次無奈說道:“真的,老人家,您認錯人了……那個,月錢具體是多少,你說個數,我迴去了也好考慮考慮。啊,我不是牛魔王,您別誤會。”

    “這不就得了,痛快。”龍老板哈哈大笑,然後豎起了兩根拇指:“每個月這個數,你看如何?話說你能不能別掐著嗓子說話,聽著別扭……你這躲躲閃閃的,有事啊?”

    我歎口氣,然後猛然察覺到,身邊多了一個人。

    唔,來無影去無蹤,倒是方便。

    三葬已經站在了我和龍老板的麵前——龍老板還在朝我比劃手指,猛然看到原地冒出來了一個人,登時嚇了一跳——片刻後,龍老板穩住了神兒,大聲吼道:“來者何人?敢在我東海撒野——東海護院聽令!給我辦了他!”

    說著,龍老板衝我眨眨眼,然後推了我肩膀一把,示意我上去。

    “誰啊?”三葬愣了愣,指了指龍老板:“要不要滅口?”

    “……一個老糊塗,算了。”我想了半天,說道。

    “啊呀?在我的地盤還敢口出狂言!?”龍老板躲在我背後上下打量了一番瘦弱的三葬

    後,登時吹胡子瞪眼,挽起袖子露出了鋒利的龍爪:“今兒我就讓你長點記性,知道口不擇言的代價——你看你這副蓬頭垢麵、披頭散發、雙眼無神、臉色慘白、病懨懨的樣子,我單手和你打都綽綽有餘,我……”

    唔。

    龍老板頓了頓,然後仔細迴憶了一下自己說過的話:蓬頭垢麵、頭發雜亂、雙眼無神、臉色慘白。

    然後龍老板緩緩迴頭,朝著我瞅了一眼:“二、二、二十八的……的……那個……三……”

    我出於最後的同情,點了點頭。

    “再問你一次。”三葬歪了歪頭,也挽起了袖子:“要不要滅口。”

    殺氣驟起。

    我知道三葬這個人從不開玩笑。

    沒等我替龍老板開口,龍老板搖身一變化作巨龍,開口之音恍如驚濤駭浪:“區區凡人也想為難於我!今日,我便讓你見識見識,我東海龍王的——”

    又一個身影,落在了我和三葬之間。

    不用問,是被三葬的殺氣驚醒的猴子。

    “怎麽不去樹下。”猴子開口,語氣平靜,然後仿佛這時才注意到身旁的巨龍,於是眯著眼抬著頭,問道:“幾分麵熟,他是誰?”

    彈指間,龍老板已經化作人形,畢恭畢敬地站在我們麵前,拱手作揖,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惟妙惟肖,而且雙腿打顫的樣子也十分自然:“三位打擾了,我是住在附近打漁的一個漁夫,年紀大了,老糊塗了——幾位慢聊,我這就迴家。”

    猴子看了看他,之後雙手抱拳,說:“多有叨擾——請。”

    一道海浪掀起,龍老板化作海流,朝著西邊飛奔——

    “哎!”我急忙招手:“東海在這邊!你飛錯了!”

    “我他娘的……”龍老板的聲音帶著哭腔:“我迴碧波潭,我再也不迴來了,他娘的——當年誰說的東海是塊福地——我他娘的……”

    後麵的抱怨,聽不到了。

    三葬看著遠去的海流,聳聳肩:“真不用滅口?指不定咱們三個人密會的事情,會傳給李家。”

    “不用。”我和猴子幾乎是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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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葬看了看我倆,然後笑了出來:“行吧,聊正事。”

    我們三個席地而坐,猴子從耳朵裏掏出來了定海神針,在我們周圍三丈的距離畫了一個圈以確保安全。

    “李家是不是找過你了,猴子。”我第一個開口——畢竟現在我知道的事情是最多的。

    猴子想了想,然後點點頭:“來過幾次。一個人。好手。太嫩。”

    我歎口氣,繼續說道:“馬上就要來新的人勸你去李家了;不瞞你說,是幾個初代執金吾。”

    “一寸仙他們吧。”三葬插了句嘴,我聽到這個名字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三葬倒是自然:“初代的幾個人雖然沒什麽名氣,但是都是怪物。我要和李家對抗,肯定不能漏算了他們。”

    我點點頭,知道三葬沒有小瞧他們就好:“總之,猴子,這次如果是一個單臂的家夥帶著一個小不點來找你,你就稍微反抗一下,然後跟著他們去李家就好——不要硬拚,你不知曉他們幾個的底細,打起來的話最好結果也是兩敗俱傷。”

    猴子點點頭,並沒有太多反駁的意思。

    還好還好,猴子的性格招人喜歡——我要是跟三葬說“打起來會兩敗俱傷”,八成這廝偏偏就要去試一試。

    “總之……”三葬撅噘嘴,似乎對猴子的反應不大滿意:“猴子如此就能順利潛入李家,待到水陸大會的時候……”

    “是的。”我點頭:“猴子入了李家,理應被封大聖——水陸大會便是亮相的時機;到時候,八成他會坐在李家家主的身邊以示親密——如此,便是最好的下手時機,隻要給猴子一個瞬間,就能控製住家主。而我會混在人群中,帶頭起事,吸引在場的執金吾給猴子創造機會,然後……”

    “然後,我帶二十八宿裏應外合,攻破李家宅邸。”三葬咧了咧嘴:“計劃聽起來,很完美,嘿嘿嘿……”

    三葬笑著,站了起來,然後原地就是一跺腳——大地開始震顫,而三葬臉上的笑意早已灰飛煙滅,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憤怒:“真要這麽容易,李家豈不是早就倒了!”

    我和猴子都沒說話。

    三葬一把抓住了我的領口:“讓你快刀斬亂麻,你在猶豫什麽?我且問你,你養的平天,到底是不是李家眼線?”

    “你鬆開。”我說道。

    “把平天叫出來。”三葬說道:“表麵上天衣無縫,如果一切都在李家意料之中,我們豈不是飛蛾撲火?你的兄弟是兄弟,我的二十八宿也是兄弟——如果平天是李家的眼線,我有辦法除掉他,且不傷到你——”

    “你,鬆,開。”我耐著性子,再一次說道:“不然我打死你。”

    “來啊,試試看。”三葬完全沒有讓步的意思。

    定海神針一陣唿嘯,橫在了我和三葬之間。

    猴子垂著頭,似乎很不喜歡我倆吵架的樣子:“夠了。”

    “喲嗬,你裝什麽老大?”三葬揮手,想要甩開定海神針——但是,那根被猴子單手握著的棍子,紋絲未動;三葬頓了頓,鬆開了抓著我的手,然後重新坐下。

    “差點忘了……你倆都比我厲害。”三葬搔搔頭發,倒是坦蕩。

    猴子手微微一動,定海神針不見了;然後猴子抬起頭,看著我:“三葬說得不無道理。平天在的話,請他出來,我與他聊一聊。”

    “平天不在。”我假裝怒氣衝衝地看著三葬,實則是為了避開猴子的目光。

    “……我在。”平天睜開了眼,自己開了口。

    我一慌,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你幹什麽?”

    “你頂多騙騙旁邊那個傻子,但是你騙不過這猴子。”平天說得明明白白,昂首挺胸:“說吧,找我什麽事。”

    三葬在一旁看著我自己跟自己自言自語,愣了片刻,然後又想跳起來:“哎等會,你說誰是傻子?”

    “你就是平天……”猴子用尾巴按住了三葬,然後抬頭看著我和平天。

    “是。”平天晃了晃腦袋,傳出了叮當作響的動靜。

    這聲音,聽得我也一愣。

    “原來如此……”猴子點點頭,然後看著我:“老牛,你可知你與平天的區別?”

    我搖搖頭。

    “耳環。”三葬插嘴說道:“不是實體,卻又是實體。平天的犄角上有耳環,老牛你沒有。怪了。”

    “何人於你穿的耳環。”猴子開口問道:“你的犄角很硬,我可是知道的——”

    廢話你當然知道,我的半截犄角就是你給打斷的。

    “……可以說麽?”平天低著頭,問我。

    我說,可以說——或者說,一定要說——我自己都不知道這是怎麽迴事呢!

    平天聳聳肩,說道:“耳環是羅刹姑娘穿的。”

    啥玩意!!!

    “你坐下。”三葬看著一躍而起的我,開口說道:“你幹什麽啊?”

    “何時穿的。”猴子繼續問道,同時亮出來了定海神針握在手裏,恐怕是提防我有什麽出格的舉動——他知道麵對我不可能後發而先至,所以要提前做好準備。

    “同一天。”平天摸了摸耳環,然後想了想,解釋道:“九個同一天。”

    平天你說的是人話麽……什麽叫“九個同一天”啊……

    我正要開口,卻看到三葬和猴子都是點頭,似乎非常理解平天的話。

    難不成在場的人隻有我依舊糊裏糊塗嗎?

    猴子抱著定海神針,說道:“羅刹姑娘知道不知道她這麽做很危險……李家一旦察覺她刻意給你和老牛留下記號的話,恐怕不是一死了之就可以了事的吧。”

    “她知道。”平天看了我一眼,然後說得斬釘截鐵:“她不怕。”

    我抬頭,看著平天,一字一句說道:“平天,我不管你在說什麽,或者羅刹姑娘做過什麽,總之一句話——你不要牽扯到她。”

    猴子抬起棒子,示意我不要插嘴。

    我一把攥住了棍子,示意猴子不要打斷我的話。

    “我告訴你們幾個。”我環視一周,說道:“誰要是牽扯到羅刹姑娘,我就……”

    “三十多年前,平天暴走,血洗十二方。”平天鬆開了握著棒子的手,自言自語說道:“沒人記得前因後果。在場的人死了個幹幹淨淨,唯獨留下了我和老牛。”

    我一愣,這是我第一次從平天口中聽到這件事。

    “殺人的,並非牛魔王,也並非平天——嚴格來說,是平天大聖下的手。”平天繼續自言自語:“我自己也說不清,恐怕老牛也是稀裏糊塗。總之,後來老牛醒了,帶著我一起殺紅了眼,為的就是去找一個人——十二方是老牛的手足,老牛不能容許自己犯下如此嚴重的錯誤——他要不惜代價找到那個人,用他的能力來彌補自己的錯誤——”

    “李家軍師,”三葬說道:“袁守誠。”

    “是。”平天點點頭:“隻是,找到袁守誠,是在三十多年之後了——一次水陸大會上,老牛帶著幾個朋友殺奔李家,終於第一次見到了袁守誠,而且做了一個交易。”

    然後,迴到同一晚。

    我覺得有點頭痛,閉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額頭:什麽意思?

    “隻是,老牛一直想錯了。”平天聳聳肩,說道:“人生看似發展有無數方向,其實永遠隻有兩條路。一個人邁步,不是東南西北四個選擇,隻有向前和向後。陰陽,生死,天地,光陰。萬物如此。老牛找錯了分歧點,所以我們付出的所有代價都毫無意義。平天大聖還是會暴走,初代十二方還是會一個不剩,牛魔王還是會隱退大聖一職,東海還是會有猴子,二十八宿還是會成立,然後——在這屆水陸大會上,你們所有人,都會死。”

    一句話脫口而出。

    留下我們幾個微微震撼。

    “眼線?你們懷疑我是李家的眼線?”平天笑了:“那我直說了吧……首先,我並非李家眼線。如果有眼線的話,那一定另有其人——而且說起來,李家要什麽眼線?既然我能記得,那袁守誠就更明白了吧?他經曆了可能不止九次你們的叛亂,還用我來探聽消息嗎?”

    三葬想要說什麽,然後仔細思索了一下,忍不住錘了錘自己的頭:“如此說來,我還真是傻子……”

    “讓他繼續說。”猴子說道。

    “後來……老牛這個色鬼遇到了天仙般的羅刹姑娘;他去芭蕉洞扒著牆頭,偷看人家姑娘比武。”平天說著,忍不住打量我。

    我臉一紅,揮手說道:“你說重點。”

    “重點是,隻有第一次,是你去偷看人家。”平天聳聳肩,說道:“而之後的八次,都是羅刹姑娘在等你——她在等著你扒牆頭,露出兩個犄角,賊眉鼠眼地上下打量人家。”

    “你說這些有啥玩意用!”我忍不住吼道:“你說重點啊,你……”

    “這就是重點。”三葬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喜形於色:“老牛,你還沒聽懂嗎?”

    我聽懂什麽啊?

    “後八次,她在等你……”猴子嘟囔了一遍,然後也抬起頭:“這才是老牛的分歧點。”

    “是的。”平天長出一口氣:“總算有兩個明白人。”

    血洗十二方,是注定的。

    之前做的一切,都不可改變。

    老牛啊,你的人生,隻有一個瞬間有所選擇。

    那就是,當你和羅刹姑娘第一次相見的時候——如果她假裝沒有看到你,那麽一切,都會是另一番景象。

    “從第二次相見起——我是說第二次的‘第一次相見’,羅刹姑娘指出了我和老牛不一樣的地方。”平天指了指自己的耳環,說道:“當時我也傻了——我和老牛互為鏡像,為何卻有不同?然後一步一步,羅刹姑娘逐漸讓我相信了一件事:我不是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走這條路。隻是,直到我們走到袁守誠麵前的那一刻,我們都無法意識到這件事。”

    “既然你有印象……”猴子問道:“那麽,接下去,會怎麽樣?”

    “水陸大會,你坐於李家家主身旁,頭戴金箍、身披金甲、手握金箍棒。”平天轉身,指著猴子:“二十八宿破門而去,而你以一己之力,斬殺所有人。至於曾經的平天大聖,被四大高手和三個默默無名的執金吾製服,命喪於李家林子。一夜之間,齊天大聖孫悟空的名號,震撼天下。”

    啊,我也會死啊……

    不過我總覺得這是無所謂的事情。

    倒是……齊天大聖?

    我瞥了眼猴子:這聽著比平天大聖還要威風啊……

    “我死了?”三葬晃了晃身子,也是沒多大反應:“不能吧。且不說猴子被李家收買了,我也不至於戰死吧?我的本事正好可以規避死亡,你不是信口胡謅吧?”

    猴子笑了,安慰似的拍了拍三葬的肩膀:“恐怕是死了。平天看來真的知道不少事情……起碼,他是第一個說出我名字的人。”

    “你不是叫猴子嗎?”三葬有些意外。

    猴子摸了摸自己的頭,說道:“恐怕,頭戴金箍,就是關鍵。”

    平天點頭,說:“是的。三十多年前,李家研製了第一枚三箍,賜予了當時最強的妖怪:平天大聖。隻是三箍未曾周全,平天大聖暴走——”

    “平天。”我深吸了一口氣:“你再說一遍。”

    “要我說幾遍都行。”平天轉過身,看著我:“你當時喝醉了,所以不會記得。李家是來賀功的,贈予平定天下的功臣——平天大聖一枚金冠。但是,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麽賀功的事情,要勞靠執金吾當時的大當家一寸仙,以及當時的執金吾四大高手一並前來?”

    “他們……”我恍惚了片刻,然後含糊說道:“他們不是後來趕過來壓製我的嗎?”

    “他們從一開始就在現場。”平天斬釘截鐵,容不得我辯駁:“你我唯二的不同,除了耳環,就是我不會喝醉。一寸仙見你暴走後,第一時間加入戰局,想要穩住你——但是結果慘不忍睹,執金吾幾乎全部陣亡——隻因為,你的十二方忠心耿耿,雖然平天大聖大開殺戒,他們卻還是優先選擇與執金吾動手。而一寸仙迴到了她的分歧點,選擇了延後動手——總算,執金吾贏了,也沒有了你後來血洗天下的事情。”

    我愣住了,良久說不出一句話。

    “等等,別信口開河。”三葬打斷了平天:“別人我不知道,但是一寸仙是不可能經曆什麽迴到過去的。袁守誠的招式,對她不管用。”

    我和猴子同時看著三葬。

    三葬說道:“袁守誠雙手手背,皆有一個‘冥’字。他這招,叫‘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可以讓聽到他拍手的人迴到某一個自己想去的光陰點。但是,這一招對人好用,對妖也好用,但是對‘仙’這個範疇,是起不到作用的。你們雖然不知道,但是所謂的‘仙’,都是世間萬中無一天生而是的女子。而一寸仙就是仙女——她既然是仙,就不可能迴去。說不定,迴去的是別人……”

    平天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對三葬咧嘴笑了笑:“你倒是知道的比我清楚。”

    “那是自然……我和袁守誠,是老對手了。”三葬得意地說道。

    “那你知道不知道,初代執金吾四大高手,有一個人叫不二?”平天繼續說道。

    “用鈴鐺的,聽說很厲害。”三葬開口便答:“聽說在李家負責拷問。”

    “我隻知道,他被賜姓了。”平天繼續說道:“不是一寸仙,也不是刀俎……是一直默默無聞的不二被賜姓了。”

    沒人搭話。

    “說了半天……”猴子終於替我們所有人開了口:“反正鬥下去,我們都會死,是嗎?”

    “我即便說‘是的,鬥下去你們都會死’,也屁用沒有;再說我又不是沒說過。”平天聳聳肩,繼續嘮叨著:“你們三個家夥,都不怕死。”

    這話一出,我、三葬和猴子都笑了。

    “怕死的話,就當李家的狗好了,何必要弄得這麽天翻地覆。”三葬最為灑脫,即便知曉了結局,心態也微絲未動。

    “抱歉,你死在我手上。”猴子笑起來很好看,一點猙獰之態都沒有了。

    三葬說,那倒未必,這次我長個心眼,指不定誰贏誰輸。

    “接下來的話……”平天聳聳肩打斷了他們二人的寒暄:“才是重點。”

    我一拳錘倒了平天:“你他娘的,你為什麽不先說重點?”

    平天委屈的站起來,說道:“我先說重點,你們也聽不明白啊?”

    哦,那倒是。

    我重新坐下,擦了擦鼻血,說道:“你說吧。”

    平天頓了頓,說道:“羅刹姑娘良苦用心,總算等到了一線轉機——所有事情,在今天都和之前有所不同。今日裏,本來老牛遇到的人並非龍老板,而該是一個執金吾——叫什麽天來著……”

    “天蓬。”猴子插嘴道。

    “對,天蓬。”平天點點頭,繼續說道:“但是,他今天沒有來。雖然按道理來說,這一切都不可能……倒推之人,理應不會有任何變數,也不會對世界產生影響。羅刹姑娘說,如果一切都沒影響,那袁守誠的這一招豈不是廢物——即便把人推迴去,但是該死還是該死,該活還是該活。這當中,一定有我們不知道的規則。所以,羅刹姑娘一直囑咐我,如果發現了什麽不同的地方,那就是機會。我跟著老牛等了幾百年,總算是等到了。雖然我不知道咱們等到的是什麽,但是……”

    我抖了抖,站了起來:“我去找羅刹姑娘。”

    “老牛,臨走前,我多囑咐你一句。”平天拉住了我,示意我不要急:“羅刹姑娘對你,遠比你看到的要好太多。想要給你穿耳環,需要她幾乎耗盡仙氣——如此代價,隻為了做下這個不知道有意義與否的記號,全是為了幫你今天尋找到李家的一絲破綻。老牛,你以後,一定要對羅刹姑娘好好的。”

    我點點頭,說:“自然。”

    “說起來,這個羅刹姑娘是誰啊,你跟她很熟?”三葬歪著頭,問道。

    “我家娘子。”我開口,說得頂天立地:“告辭。”

    午月初二晴

    天氣真好。

    沒有敲門,直接落在了芭蕉洞的院子裏。

    而羅刹姑娘似乎納涼,獨自一人站在院子裏。

    我看了看她,她看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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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像有一些印象了。”我頓了頓,抬頭看了看天:“似曾相識,又或者是命中注定。”

    羅刹姑娘笑了笑,轉過身去。

    我走到了她的背後。

    羅刹姑娘說道:“你是來問什麽事情的吧。”

    我點點頭,然後指了指自己的犄角:“耳環。”

    羅刹姑娘不用看我,便應聲答道:“耳環捆了我的仙氣,留在平天身上,強行帶我一起來往周遭。好了,解釋完了,你該去準備赴李家水陸大會之約送死了。”

    我笑了笑,伸出手,放在了羅刹姑娘的肩膀上——

    羅刹姑娘嚇了一跳,微微迴頭看我——

    “說過七八次這些話,是不是有些膩了。”我開口說道。

    羅刹姑娘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你……”

    “九成九,我會被什麽四大高手弄死在李家的林子裏——”我說道,晃了晃腦袋:“當時我聽到這句話,我覺得不可信:我要是死,也是死在李家的‘天圓地方’之內,怎麽可能死在外麵?難不成我當時是逃走了、然後被人追上才殺的我?我堂堂平天大聖怎麽可能逃嘛,真是的……”

    羅刹姑娘看著我,眼睛亮晶晶的。

    “後來我一琢磨,明白了。”我笑了:“我一定是知道勝不了,要死了,死定了;我肯定不甘心——啊,勝敗無所謂的,打架麽,輸贏都是自然。但是,我死之前,一定會拚盡全力殺出去。我要來芭蕉洞,我要來這裏,我要再看你一眼,我才甘心……”

    羅刹姑娘沒有答話,隻是溫柔地握住了我的手。

    唔,天地萬物都靜止了。

    “以往我總覺得,你勸我不要去招惹李家,不要去水陸大會,我都會說‘大不了一死’。今日,我想重新說一句話。”我說道。

    “你說吧。”羅刹姑娘臉微微紅了,輕輕低下了頭。

    “我會迴來的。”我說道,手心微微用力。

    我去!是不是我力氣用大了,捏疼了姑娘!我我我……

    “去搬把椅子,坐下。”羅刹姑娘說道。

    星光真好——以及我分不清那是天上的星星,還是我眼冒金星所致。

    最後一個耳環穿在了我的犄角上,我疼得齜牙咧嘴,卻不肯叫出聲。

    平天笑著看著我,說,咱倆終於一樣了。

    然後,平天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

    羅刹姑娘抬頭看了看平天,然後踮著腳尖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平天臉紅了——是的,他臉紅了!

    緊接著,平天如同水中倒影一般出現漣漪,進而與我合為一體。

    我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麽。

    我迴頭,看著羅刹姑娘。

    “現在,我與你綁在一起了,而不再是平天。”羅刹姑娘指了指我的耳環:“你記住,這一次,你若戰死,我便戰死。咱們都沒有再迴去的機會。”

    啥玩意?

    我一下子跳了起來:“你瘋了!?姑娘你這是何苦!”

    “你說我什麽?”羅刹姑娘皺了皺眉。

    她並沒有亮出芭蕉扇……現在的她,柔弱不堪,根本握不動那柄扇子。

    我看著她故作堅毅的表情,心一下子化了。

    “娘子。”我摸了摸自己的耳環,然後單膝跪在了她的麵前:“我剛才罵了你一句瘋子。等我迴來,任你處置。”

    “那,你得迴來。”羅刹姑娘移開了目光。

    我知道,經曆了這麽多,甚至經曆了這麽多次,她不斷目睹同一個結局,是何其絕望——

    隻是,我拍了拍胸口。

    “平天大聖在此,一言九鼎。”我說道,站起身來:“娘子,別哭了……我餓了。”

    午月初三晴

    迴到火焰山,我依舊覺得不舒服,摸著自己犄角上的金環,覺得很重。

    避水幫我開了門,看到我第一眼,就一臉驚詫:“大哥,你頭上的是什麽?”

    我說,耳環。

    “你哪裏來的銀子!?”避水捏了捏我的耳環,驚唿道:“這幾天你消失不見,不會是去打家劫舍了吧……金子!是金子!?這,這筆錢你是怎麽來的?”

    我說,啊,別人送的……

    “鬼才信你!”避水生氣至極,一甩袖子,走了。

    哎喲嗬你甩臉子給誰看呢!我可告訴你,你就是一個廚子!我可是吃到了比你手藝還好的飯菜,指不定以後不要你了呢!

    真是的!

    倒是八荒晃晃悠悠路過了我的房間,然後一個閃身,探身進來。

    “大哥,你怎麽了。”八荒看著我,然後仔細看著我,然後仔仔細細看著我:“你好像變強了。”

    我看了看自己,問道:“啊?和前幾天相比有什麽區別嗎?”

    “之前覺得你特別厲害……”八荒走了進來,站在了我麵前,然後忽然很嚴肅地單膝跪下:“現在,覺得大哥不可戰勝。”

    我抬起手,彈了一下自己的耳環,聆聽著悅耳的脆響。

    “把十二方叫進來。”我說道:“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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