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八陰

    一大早醒來,就覺得周圍的氣氛不對。

    空氣中彌漫著一絲讓人不安的異樣;即便是睡夢中的狼鳴,也發出了“嗚嗚”的警告聲。

    昨天夜裏,動員了火焰山所有人找了個溫泉洗了個澡——除了八荒,他死活不肯碰水;除此之外,就連狼鳴的尾巴也被月柳姑娘梳得通透。

    一家老小,就等著鐵扇公主蒞臨我火焰山,指導一下我們的日常生活了。

    但是,來的人,似乎不是羅刹姑娘。

    甚至,來的人,來者不善。

    穿鞋,下床。

    避水已經皺著眉等在門口了。

    “執金吾已經到了山腳。”避水開門見山說道。

    唔……難不成是李靖的手下?雖說快過年了……算起來,李家的賞賜,似乎比往些年來得早了些。

    “讓他們上山說話。”我思來想去,做了決定。

    今日羅刹姑娘要來,怎麽也不能鬧出亂子。

    避水說,怪就怪在這裏——那幾個執金吾除了領頭的縱目外,絕大多數都是生麵孔,天不亮就到了周圍,但是看著又不像是要上山。

    我點點頭,說,照你這麽說確實挺稀罕的——快過年了,縱目還這麽閑……

    “而且看他們歇腳布陣的態勢,似乎是在等人。”避水繼續說道。

    我說,來我火焰山等誰啊這是……

    然後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避水沒有多說,隻是指了指執金吾落腳的方向。

    那裏,也是芭蕉洞的方向。

    片刻後。

    我落在了幾個放哨的執金吾麵前。

    這幾個小家夥第一時間亮出了兵器,但是看到我的臉後,又略顯遲疑。

    看著他們稚嫩的臉龐,我總算是按捺住了心中的怒火。

    “叫縱目出來見我。”我揉著拳頭,盡量心平氣和地說道。

    你們還年輕,我願意給你們一條生路。

    但是,這幾個家夥並沒有讓開,隻是警惕著捏著兵器,死死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叫·縱·目·出·來·見·我!”我一字一句,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地動山搖之中,其中一個執金吾嚇得跌坐在地上。

    這並不丟人。

    能被這股殺氣席卷之後還沒有當場昏厥,便已經算是合格了。

    人群之中,走出了那個戴著袖長白色麵紗的身影——縱目踱著步子,從一眾執金吾中緩緩走來,嘴裏照舊嘮叨著“吵死了、煩死了”。

    “你們不是他的對手……退下吧。”縱目瞥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後生,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示意所有人後退。

    沒有人動。

    顯然,這些個年輕人已經知道了我絕對不好惹;但是正因為如此,他們更不能一退了之。

    “縱目,明人不說暗話。”我咬牙切齒,盡量控製著自己的理智:“你們在這裏設伏,想要等誰?”

    “牛魔王……你要造反嗎?”縱目開口,理直氣壯:“這裏不是火焰山的地盤,我們已經給你留足了麵子。李家辦事,需要知會於你?”

    “你要是敢碰羅刹姑娘一根手指頭……”我揉著拳頭,連冷笑的表情都做不出來。

    語氣之中,隻有殺意。

    “怎麽著?”縱目上前一步:“你還敢殺了我?”

    行動快於理智。

    等我反應過來時,我發現我已經捏住了縱目如同枯草般的脖子。而縱目,隻是一副得逞的冷笑——

    我急忙深吸一口氣,然後鬆開了自己的手。

    “你與我打?你敢嗎?”縱目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角:“我不敢說我能勝你。但是隻要你動手,我能保證的是——方圓百裏,寸草不生。”

    說著,縱目抬眼,望了望我身後的火焰山。

    我知道,縱目不是在開玩笑——他那惡心人的能力,單憑一招“借屍還魂”,便絕對能做到拉我火焰山上一家老小墊背。

    “別逼我。”我嘴角抽動著,盡量擠出了一個賠笑的表情,說出的話卻是另一番情緒:“要來,就找我,別玩虛的。你要是敢動羅刹姑娘……”

    “今年過年,李家沒有平常賞賜——”縱目徐徐開口,似乎穩操勝券:“想必給你一些銀子,你也不會對李家感恩戴德。今年是個好日子,眼瞅著水陸大會要開了……牛魔王,大當家請你去李家用膳。此乃天大的恩賜——”

    請我去李家“用膳”?

    嗬嗬,李靖啊李靖,莫不是你要吃烤全牛了?

    我想也沒想,剛要拒絕,縱目已經繼續開口了:

    “芭蕉洞的鐵扇公主,也獲此殊榮——昨夜,我們已經通知了她;想必此時,她已經在去李家的路上了。”

    時間靜止了。

    我腦子裏有什麽東西被人死死抓住,再也不肯鬆開。

    身後已經落下了兩個身影,分別是八荒和避水。

    我頓了頓,轉過身,對避水笑著說:“誤會了……李家請我去吃飯。”

    八荒和避水麵麵相覷,似乎沒有聽懂這句話。

    我說,李家請我一個人去吃飯,你們幾個這幾天先自己過活,我去去就迴。

    臘月十九陰

    一路上,披星戴月。

    我需要第一時間趕到李家,全然不顧已經把絕大多數監視我的執金吾甩在了身後。

    勉強能跟上我步伐的,隻有縱目和貼身的兩個執金吾。

    “縱目。”我一邊趕路,一邊說道:“我之前還覺得,你雖然可恨,但是是個人物;此刻,我隻覺得你惡心。”

    對女人下手來要挾男人——嗬嗬。

    堂堂李家,堂堂執金吾,堂堂四大高手的縱目——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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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目照舊隻是還口:“吵死了……煩死了。”

    嗬嗬。

    縱目啊縱目,你別讓我逮著機會,否則你就再也沒有機會抱怨這大千世界了。

    臘月二十陰

    醜時,已經到了李家地界。

    落地,推門而入——縱目還想攔著我,被我一把推倒在身後。趁著沒人防備,我直奔李靖的房間砸門。

    李靖睡眼惺忪地開了門,我一拳砸穿了他身後的石牆——

    “你幹嘛?”李靖嚇了一跳。

    “李靖老兒!”我壓低了嗓子大吼一聲:“你別跟我裝糊塗!”

    是的,我確實是壓低了嗓子的同時,大吼了一聲。

    這導致李靖更迷糊了:“你好好說話,別鬼叫。”

    我氣急敗壞,揮舞著拳頭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掰扯了一遍。

    李靖點點頭,捋了捋胡子:“哦,是這件事。”

    “李靖,我之前還敬你三分——想不到你竟然指示手下做這麽下三濫的勾當!”我咬著牙,朝著自己的腦門捶了三拳:“事已至此,你便叫他們來吧!我倒要看看,我是不是會輸給你們這群不要臉的執金吾!”

    李靖打了個哈欠,說,老牛,咱們認識的年頭也不短了……你覺得,李家會幹得出用女人要挾別人的事兒嗎?

    我愣了愣。

    “多半是誤會吧……是,李家家主安排我請你們幾個吃頓飯;是,李家家主也請了鐵扇公主;是,鐵扇公主此刻就在偏房休息……但是,何來綁票一說?”李靖繼續打著哈欠,全無戰意:“大過年的,我為什麽要去招惹你啊,真是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李家的規矩:正月不辦事。這可是執金吾唯一的假期……要是這個節骨眼上和你結仇,你覺得我們正月還能休息嗎?”

    一番話,說得倒是有點在理……

    我略微理智了一些:“那縱目為什麽要故弄玄虛?”

    “我了解縱目的脾氣。”李靖繼續打著哈欠說道:“這肯定是你咄咄逼人在先,他絕不肯服軟——你是不是一見他就說什麽要是怎麽著怎麽著你就怎麽著怎麽著?”

    我一愣,情不自禁點點頭。

    “大過年的……你這狗脾氣,也該改一改了。”李靖看到我認賬了,隻是搖頭:“老牛啊,你又不是平天,怎麽氣性這麽大呢?”

    一時間,我啞口無言。

    李靖看了看我,然後歎口氣:“算了,我知道,你不見到人是不會放心的——鐵扇公主就在偏房休息,我這就把人給你叫起來,讓你見一麵——”

    別別別——

    我急忙擺手。

    大半夜的,人家姑娘家家的,不方便,不方便。

    其實聽李靖說完,我已經放心了不少——說不定羅刹姑娘真的是被李家請來吃酒的;之所以我著急,是因為我覺得羅刹姑娘本來說好的是要來火焰山,沒有意外的話應該先到訪我這邊才是。

    但是,現在細想想……

    一邊是權霸天下的李家的邀約,一邊是窮得掉渣的火焰山——

    羅刹姑娘臨時改了日程,倒也稀鬆平常。

    是啊……

    說到底,我和羅刹姑娘,本也就是這種關係……

    臘月二十一陰

    渾渾噩噩睡了一天,等到了李家的酒席。

    但是這場酒席非常寒酸……偌大的客廳裏,隻有李靖、我和羅刹姑娘,以及三三兩兩的家夥們。

    我看了看這幾個家夥,都是百妖排行前幾位的新貴。

    以及客廳深處的一頂轎子,借著周圍的燭火,映襯出了一個老態龍鍾的佝僂身影。

    開席之後,我隻是看了看羅刹姑娘;她笑得很漂亮。

    哦,看來沒有出什麽事……我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是放心了。

    唔,倒是其他幾個混蛋,你們算什麽東西,竟然敢盯著我家羅刹小姐的小臉發愣!尤其是那個坐在羅刹姑娘旁邊、長得挺帥的家夥,你今晚小心點!

    但是燭火恍惚,帶著我也一陣恍惚——才子佳人,是不是說得正是此情此景?

    般配二字,到底該怎麽寫……

    李靖起身,先是朝著轎子的方向鞠了一躬,然後說了一些有的沒的,我也沒有聽進去,隻聽得李靖提高了嗓音說了一句“賜酒!”

    整壺的酒水被執金吾送了上來。

    我想也沒想,端起酒壺一飲而盡。

    李靖看到我的動作後,並沒有太多反應,隻是捋了捋胡子——

    “我一直在想,怎麽讓你喝下去。”李靖說著,拍了拍手:“做了一百種考慮,萬沒想到的是,你自己直接豪飲了。”

    隨著巴掌聲散開,那幾個本來是妖怪嘴臉的賓客,五官上紛紛卸下煙塵——等我再看清的時候,他們竟然都是執金吾假扮的。

    除了羅刹姑娘。

    羅刹姑娘依舊在笑著。

    此時此刻,我才覺得她的笑容非常僵硬,雖說光彩照人,但是萬沒有那一抹令大地迴春的暖色。

    “設局?”我扔下酒壺,雖然不明所以,但是還是站了起來,第一時間擋在了羅刹姑娘身前。

    假扮賓客的,無外乎正是縱目、傷貫、靈感和南奇北。

    堵在門口的,是一個衣冠不整的黑壯青年,以及那個叫卷簾的家夥,還有一個蒙麵的新人。

    微微嗅了嗅——唔,院子裏,已經落滿了執金吾。

    “牛魔王……”轎子裏傳出了一個枯萎的嗓音:“不要動。”

    這個嗓音,我很熟悉……我冷笑一聲,朝著轎子喊道:“姓袁的,不必神神叨叨,有本事出來見我!”

    “你配嗎。”轎子裏,枯萎的笑聲比任何羞辱都要令人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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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微微側過身,看到羅刹姑娘還是在笑……

    “李靖……”我顫抖著開了口,實在不願意相信眼前的一切。

    “牛魔王,不要動。”李靖重新坐下,搔著頭說道:“其實,你猜得對;鐵扇公主,是我令人強行‘請’來做客的。否則要請你過來,太難了。這件事,我臉麵上確實掛不住……但是老不死……呃,我是說,但是軍師有令,我也沒辦法。”

    畢竟,我是執金吾——畢竟,執金吾是李家的。

    李靖說完,抬起眼瞥了一下轎子。

    “我喝的酒,是不是有毒?”我開口問了一句——如果有毒,那我便不做反抗了。不不不,我不是怕此時運氣會毒發身亡——我隻是擔心,我要是走火入魔,會傷到羅刹姑娘。

    羅刹姑娘與此事無關,全是因為我的牽扯。

    起碼,要保她平安歸去。

    李靖捋了捋胡子,說:“哎喲,想哪兒去了,李家怎麽會備什麽毒酒——你喝得,是進貢來的‘真言酒漿’,喝下之後,便隻能說真話——其實,就是軍師有些話要問你。真是的,李家怎麽會用毒酒殺人呢……”

    說到這裏,李靖頓了頓,繼續說道:

    李家殺人,用執金吾足矣。

    真言酒漿?倒是聽說過……傳聞喝下此酒的人,哪怕隻是微醺之際,便也隻能說心裏話——而且幾乎是出於本能,喝酒的人會有問必答。

    “牛魔王……”轎子裏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你,是不是想要違抗我李家?”

    一句詢問。

    伴隨著的,是周圍所有執金吾兵器緩緩出鞘的摩擦聲。

    我幾乎要脫口而出一個答案,但是隨即緊緊咬緊了牙關——胸腔裏的字眼不斷上湧,根本壓抑不住。一旦這個答案出了口……恐怕火焰山上的一家老小,便過不得這個年。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我翻滾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盡全力不出聲。但是心口肺口,仿佛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著我的經脈,又癢又疼,令我喘不上起來——隻要張開嘴,將這口氣卸出去,就能逃離這無邊的苦海——

    但是我不能!

    狼鳴才多大啊……避水是個老實人,沒了我也能帶著狼鳴奔個前程;八荒他們剛來火焰山,怎麽能因為我的疏忽而去陪葬;三路和竊風跟了我這麽久,也不該受此無妄之災,更別提本來就在我家牆裏受了好久無妄之災的無渾了;炙蜻蜓成妖不久,年紀還小;月柳姑娘又是羅刹姑娘的貼身丫鬟……

    我寧可死在這裏,死在這萬劫不複之中,我也絕不會開口吐露任何一個字眼!!

    我寧可——

    “牛魔王。”身後,傳來了一個無比溫柔的聲音:“你是不是喜歡我。”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李靖。執金吾們殺氣騰騰的目光,短時間內調轉了目標。

    羅刹姑娘笑著,從容地敷在桌旁,開口問道。

    大千世界,隻有一眼光明。

    我止住了掙紮,調整了自己的唿吸吐納,然後坐在了羅刹姑娘的對麵。

    “我喜歡你。”我脫口而出——

    “鐵扇公主……”李靖站起了身,臉上難得帶著鐵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那,你有多喜歡我?”羅刹姑娘笑著,繼續問道。

    “喜歡得不得了不得了的那種。”我不要臉地說道,然後低下了頭:“要麽耍一輩子光棍,要麽非你不娶。姑娘不必笑話,其實我早就想明白了……”

    “牛魔王!你到底是不是要違抗於李家!”李靖打斷了我的話,大聲問道——

    “我早就想明白了!”我壓根沒理會李靖,自顧自繼續說道:“我知道我又窮又醜,我配不上姑娘,我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是一粒塵埃而姑娘是漫天的彩虹。但是……沒辦法啊……喜歡,就是喜歡啊……”

    羅刹姑娘看著我,笑。

    李靖看著羅刹姑娘,又瞪了幾眼門口的卷簾,終究忍不住一個甩手的動作:“怎麽這麽快就醒了……卷簾,你這個廢物……牛魔王,你不要避重就輕!你迴答我,你是不是要違抗於……”

    “牛魔王……”羅刹姑娘的聲音,蓋過了世間萬物:“迴答我,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嗎?”

    啊,我該怎麽迴答……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還是死無葬身之地?或者是永墜地獄不得翻身?

    可是,無論什麽樣的懲罰都是沒必要的。世間對我最殘忍的,莫過於再也見不到她的笑容吧。

    “我……唔。我喜歡你。”

    我喘著氣,卻再也說不出什麽漂亮話。

    羅刹姑娘笑得那麽好看。

    “不要再插嘴了……”李靖已經站起身來,朝著羅刹姑娘亮出了手中的寶塔——

    “說得好。”心中,響起了一個堅定的掌聲。我看到平天在拍手,笑得很開心。平天笑哈哈的,說,老牛啊,你個癩蛤蟆啊,真不要臉。

    我頓了頓,也忍不住笑了。

    “平天啊,咱可能要死了。”我說道:“對麵可是執金吾全體戰力,曾經幫李家平定過數次天下呢。”

    平天說,你要跟人家說的話,說完了嗎?

    我說,說完了。

    平天說,那就行,了無牽掛,死就死唄。

    我點點頭,說,嘿嘿。

    我睜開眼睛,抬手掀翻了桌子,將一眾執金吾逼退一旁,然後擋在了羅刹姑娘的身前——

    “吾乃平天大聖。”我心平氣和,一字一句:“今日,若是有人敢傷了羅刹小姐,我便血洗天下——目之所及,殺。心之所向,殺。日月星辰,蒼天厚土,皆為殺。”

    說罷,我抬起手——

    眾人眼前一明一暗,天空沒有了黑夜或者白晝——或者說,沒有了天空。

    整個天,都被我攥在了手裏。

    而整個世界,都被我擋在身後。

    臘月二十二晴

    剛出了李家的大門,就看到大汗淋漓的避水帶著一家老小全部趕到了門口的林子。

    唔,腳程不慢啊。

    我懷裏抱著羅刹姑娘,對著他們笑了笑。

    “小姐!”月柳姑娘一聲驚唿,急忙跑了過來。

    我剛想說羅刹姑娘隻是中了些許迷藥、此時行動不便外並無大礙,那月柳已經掄起拳頭朝著我的臉就是一頓粉拳——

    “牛魔王!你對我家小姐做了什麽!”月柳怒氣衝衝地喊道:“你這個臭流氓!把我家小姐放開!”

    我我我我……我隻能一邊護著懷裏的羅刹姑娘,一邊盡力躲開月柳的拳頭。

    “月柳。”懷裏的羅刹姑娘輕聲說道:“退下。”

    月柳姑娘一愣,然後極其不甘心地退後了半步。

    這表情,像極了剛才的李靖——在他猶豫再三、再四、再五甚至再六後,終是萬般心灰意冷地說出了那句“讓他們走”。

    我看到了周圍那些已經做好了赴死準備的執金吾聽到命令後那一刹那之間的錯愕。

    說真的,當時我並不能確定這不是一個讓我鬆懈的陷阱。

    直到我抱起不能挪步的羅刹姑娘後,我才明白,李靖是真的給了我一條路。

    “牛魔王……”李靖在我身後,徐徐說道:“你,欠李家的。”

    我說,謝了。

    不過,也得虧李靖早下決斷;要是再耽擱片刻,恐怕避水就帶著人殺進去了,場麵就再也不能收拾。

    我不想去推測李靖為什麽會放我一馬;也許,因為今天在場的執金吾,全部都是李靖的手足,而坐在轎子裏的姓袁的人馬,卻沒有露麵。也許,李靖隻是不想兩敗俱傷。也許,也隻是李靖念及我們多年的情誼,而沒有痛下殺手。

    而李靖也明確知道,我有了一個軟肋,一個可以讓我與天地匹敵的軟肋。

    無所謂了。

    我不欠李家的,我隻是欠你一次,李靖。

    “大哥……”避水見我良久沒有開口,略帶焦急地問道:“發生了什麽。”

    “迴家。”我抱著羅刹姑娘,開口說道:“過年。”

    “……唔,羅刹姑娘也跟咱們迴火焰山嗎?”碧水遲疑片刻,繼續問道。

    “是的。”我抱了抱羅刹姑娘,希望她在我懷裏躺得更舒服一點;頓了頓,我張望了一眼避水,說道:“你身上還有銀子嗎?咱們找個村子落腳,看看夠不夠雇一輛馬車。”

    走吧。

    迴家。

    過年。

    臘月二十三晴

    毒解了嗎?

    “嗯。”

    身子恢複了嗎?

    “嗯。”

    那個,錢不夠雇馬車的……

    “嗯。”

    我的胳膊是不是太硬了……要不要下來走走?

    “不。”

    一直抱著你不難受嗎?

    “不難受。”

    哦。

    “你哦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

    “牛魔王。”

    哎在這兒呢,姑娘有什麽吩咐。

    “你喜歡我嗎?”

    啊……當然……哎呀什麽時辰了這是。那個,避水!看看附近有沒有能吃飯的地方!咱們該歇歇了!

    “我問你話呢!”

    哎呀光天化日、大庭廣眾的……羅刹姑娘不要拿我尋開心。周圍一群光棍可都盯著我呢。我,我……我不好意思……

    “你把我放下。”

    哈?

    “你把我放下!”

    別別別,我……我錯了還不行。

    “你沒錯!”

    我錯了我錯了……你這剛剛毒發初愈,別動心氣。

    “你放不放?”

    哎喲……你怎麽……聽不膩的嗎?你都鬧了一天一夜了,這真的是我最後一次答這個了。

    “嗯。”

    羅刹姑娘……

    “嗯?”

    我,我喜歡你……

    “嗯。”

    臘月二十四晴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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