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蕭不疑望天生歎,感慨自己為什麽要處理那麽多的公文時,遠在千裏之外的長安,尊貴的皇室子弟卻依舊在為了皇位打得頭破血流。


    哪怕太子和三皇子的案例在前,知道爭儲就是你死我活的結果,稍有不慎就會滿盤皆輸,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可換個思路來說,要不是太子和三皇子鬥得兩敗俱傷一死一廢,他們這些不受寵且又沒有強大外戚扶持的邊緣皇子根本不會有窺探那個位子的機會!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滔天的權勢就在眼前,隻要伸手便可觸到,誰又甘心藏起自己的野心呢?


    姑且就算他們認命,不爭不搶,將這潑天的機遇讓出去,難道他們的“好兄弟”上位後便會顧及手足之情,放過他們嗎?


    顯然是不可能的。


    皇室沒有手足之情。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縱然是他們自己上位,也絕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個“好兄弟”。


    爭儲之爭越演愈烈,皇子們一日百戰,數不清的臣民成為了他們奪儲之戰中的犧牲者,朝中人心越發動蕩不安,政治嗅覺敏銳的世家大族早已派遣家中子弟前往北地了,餘下一些愚鈍的,盡管猜不到各地叛軍中未來誰能夠主宰天下,卻也清楚絕不會是如今的朝廷。


    更為可笑的是,皇子們死的死廢的廢,餘下幾個上不得台麵的廢物都快自絕於祖廟了,各地守將都已經起義反叛,異族豺狼紛紛露出了獠牙,天子竟還在求神修仙,以圖長生。


    如此帝王,如此朝廷,如何能夠長久呢?


    ……


    錦晏遠在北地,卻對長安了如指掌。


    隻因每隔一日便會有信使將長安的消息傳迴北地,以便蕭羈他們根據形勢做出抉擇。


    然而,就在北地所有軍民嚴陣以待,欲與長安來的平叛大軍展開殊死之戰時,一個又突然又滑稽的消息打了個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王府裏,幫著哥哥們處理公文的錦晏目瞪口呆看著陳遂,“你說什麽?”


    陳遂道:“翁主,您沒聽錯,大將軍確實已經與叛賊開打了,隻是此‘叛賊’非‘彼叛賊’。”


    蕭去疾迴過味來,不由哂笑,“看來,除了天子一脈不想要這天下,其餘有壯誌有野心的人都想要從中分一杯羹啊!”


    在北地準備迎敵的時候,竟有其他記錄叛軍組成了聯軍,已經朝著長安的大軍殺過去了。


    隻是,這些人是不是太過小瞧長安了?


    他們說長安那些守軍不是威脅,是因為他們深知常年與匈奴作戰的北地軍有多兇猛厲害,而不是說長安軍便真的如同雞肋一般。


    若是真如此,那阿父也不用守在北地,而是直接殺入長安去了。


    可這些聯軍首領,卻仿佛真把長安守軍當成了廢物,竟幻想著能以他們合力將長安軍全力絞殺,生擒天子,重新瓜分天下呢!


    蕭去疾感慨完,轉頭卻看到兄長與妹妹都在笑。


    忽地他也反應了過來。


    如此這般有什麽不好呢?


    大父與阿父本就是赤誠忠心的大將軍,是朝中奸佞作祟,讒言誹謗,挑撥離間,而陛下又生性多疑,偏聽偏信,冤枉忠臣,才將阿父逼到了絕路,讓阿父不得不起兵,與朝中奸佞對立,隻為保護北地無辜庶民,還天下長治久安。


    北地是無辜的。


    不得不起兵自衛的阿父更是無辜的。


    如今,天子昏庸無道,寵信方士佞臣,使得朝中奸佞當道,忠臣良將被肆意殺害,無辜百姓慘死,天下動蕩不安,各地紛紛反叛,作為天子忠臣的阿父,又如何能眼睜睜看著叛賊將天下攪個天翻地覆,看著生民流離失所,生靈塗炭呢?


    阿父隻是想讓天下太平,想讓百姓安寧樂業啊!


    另一邊,更早得到消息的營地裏,蕭羈的一眾親信與謀士同樣也是喜笑顏開。


    “看來,上天都站在我們這邊!”


    “天助大將軍!”


    “天助主君!”


    不同的人喊著不同的稱唿,都在對坐在主位的蕭羈道賀,然而被恭賀的主人公卻正在嗬斥他那三天不打就皮癢的小兒子。


    隻因王府送來的信他才看了一眼就被蕭錦安給搶走了,且這小子不小心又將羊奶灑在了上麵,後又將其撕破,有些字已經無從辨認了。


    蕭錦安連忙認錯,眾將士也都開口求情,但最後蕭錦安的屁股還是免不了受了一頓打。


    可偏偏這小子又是個記吃不記打的,屁股被他連累了,他連句道歉也沒有,便又湊到蕭羈身邊去看各地送來的情報了。


    “阿父,這個秦將軍是誰,他怎麽還打算偷襲長安啊?他有多少兵馬?”


    蕭羈雖然剛打了個他,但對他的問題卻很耐心的解答了。


    蕭錦安聽罷,不由發出了驚訝之聲,“五萬兵馬?他是瘋了嗎?他是不想活著離開長安了?”


    縱然是他,也沒這麽輕狂啊!


    蕭羈聽著,忍俊不禁道:“他沒瘋,隻是利益動人心,先前陛下征召大將討伐叛軍,朝中將士紛紛推辭避讓,甚至不惜裝病斷腿,最後讓年過七旬的老將軍挑起了擔子,他們大約是以為老將軍一走,長安真就無人可用了吧。”


    不管從什麽角度看,這都是一步昏招,結果便是白白斷送那五萬將士的性命與長安遍地的屍骸而已。


    蕭錦安思考了一會,忽然道:“就是所有人都裝病,不是還有陛下嗎?我聽阿母說,天下一統之前,都是陛下親自帶兵打仗的……”


    說到這,他微微一頓,又想起了後麵發生的那些事。


    而蕭羈,臉上也露出了不知道是遺憾還是感慨的表情。


    是啊。


    曾經的陛下,也是無數人心中的明君啊。


    可人心易變。


    天下動蕩至此,陛下縱然有心改變什麽,也迴不去了。


    更何況,陛下是根本不可能改變什麽的,那樣便是承認他犯了錯。


    高高在上如天子,怎麽會有錯呢?


    長安。


    當消息傳到皇宮時,天子正穿著一身玄衣,在十幾個深受他寵信的方士的簇擁下,修煉長生大法呢。


    信使滿臉焦急,生怕耽誤國家大事,點頭哈腰求了門口近侍數迴,隻想讓他們通傳一聲,將消息告知天子,卻因他著急之下說了幾句讓近侍不愛聽的話,被安上了一個打擾天子修身的罪名,被一群近侍給亂拳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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