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入宮,天子留兄妹倆一起用了晚膳,一番挽留後,才讓人將他們送迴了北地王府。


    兩人剛走沒多久,殿內一個近侍便被郎衛拖了下去。


    不多時,郎衛來匯報:“陛下,是皇後。”


    要說皇後最憎恨的人是誰,那自然是宛城公主。


    然而宛城公主死在了最好的年紀成了天子心中永遠的白月光不說,還為天子生了一個極其肖她的女兒晉陽公主。


    愛屋及烏。


    恨亦一樣。


    宛城公主死後,皇後對她的恨意便全部轉移到了她的女兒晉陽公主身上。


    成婚之前的晉陽公主,便是在躲避一次又一次永遠也數不清的明槍暗箭中度過的。


    現在,晉陽公主遠在北地,而北地王府的防守固若金湯,皇後的手無法伸到她身邊,便又惦記上了晉陽公主的兒女。


    北地王府二公子和小翁主才入宮,皇後便急不可耐地派人來打探消息了。


    郎衛匯報完後偷覷了一眼天子,見他臉色陰沉,便瞬間將頭低了下去。


    “亂棍打死,送去皇後宮中。”


    天子下令,郎衛應聲退下,同時殿外也響起了陣陣淒慘的叫聲。


    片刻後,慘叫聲止住,郎衛拖著渾身是血的近侍去皇後宮中時,負責灑掃的宮人則提著水桶與麻布,將地上的血跡一點點擦幹淨了。


    半個時辰後。


    郎中令迴到宮中複命,說錦晏兄妹已經平安抵達北地王府了。


    天子聽罷,擺了擺手,讓他下去。


    卻又在郎中令快走出大殿時叫住他,並屏退四周,下達了一個命令。


    “派人盯著那兄妹倆,尤其是小翁主,她的一言一行,都要讓朕知曉。”


    ……


    沒有天子詔令,北地王不得入宮,更不得離開王府,他縱然擔心一雙孫兒,卻也隻能在王府外麵來迴踱步,期待他們平安歸來。


    終於。


    馬蹄聲出現,天子郎衛近前,馬車的車簾被揭起一角,露出了他小孫女那毛茸茸的可愛的小腦袋。


    “大父!”


    稚嫩的童聲清脆悅耳,如天籟之音,北地王那顆懸了半日的心終於落了地。


    任務完成,郎衛便迴了宮,北地王則抱著小孫女,任由外孫扶著體弱的孫兒,一同走入了王府。


    北地王一副隻要人平安無事就天下太平的駕駛,鍾行卻對皇宮內發生的事情十分好奇,一迴府便逮著蕭去疾問了起來。


    從進入長安開始,他就在不遺餘力地了解長安,了解官員,了解天下最尊貴的那個男人。


    如此,他才能製定計劃,展開行動。


    起初鍾行一直都很平靜,直到聽見“搜身”字樣,他才倏然變色,怒不可遏地拍了下桌子,怒道:“欺人太甚!”


    蕭去疾咳了兩聲,說道:“陛下萬金之軀,宮中規矩又多,謹慎一些,在所難免。”


    鍾行卻十分生氣,“謹慎自然無錯,可他們不該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北地!”


    他是想弑君不假,可他也清楚,時機尚未成熟,此時一旦夏帝崩逝,勢必會天下大亂,生靈塗炭。


    連他都懂的道理,北地王府的二公子難道不懂?


    蕭去疾就算昏了頭,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北地王老神在在的哄著小孫女玩,對鍾行的憤怒咆哮充耳不聞,直到蕭羈親衛入內,近聲對他說了什麽,他的表情才有了一些鬆動。


    仔細看,那是嘲諷。


    鍾行與蕭去疾察覺,立即問他發生了什麽。


    北地王道:“不過多了一些麵生的鄰裏和叫賣的攤販,沒什麽要緊的,不必在意。”


    反正就算小晏兒和去疾不來,王府周邊的鄰裏小販,也是隔三岔五就換人的。


    他早已習慣了。


    就如陛下前腳還在為小晏兒那句戳心之言落淚,後腳便又派人來監視兩小兒一般,哪怕心中有愧,哪怕會動容落淚,也依舊不改涼薄多疑冷酷無情的性子。


    這就是陛下。


    這就是天子。


    ……


    北地。


    忙完了一天的公務,晉陽公主才歇下,外麵就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張安,去看看,讓安慢些跑。”


    晉陽公主剛說罷,一個穿著勁裝的小子便一頭紮進了房中,差點就將要出門的張安給撞飛。


    “阿母!”


    蕭錦安滿臉激動,晃了晃手中的信封,急切地將信封低到了晉陽公主麵前,“大哥給的,阿父派人送來的信。”


    聽到許久未有聯係的丈夫終於有了消息,晉陽公主的手指顫了下,但很快她就恢複了鎮定。


    她接過信封,在幼子期待好奇的目光下,開口問道:“你大哥呢?怎麽是你送來的?”


    蕭錦安道:“大哥去營地看望將士們了,我訓練結束,便搶過了送信的任務,提前迴來了。”


    說罷,又央求晉陽公主,“阿母,快些拆信吧,看看阿父說了什麽,他們殺了敵人多少人?是不是快班師迴來了?”


    等阿父迴來,他一定要將朝堂的所作所為都告知阿父,讓阿父率大軍前往長安,將晏和二哥接迴來。


    到時後,他要親自報仇,將那把晏從他身邊奪走的皇帝給揍死,就再也沒有人能對他們發號施令了!


    晉陽公主瞪了幼子一眼,卻也想直到蕭羈在外的狀況,便拆開了信。


    公主吾妻,安好?


    家中兒女,安好?


    看到開頭兩句,晉陽公主便忍不住紅了眼。


    被朝堂逼迫的憤怒委屈,對一雙兒女的擔憂掛念,對征戰在外的丈夫的擔心思念,對北地與朝堂局勢的不安……


    一切的一切的,在這一刻宣泄了出來。


    可她無法當著幼子的麵哭泣。


    她是高貴的晉陽公主,是北地的掌權者,是王府的主人,是兒女的依靠。


    她不能哭,不能示弱,不能脆弱。


    “阿母,阿父說什麽,他什麽時候迴來?”


    蕭錦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晉陽公主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又湊到了自己懷裏,正盯著信紙看呢。


    感受到懷中的暖意,晉陽公主心中一軟,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這孩子,從出生起便跟晏形影不離,至今都無法接受晏去了長安的事實。


    從晏離開那天開始,他就沒有再笑過,也不再撒嬌耍賴做小兒狀,仿若一夕之間長大了一般。


    此刻,被他封為榜樣的無所不能的大將軍阿父送來了信,他才恢複了一點稚童本性。


    然而,在看清信上寫了什麽後,他卻突然大聲吼了起來,“阿父說男子漢要保護好家人,卻又縱容阿母將晏和二哥送去長安,他騙人!阿父說話不算話,阿父是騙子!”


    蕭錦安怒氣衝衝跑了出去,張安看了晉陽公主一眼,隨後也追了出去。


    隻有晉陽公主,死死攥著手中的信,久久都無法迴神。


    蕭羈啊。


    她的少年將軍。


    最護短了。


    如果可以,他又如何會不想要保護自己的女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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