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先給荀聿行了禮,“荀公子,我家小姐命我前來贈藥。”


    小姐說房子的問題可以遲一些再談,但荀美人的病不能耽誤,於是讓她帶來了最好的潤肺止咳的藥。


    荀聿眼神微暖,“她有什麽對我說的嗎?”


    珍珠似乎有些遲疑。


    “但說無妨。”荀聿說。


    珍珠:“小姐說,她確信她的記憶裏沒有荀公子,但荀公子說有,她便信……”


    “還有呢?”荀聿好笑地問。


    珍珠清了清嗓子說:“小姐說,荀公子長得好,在她那裏便有特權。”


    小姐待美人向來是比較包容的。


    齊九聽得瞪大了眼珠子。


    世上竟有謝小姐這樣直白的女子?


    再看主子。


    唇角微揚,眉眼溫柔,滿臉寵溺。


    任誰都看得出來他此刻心情有多愉悅。


    荀聿溫柔地從珍珠手裏接過東西,“替我先謝過你家小姐,改日我必親自登門道謝。”


    珍珠走後,齊九迴來時,荀聿正深情款款地看著那幾副藥。


    像極了以前父親凝視母親的眼神。


    齊九又倚在門框上看了片刻,見荀聿根本沒發現他,忍不住道:“主子,謝小姐贈藥,是不忍你一直咳嗽,不是讓你把這些藥當成寶貝供著。”


    “我樂意。”


    荀聿說著,從裏麵取出了一味藥材放嘴裏嚼了起來。


    齊九頓時露出了一個猙獰的表情。


    喝藥都推三阻四的人,竟然將最苦的藥嚼著吃了。


    瘋了!


    果然戲文裏說的沒錯。


    談情說愛的人會變成瘋子!傻子!


    ……


    珍珠迴到謝家,正跟錦晏描述她在煙霧繚繞中見到的荀美人,外麵就響起了尖銳驚恐的女子叫聲。


    錦晏的思緒被打亂,示意翡翠去看看發生了什麽。


    很快,翡翠便迴來了,隻是神色不大高興,“小姐,還是林園那邊。”


    自從家主迴來後,文夫人鬧得次數越多,也越起勁了。


    錦晏垂下眼瞼,“她又做了什麽?”


    翡翠:“拿著刀抵著自己的脖子,聽說都出血了,守門的婆子不敢阻攔,這才讓她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主院。”


    錦晏聽後沉默半晌。


    翡翠幾人麵麵相覷,有些擔心錦晏,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錦晏忽然站了起來。


    幾個丫鬟都看過去,“小姐?”


    錦晏麵無表情地說:“走,去見見她。”


    琥珀立即勸道:“小姐,家主在,文夫人不敢鬧大,我們還是不要去了……”


    “不去的話,她不就白鬧了?”


    錦晏說完便走了。


    幾個丫鬟呆了一下,連忙都跟上了。


    錦晏過去時,文夫人正在訴說她對謝羲的思念深情。


    若謝家是海宴樓的茶亭,那此刻客人都已經感動得涕淚橫流了。


    然而實事卻大相徑庭。


    在場的三人,謝羲沉著臉,管家麵無表情,謝臨神色憤怒。


    相同的一點是,他們看文夫人的眼神,跟看見了一隻在鬧市上躥下跳的猴子沒什麽區別。


    文夫人正賣力醞釀情緒呢,錦晏突然開口:“爹爹,看猴戲怎麽不叫我?”


    錦晏的出現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謝羲壓根不想讓女兒見到這個時時刻刻都想殺了她的瘋女人。


    管家則擰著眉頭,小姐來了,怎麽沒人通報?


    謝臨心疼又擔憂。


    他有一個能為他豁出命去的母親,所以也更心疼錦晏幼時的遭遇。


    最詫異的當屬文夫人。


    她雖然總嚷嚷著要見女兒,但除非能弄死錦晏,否則她是連看錦晏一眼都不願意的。


    結果她殺不掉的女兒卻見到了她的狼狽不堪低聲下氣。


    文夫人怨恨地看了一眼錦晏,又飛快地變換表情,裝得一臉慈愛的模樣,喊著我的女兒。


    錦晏卻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旁若無人地從文夫人身邊經過,錦晏來到了謝羲身邊,不滿道:“不是在看猴戲,猴呢?”


    謝羲疼愛地拍了拍錦晏的頭,寵溺地說:“在下麵跪著呢。”


    錦晏挑眉瞥了一眼,麵帶諷刺地說:“沒看到猴,隻有一個跳梁小醜。”


    文夫人:“……”


    謝羲卻大笑起來。


    他寵溺地又摸了摸錦晏的頭發,低聲說了什麽,逗得錦晏也笑了起來。


    看著謝羲對錦晏寵愛的模樣,文夫人恨得咬緊了牙關,垂在身側的手也緊緊攥在一起。


    她十月懷胎何其辛苦,生孩子更是走了一次鬼門關,偏偏生出這麽一個跟她爭寵的禍害出來。


    若不是生了這個會蠱惑人心的討債鬼,若不是這禍害的出生吸引了謝羲的全部注意力,謝羲又怎麽會不想要兒子,又怎麽會喝下絕嗣的藥?


    若沒有這小畜生,那現在謝羲的寵愛縱容,謝家富可敵國的產業,一切的一切,便都是屬於她和她兒子的!


    文夫人的仇怨都寫在臉上。


    可一開口,卻是讓人毛骨悚然的親情唿喚,“晏晏,你不認識娘了嗎?我是你娘啊!”


    錦晏:“……”


    刀都架到脖子上了,結果,就這?


    以文夫人的瘋勁,難道不應該是以死相逼,讓謝羲答應她過繼文玦,或者讓謝羲恢複她的身份,抑或是逼著謝羲跟她再生一個孩子嗎?


    聽起來越瘋狂,越是白日做夢癡心妄想的要求,才符合文夫人的人設啊!


    錦晏不理解她為什麽這麽慫。


    但一旁的謝羲卻看穿了她,“覺得無聊?”


    錦晏點頭,神情涼薄地看著一處,淡淡道:“每天都要死要活的,我以為是有什麽出奇製勝的狠招呢,要麽給我下毒,要麽給爹爹下藥,結果就這,真讓人失望。”


    她眼裏無悲無喜,平靜地像是一潭古井。


    好像“娘親”這個角色存在與否,對她來說真的沒有任何意義。


    謝羲盯著她的眼睛。


    半晌後,滿懷疼惜地歎了一聲,“或許是爹爹錯了,這麽多年,爹爹對不起。”


    晏晏一直都看得很透徹。


    反而是他關心則亂,以為孩子都會希望有個娘親愛她,繼而將文氏留了這麽多年。


    可文氏每一次的發瘋,又給晏晏造成了多少傷害?


    錦晏親昵地捏了捏謝羲的袖子,小聲說:“爹爹不用道歉,您都是為了我好,我都知道。”


    謝羲眼眶微熱,心口也感到一陣陣刺痛。


    錯誤是要糾正的。


    既然文氏的存在沒有任何價值,那也就沒必要留她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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