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難怪沈光霽總愛說他自作多情,他每次都把沈光霽的冷漠心狠當成一人獨有,從沒得到安慰,還為此沾沾自喜,結果都是假的。


    一瞬間好想打開窗跳下去,這裏不是二樓,飛起來沒那麽快踩到地。


    總之,不是唯一的東西他不想要。


    “我來看看他,昨天那麽快就走了,都沒時間跟他聊聊天。”


    “沒必要,他並不想看到你。”


    “這話說得好啊,意思是隻有他不想看到我,你沒有不想。”


    沈光霽說:“滾。”


    唐頌笑起來,“不要口是心非嘛,不想看到我,幹嘛讓我進來呀?”


    “不然等著你在門口潑雞血嗎。”


    “也沒有。”唐頌說:“這次比較想潑油漆,在門口寫個欠債不還必遭報應,哈哈哈哈!”


    沈光霽沒理會唐頌刻意誇張的笑,主動提到了徐遠川,“他臉上縫針了,會留疤,你打算怎麽賠。”


    “跟我有什麽關係?又不是我幹的。”


    的確不是唐頌幹的,唐頌也沒有明確指使誰這樣幹,他甚至在沈光霽麵前大膽承認:“我隻是想讓他們強奸他,然後你就會嫌惡心,把他趕出去,讓他變成流浪狗,可是大家都看不上他,嘖,你眼光真差。”


    沈光霽卻道:“故意傷人這種事,不是你幹的,還能是誰?他們不敢這麽瘋。”


    唐頌的聲音裏聽不出笑意了,似乎是失去興趣,變得厭煩,“都說了他自己摔的。”


    徐遠川等啊等,等到唐頌的興致再次燃起,笑著感歎:“我們給過他機會的,說好了玩捉迷藏,他跑掉了我們就不管,是他自己非要留下來。誒,你會把他當成所有物嗎?那他故意傷害自己應該怎麽賠給你,你要不要就把他丟掉算了啊?”


    等到這一刻,沈光霽都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於是徐遠川掀開被子下床,麵無表情地踩在冰涼的地板上,緩慢走出房間,走到客廳,給自己倒了杯水。


    沈光霽和唐頌就在旁邊。


    徐遠川並不著急,小口小口地喝杯子裏的水,無視唐頌問他“昨晚開心嗎”,也無視沈光霽的目光停在他身上。


    水喝完了,他低頭看了看,在唐頌笑著想走過來時,衝著唐頌的方向摔碎了手裏的杯子,然後繼續沉默著走近,俯身撿起一塊玻璃碎片,扯著唐頌的衣領,把碎片按在他的喉結上,沉聲說:“既然你對故意這個詞有誤解,那我可以用行動演示給你看。”


    唐頌不認為他敢,毫不在意道:“好啊。”


    徐遠川仍然看不出表情,手卻飛快抬起來,把碎片貼上唐頌的側臉。


    他沒有在恐嚇唐頌,也並不畏懼什麽。


    然而剛用力就被沈光霽抱起來。雙手摟著他的腰,把他從唐頌身上拖遠,然後扔開他手裏的玻璃片,按著腦袋揉進懷裏,在他耳邊低聲說:“小遠,冷靜。”


    還沒來得及感歎“小遠”這個無比親密的稱唿,就聽見唐頌罵了聲髒話。


    徐遠川迴過頭看,果然,他還是傷到了唐頌,同樣的位置。隻不過沈光霽阻攔得足夠及時,傷口淺得很,興許痊愈之後疤都不會留。


    徐遠川當然氣不過,隻是看在沈光霽抱他,又叫他小遠的份上,暫時點到為止。


    唐頌用手背擦了擦下頜角的血跡,看向徐遠川,說:“被主人抱著就老實了嗎?真像他的小狗。”


    徐遠川看起來並不生氣,“你才是想做他的狗,可惜了,他看不上你。”


    唐頌的眼神陰沉下來,嘴角仍是上揚的,聲音微微顫抖,徐遠川覺得他精神不正常,像會隨時發瘋。


    偏偏唐頌卻問徐遠川:“原來你昨天那麽乖都是裝的呀,你是個瘋子嗎?”不等徐遠川迴答,又道:“沈光霽最討厭瘋子了。”


    徐遠川輕輕笑了一聲,“別用一副過來人的樣子亂下定論,他隻是討厭你。”


    唐頌像是沒聽見,指指徐遠川,又指指自己,對沈光霽道:“啊,我明白了,你該不會把他當成替身吧,你其實是喜歡我的。”


    “別往自己臉上貼金,我跟你沒哪兒像。”徐遠川把頭轉了迴去,抱著沈光霽,十分享受的模樣,“快滾吧,別自取其辱,看了覺得很可憐。”


    後來沈光霽把徐遠川抱迴了房間裏,大概是因為地上有碎玻璃,徐遠川沒穿鞋子,不過那發生在唐頌走了以後。


    徐遠川難得不感動,甚至從來沒這麽惡心過。


    他感覺今天從頭到尾都像爛俗狗血的低分電視劇裏兩個女人爭搶一個男人,說貶低彼此的話,想盡辦法抬高自己,把尖酸刻薄體現得淋漓盡致。不管是電視劇還是現實,但凡那個“被爭搶的人”說句話,堅定不移地選擇其中一方,事情都不會發展成“去爭搶的人”恨不得天塌下來玉石俱焚。他都不敢把局麵比喻成可笑的“正室”和“小三”,太荒謬了,因為他從沒得到過所謂“正室”的特權。


    他完全不覺得剛才被沈光霽抱在懷裏言語挑釁唐頌就是贏家,怎麽會有輸贏呢,根本就是兩個小醜揮舞著拳頭比誰更加滑稽。


    他原本沒那麽在意體麵,當初為了追沈光霽,不體麵的事早都做盡了,他隻是無奈,唐頌跟他素不相識,怎麽就輪到他來跟唐頌對峙。


    沈光霽為什麽不說話。


    中午徐遠川沒胃口吃午飯,沈光霽喂到嘴邊也沒反應。


    比起徐遠川,沈光霽才是真正的沒耐心,沒得到好臉色,他就把碗放下了,問徐遠川:“怎麽才肯吃?”


    徐遠川反問沈光霽:“你是因為關心我才讓我吃飯,還是因為我沒有配合你的某一個行為而感到生氣?”


    沈光霽的耐心徹底清零,沒迴答徐遠川,起身準備出去。


    徐遠川卻叫住他,“你相信他了嗎?”


    沈光霽問:“什麽?”


    徐遠川說:“唐頌說我是故意的,我身上的傷是我自己弄的,你完全沒有為我說話。”


    沈光霽迴過頭,看著徐遠川,眉心微微皺著,沉默了很久,沉默到徐遠川都不想要答案的時候,突然說:“你不是嗎?”


    如果不是擔心他們再去找你,我當然會從那個該死的安全通道跑出去。


    如果不是你放任我跟著他走,那些惡心的事情根本輪不到我來經曆。


    就連那群傻逼畜生都以為差點把我殺了,你怎麽就會相信我是故意傷害自己。


    如果不是為了見你。


    徐遠川幾乎要笑出來,“你昨天晚上,抱著我睡的,你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麽嗎?”他抬頭看沈光霽,眼裏一片幹澀,“為什麽每次都在我以為你要開始愛我的時候就...就這樣對我呢?哪怕晚幾天。”


    聲音越來越低,興許沈光霽都沒聽清。


    沈光霽隻是坐迴床邊,再次端起溫度還熱的碗,對徐遠川說:“吃飯。”


    不過是消磨掉的耐心又複原了,徐遠川知道,他再說一個“不”字,那點重建的耐心會馬上消失。


    可他偏偏不想妥協,笑了笑,說:“我原本不是那種愛把話藏著的人,唐頌說的每一句話我都可以反駁,昨天晚上,我從你家洗手間出去之前就把錄音打開了,他們做了什麽、我是不是故意的,全都清清楚楚。”見沈光霽表情變了,他又搖搖頭,“可是你讓我覺得特別委屈,我不想解釋了,你不配聽。”


    徐遠川當然明白沈光霽為什麽會那麽問,狼來了的故事誰都聽過,他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並不少見。比如大二開學的前一天,他為了不去寫生,為了跟沈光霽再在一起待半個月,僅僅隻是這個原因,就從教師宿舍的窗台故意“摔”了下去,那時沈光霽正要扶他下來。假如有誰處在上帝視角觀察人間,看到的畫麵必定是徐遠川被沈光霽惡意謀殺。


    可是,那又怎麽樣。


    “你希望我說什麽。”沈光霽問他:“希望我向你道歉,是嗎?”


    “是,但我知道你不會,你可能還覺得,所有事情都是我自找的,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反而是我總在對不起你。”徐遠川笑道:“我不道歉,我也從來都沒有選擇原諒與不原諒的權利,所以,你能不能死掉啊。”他抬手,指向窗外,“我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看到你從這裏跳下去,到時我就會愧疚了。 ”


    第19章


    徐遠川這幾天吃得很清淡,一日三餐都由沈光霽決定。除了實在沒胃口的時候,徐遠川都沉默著配合。他不想跟耐心全無的沈光霽吵架,這次跟沈光霽會不會生氣沒關係,單純因為話說多了會牽扯到傷口,疼的人畢竟隻有自己,沈光霽又不能替他。


    無奈的是,一旦徐遠川願意配合,沈光霽的話就更少。起初沈光霽要幫徐遠川洗澡,徐遠川還會反駁幾句,比如“傷又沒在腿上”,或者“這麽在意,難道你愛我”,沈光霽通通用沉默來迴答,然而行動上非常堅持。徐遠川已經懶得猜想沈光霽的心理活動了,後來就雙手一攤,把自己當個死人,任由沈光霽擺布。


    沈光霽在家的時間並不多,每天早上盯著徐遠川把早餐吃完就會走,走時不僅大門會反鎖,房間的門也會鎖上,把徐遠川框在那一方天地內,不允許他走動。


    沈光霽每天中午會迴來一趟,手裏拎一個新的保溫盒,重複上午的無聊過程,盯著徐遠川吃完午飯,收拾了碗筷他又會走。徐遠川不知道沈光霽去哪,隻是覺得好笑,點個外賣就能解決的事情,沈光霽偏要在飯點迴來,有時稍微早一點,有時稍微晚一點,來來迴迴,不嫌麻煩。


    這天也是一樣。


    徐遠川趴在窗口吹風,屋子裏太悶了,空氣都不流通。於是他更加堅信沈光霽限製他的行動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莫名其妙的強迫症,不然怎麽會把他的手機拿走之後連本書都不給他留,紙和筆也沒有,任何能打發時間的工具都不存在。房間裏除了一把椅子一張床、一個抽屜裏空蕩蕩的床頭櫃,就隻剩一個沒有鏡子的洗手間。


    徐遠川快無聊瘋了,所以總在沈光霽迴來時一臉不情願地紮進他懷裏纏綿一會兒,兩個人都不出聲,但目光一對上就會接吻。大部分是徐遠川主動的,他已經不在乎自己主動索取會不會惹沈光霽生氣了,事實上沈光霽也從未因此生氣。


    徐遠川很難不懷疑沈光霽是故意的,知道他不是個靠發呆就能消磨時間的人,故意放空他的一切,讓他不得不渴求沈光霽在身邊,到點不出現就心急如焚。


    如果真是這樣,他倒覺得有趣,每天巴望著沈光霽快點迴家,好觀察沈光霽準備讓他依戀到哪種程度。


    沈光霽進屋時,徐遠川半個身子都趴在窗台上,聽見背後傳來腳步聲,他正要迴頭,沈光霽就單手攬著他的腰,稍稍後退半步,把窗戶關上了。


    “緊張什麽,以為我要自殺?”徐遠川轉身,看著沈光霽,“是啊,你緊張什麽。”


    沈光霽推著徐遠川到床邊坐下,然後蹲下來,想給徐遠川把毛絨拖鞋套上。


    徐遠川一直沒有穿鞋子,沈光霽握著他的腳踝,摸到一片冰涼,於是把拖鞋放下,把徐遠川的腳拉近一點,讓他能踩在自己腿上。


    徐遠川皺著眉,想問沈光霽“什麽意思”,氣氛太曖昧,舍不得開口。


    沈光霽沒看見徐遠川的表情,他低著頭,掌心貼在徐遠川的腳背上,把自己的溫度傳遞給他。


    “沈光霽。”


    徐遠川突然叫他的名字。


    沈光霽抬頭。


    徐遠川看著他的手,輕聲吐出兩個字:“想做。”


    唇舌相貼的一瞬間,徐遠川的心就靜不下來了。沈光霽的吻仍舊溫柔,可越是溫柔,徐遠川就越是躁動,胸膛貼著沈光霽的胸膛,唿吸急促,主動加深了這個吻。


    沈光霽倒是冷靜得多,還分心看了一眼徐遠川的傷。


    前天帶徐遠川去拆了線,看起來恢複得很好,縫針的時候醫生說有可能會留疤,現在看來也不一定,去疤的藥膏他早就買好備著了,但要再過段時間才能用。掌心的傷口也痊愈了,先前結痂之後徐遠川總忍不住摳,現在已經長出了粉色的皮膚。


    徐遠川似乎是習慣了以前被沈光霽捆著雙手,一雙眼睛眨也不肯眨,牢牢盯著沈光霽,手卻垂在身側一動不動,想來以前眼睛被蒙住時也是一直睜開,渴望能看沈光霽一眼的。


    沈光霽還覺得奇怪,綁著他的時候不老實,不綁了反倒安分,要換成以往,大概會諷刺他“是不是賤”,今天沒有那麽多話想說。


    隻想親吻。


    沈光霽把徐遠川橫抱起來,房間門隻開了條縫,他抬腳把門踢開,抱著徐遠川去了主臥。這次家裏有兩個房間,徐遠川睡在客臥。因為客臥空空如也,適合充當牢籠。


    “幹什麽?”徐遠川瞥了沈光霽一眼,“做愛還要挑房間?你什麽王子病。”


    話一說完,人被沈光霽扔到床上。


    沈光霽拉開床頭的抽屜,漠然道:“你可以選擇不用,反正你不怕疼。”


    徐遠川自覺地把抽屜裏的潤滑油拿出來,問沈光霽:“給別人用過嗎?”


    沈光霽說:“別話多。”


    知道徐遠川還會追問,沈光霽先用一個吻堵住他沒說出口的話。


    南城也沒暖氣,主臥一直沒開空調,徐遠川隻穿了件單衫,凍得直往沈光霽懷裏縮。沈光霽順勢拉開外套,把徐遠川裹進來。


    徐遠川瘦了許多,抱起來完全不費力,頭發也長了一點,垂下來能遮住眉毛,仿佛迴到沈光霽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也不過兩年多的時光而已,兩個人對彼此的態度就相互轉換,誰也找不出初見的影子。


    今天倒像迴來一點。徐遠川的話很少,也不刻意笑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無論他是否祈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陸辭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陸辭宗並收藏無論他是否祈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