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徐遠川迴答,他衝樓道喊了一聲“人在這,上來”,接著再次把徐遠川拖進了屋裏。


    不是沒掙紮,樓下的人大步跨上來,徐遠川就算能甩開唐頌,下一步也隻能是再被更多的人抓迴去。


    最後一個人進屋,門被反鎖上了。


    徐遠川沉默著看,在想,桌上有水果刀,那麽割爛一個人的喉嚨需要多大力氣,他們人多,且都比他高大,他應該怎麽做,才能跟所有人同歸於盡,一個都不放過。


    這時有人雙手捧起他的臉,說:“仔細看看也還可以啊,挺可愛的,不至於醜吧。”


    唐頌把那人拉開,手裏拎著瓶酒,對徐遠川道:“熱不熱?開了暖氣,你是不是穿太多了。”


    話一說完,立馬有人扯開徐遠川的外套。


    “不熱,別這樣...”徐遠川在他們繼續下一個動作之前瑟縮著蹲下來。他想,硬碰硬可能不行,沒把握的事情他不敢做,而在這裏能想出來的所有辦法他都沒把握。


    他一蹲下,就被按著往下跪,跪也跪不住,幾乎快趴在地上。


    唐頌也蹲下來,把手裏的酒開蓋,掐著徐遠川的下巴往他嘴裏灌。根本不給喘息的機會,對徐遠川不停地咳嗽和漲紅的臉視若無睹。酒瓶空了,他就扔開,用了不小的力,瓶子砸在牆上,應聲碎裂。


    “是不是好奇為什麽這麽對你。”唐頌突然笑了一聲,“我也不知道,好玩吧。”


    徐遠川卻說:“你喜歡他。”


    唐頌也不意外,“哦?挺聰明的,不過隻對了一半。”他看了徐遠川一眼,淺色的衛衣上都是紅酒,順著領口流進衣服裏,脖子都濕透了,“你們看著辦吧,我沒興趣了。”


    他們抓著徐遠川的頭發,狠力把他拽起來,有人在他麵前解開褲子,想把那根惡心東西塞進他嘴裏。


    徐遠川掙紮不開,心沉得厲害,跳動卻格外劇烈。滿腦子都在想:沈光霽讓他來的,沈光霽讓他來的,沈光霽讓他來的。


    是沈光霽讓他來的。


    可偏偏又有另一個聲音在說:假如自己今天沒有來南城,沒有來找沈光霽,沒有讓外賣員打那通電話,所有事情按照原本的軌跡發展,那沈光霽當下會經曆什麽呢,是不是比他現在承受的要過分十倍百倍。


    如果沈光霽真的在井底,他算是把他拉出水麵了嗎。


    救到他了嗎。


    如果沈光霽是把他推下井的人,他要遭受多少,沈光霽才會滿意。


    會覺得抱歉嗎。


    想不明白。


    徐遠川不肯照做,別開臉,他們湊近聽徐遠川嘴唇一張一合在低聲說什麽,聽見他不停重複:“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他們認為他是小孩喝醉酒,說些討人厭的胡話。


    不知道是誰不耐煩扇了他一耳光,他用力掙紮,好不容易掙脫桎梏了,卻被一腳踹開,整個人摔出去。


    “操!”


    有人喊了一聲。


    唐頌起身過來,看見徐遠川摔在那滿地酒瓶碎片上。


    徐遠川愣了一會兒,有些吃力地爬起來,手掌按在玻璃碎片上。


    並不是故意的,他隻是想要起來。


    唐頌睜大眼睛看著他,他順著目光低頭,看見手掌鮮血直流。


    但疼的好像不止這裏。


    “我操,他...他不會死吧,給他止血啊!”


    徐遠川聽見他們這樣說。


    唐頌走過來,手指微微顫抖,碰了碰徐遠川的脖子,看清之後鬆了口氣,“別他媽慫了!不是脖子,死不了。”


    血是從側臉流下來的,順著脖子,衣領上都是大顆大顆的血點。


    徐遠川想,紅酒果然不能一次喝太猛,後勁上來,痛覺都略微遲鈍了。


    唐頌捂著徐遠川的傷口,感受掌心那片溫熱濕潤的紅色,莫名露出點笑容來。


    他收手,給沈光霽打了通視頻電話。


    沈光霽幾乎是響起的第一秒就接了。


    “好看嗎?”唐頌打電話時已經站起來了,鏡頭對著自己的掌心。


    沈光霽沒把鏡頭對著自己,唐頌看不見他的表情,於是道:“這不是我的血。給我看看你,我就給你看他,要不然血流幹了死掉,就不好看了。”


    徐遠川聽見唐頌笑起來,大概是沈光霽有點良心,把鏡頭對向自己了吧。


    唐頌轉過身,鏡頭對著地上的玻璃碎片,和已經凝固的血,“多漂亮,是不是能給你靈感啊?大藝術家。”


    他慢慢轉動手機,從徐遠川掌心順著指縫蜿蜒下來的血線,緩慢向上,挪到他下頜角邊緣,耳垂下方大約一寸的位置,給沈光霽看那道似乎已經止住洶湧流動的暗色創口。


    沈光霽沉聲說:“送他去醫院。”


    唐頌笑道:“他自己摔的,關我什麽事?”


    沈光霽:“你不怕我報警嗎。”


    “好啊,要不要我幫你打110?”唐頌迴答得漫不經心。他摸了摸徐遠川的頭,說:“來跟你老師說句話。”


    徐遠川看著鏡頭,一句話都沒說。


    想問沈光霽,是因為他擅自來了,要懲罰他嗎,這次懶得自己動手,所以交給別人。


    隻有鏡頭對準他,屏幕還是朝著唐頌,他不知道沈光霽眼裏有沒有出現他想看到的東西。


    這麽想著,又自己否定了。


    就算那雙眼睛裏有著急擔心又怎麽樣,目前這種情況,會著急擔心隻能說明沈光霽還算是個人,夠不到愛與不愛的層麵上去。


    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沈光霽到的時候,徐遠川坐在沙發上,有人在用手指當相機,叫他“小朋友,笑一笑”,有人拆了一個新的安全套,跟旁邊的人討論要不要比賽吹氣球。


    徐遠川從敲門聲響起就盯著那個方向,可直到唐頌過去開了門,沈光霽進來,把地上的羽絨服撿起來裹在徐遠川身上,再默不作聲把他扶起來,都沒等到沈光霽跟唐頌發生任何衝突。他不得不承認,那不算短暫的等待過程中,他真的想象過沈光霽會一進來就指著唐頌說:假如徐遠川有什麽好歹,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等到之後的一切都太蒼白了,好像被丟進了一個玻璃罐子裏,坐立難安,又空空蕩蕩。


    的確沒意義了。


    他原本都計劃好了,等見到沈光霽,他們可以一起去買點食材,給沈光霽做一桌他愛吃的菜。晚上躺在被窩裏,要告訴沈光霽自己到底有多想他,要想盡辦法表達愛,要讓沈光霽抱抱他。


    做過最壞的打算是見不到沈光霽,白跑一趟,真是那樣也沒關係,他可以再想辦法,除了島嶼老板,學校裏每一個老師都認識沈光霽,他一個一個去問、去求,最後一定可以見到麵。


    期待了好久。


    隻是好奇,為什麽沈光霽總是讓他失望呢。


    到醫院掛急診,臉上清創之後縫了三針,掌心好一點,隻需要加壓包紮。


    沈光霽看起來像是想要安慰徐遠川,可徐遠川從頭到尾沒喊疼,他嘴邊的話又還是收了迴去。徐遠川看出他欲言又止,但沒心情問他想說的話是什麽。


    迴家之後傷口突然疼得厲害,不知道是不是吹了吹風,醒酒了。徐遠川把止疼藥拆開,沈光霽從浴室出來剛好看見,順手給他倒了杯溫開水。


    以防脫衣服會蹭到傷口,等浴缸裏的水放得差不多,沈光霽直接把徐遠川身上的衛衣剪了,褲子也幫他脫下來,扶著他坐進浴缸裏,用毛巾一點一點給他擦拭身體。


    這樣的沈光霽實在少見,徐遠川忍不住望向他。


    “老師。”一開口發現聲音有點啞了,並沒有哭,也不至於感冒,說不清為什麽啞,“謝謝和對不起,不管哪個,總該有一句吧,都不說嗎?”


    沈光霽的動作停了一下,也就僅此而已了。


    徐遠川低著頭笑,不過是笑他自己,“你們留過洋的藝術家好像都挺信上帝的,那你在家有沒有默念,上帝保佑,徐遠川平安無事。”


    等了好久,等到沈光霽輕輕“嗯”了一句。


    不是立即迴答,真假難辨。


    徐遠川沒力氣計較了,在心裏判定為假,“不打算說說嗎,那個人跟你是什麽關係,為什麽這樣對你,又為什麽這樣對我。”


    沈光霽搖頭,“你不知道比較好。”


    徐遠川點點頭,看著沈光霽垂下來的長睫毛和沾著水汽的鼻尖發愣,等到沈光霽也抬眼看向他,才笑道:“你現在不想說就算了,想說的時候,我隨時願意聽。”捕捉到沈光霽的眼神微微閃爍,聲音也更輕了,“沒關係,是我自己要去,是我自己不拒絕,不怪你。”


    話說完,收獲了一個沈光霽的擁抱,護著他受傷的地方,小心翼翼,把他按進懷裏,以往的每一個擁抱都沒有這麽用力。


    徐遠川靠在沈光霽肩上,忍了很久,才沒又笑出聲,然後側過頭,在沈光霽耳邊道:“你真以為我會想跟你說這些?別他媽逼的放狗屁。”


    他說:“沈光霽,我真想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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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熱知識,看文期間如有接受不了的情節,可選擇關閉此頁麵。


    第18章


    徐遠川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的。


    昨天到後半夜才睡著,傷口疼,仿佛能從紗布下感受到心跳。他枕著沈光霽的胳膊,假裝從躺下的那一刻開始就睡著,精神疲憊極了,實際上好幾次想起來吃止疼藥。


    沈光霽一直抱著他,他稍微動一下,沈光霽就摸摸他的頭發,或者拍拍他的背,甚至親吻他的額頭。他受傷的手搭在沈光霽腰上,沈光霽時不時會給他理一理被角,怕被子太往上了蹭到他臉上的傷,又怕太往下了他會著涼。


    那一晚上什麽都沒想。


    原以為會一片混亂,思考怎麽套出沈光霽和唐頌的關係,以及那些沈光霽從來不肯提的“過去”,可實在太依賴沈光霽的擁抱了,無法抗拒他的溫度和氣味,心安到渴望就此長睡不醒。


    後半夜迷迷糊糊睡沉了,早上連沈光霽起床的動靜都沒感覺到,睜眼時手邊已經沒有熟悉的體溫了,手掌多挪出一寸,床單都是涼的,身邊的人顯然不是剛剛才醒。


    徐遠川坐起來,傷口又開始疼,尖銳細密的灼燒感,就像有誰擦著他的臉點火。


    昨天清創縫合的時候疼到在心裏進行了一場無規則屠殺,想象那群麵目可憎的人被他殺死碎屍,全都扔進化糞池裏,然而一肚子火卻在看見沈光霽聽醫生說會留點疤之後不經意露出的眼神中熄滅了,狂風瞬間靜止,下了場溫潤細雨。


    明明不是多複雜的眼神,徐遠川卻形容不出來,說是心疼,可能沈光霽自己都不太信,說是自責,徐遠川又認為不可能。假如眼神能傳達出一句完整的話,徐遠川那時就像聽見沈光霽說:上帝啊,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一定還是沙啞哽咽的聲音。


    可為什麽,不是最應該問他嗎。


    “你家的小可愛呢?”


    徐遠川一愣。


    這是唐頌的聲音,而重點不在於唐頌為什麽來,在於沈光霽昨天親眼看見了那個令人作嘔的房子裏滿地惡心東西和徐遠川的血,卻還是非常平靜地讓唐頌進了自己的家門。


    “你找他幹什麽。”沈光霽語氣淡淡,和平時在徐遠川麵前一模一樣。


    徐遠川低頭看著手上的紗布,心裏那陣狂風又重新刮起來,把他好不容易養育的綠洲吹得滿目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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