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府中,劉闔三人跌坐於席上,皆是失魂落魄,相顧無言。


    良久,韓純說道:“蔡瑜有備而來,又有天子之大義,今日之事,必會使得城中人心浮動。”


    劉闔言道:“我等本就欲固守城池,並無打算與其出城一戰,眼下城門緊閉,蔡瑜又能如何?”


    龐季亦道:


    “荊州糧草充裕,江陵乃重地,城中囤積之糧草足以維持一載有餘。


    而蔡瑜之糧草卻要自益州運來,殊為不易,此時多半是憑秭歸、夷陵之存糧勉力維持。


    蔡瑜素來好名,定不會征繳百姓之糧,我等隻要據守不出,或許數月之後,蔡瑜見不能建功,糧草亦難以為繼,便會自行退兵。”


    這時,韓純忽的說道:


    “如今人心浮動,若城中有蔡瑜之間者,正是趁勢作亂之良機。


    為防江陵有失,今夜,我等當令親信暗伏於四方城門處,並暗察城中各處動靜。”


    劉闔、龐季聞言,心中一緊,連連稱是,趕忙吩咐得力之人,依韓純之言為之。


    是夜,韓純三人不敢入睡,枕戈待旦,直至天明,卻見城中風平浪靜,並無可疑之人,更無可疑之事。


    三人心中稍鬆,韓純召來部屬,問道:“張懌、桓階處如何?可有動靜?”


    部屬答道:“並無特異之處。”


    韓純又對劉闔、龐季說道:“或許是我多慮,不過,寧可如此,亦要防備萬一。”


    於是,次夜,韓純三人故技重施,卻仍是全無半點可疑之跡象。


    見兩夜間皆無事發生,劉闔、龐季遂有意罷手。


    其二人皆年過不惑,接連兩夜未得歇息,而日間,既要巡視軍營,以安士卒之心,又要安撫百姓,禁絕風言風語。


    蔡瑜更是不時命士卒鼓噪,佯裝攻城,令人不堪其擾。


    故此,劉闔、龐季雖能尋隙小憩片刻,不至精疲力竭,仍感疲累難當。


    韓純年歲最長,已知天命,便更是如此。


    隻是,韓純心中有憂,頗為執拗,隻見其雙目赤紅,眼中遍布血絲,卻仍勸道:


    “所謂事不過三,今夜我等再辛苦一遭,若仍舊無事,想必城中定無蔡瑜之間者,則我等安矣。”


    劉闔、龐季見韓純之意甚堅,便不再多言,決意再守一宿。


    當晚,仍無異狀,直至月隱日出、旭日東升之時,未見一絲風吹草動。


    三人見此,恍如放下千鈞重擔,困倦之意頓時便如潮水般湧來。


    劉闔、龐季領暗伏之兵士先去睡下,韓純召來部屬,吩咐幾句政事,亦迴寢室安睡。


    待韓純醒來之時,已是月懸中天。


    醒後,韓純頭昏腦漲,疼痛欲裂,草草吞下幾口飯食,隻覺心頭仍自有些不安,便有意召集部屬,再去軍營中尋劉闔、龐季,叫二人一同再去城中巡視一圈。


    韓純正要下令,轉念一想,又停住腳步,自嘲道:


    “莫非我果真是年歲大了,總是疑神疑鬼。


    前日人心不穩之際,時機上佳,城中尚且無事,如今人心稍安,又豈能有事?”


    思及此處,韓純遂作罷,於郡府中踱步片刻,便又去睡下。


    是夜,五更。


    幾聲慘叫刺破夜色,隨後便是一陣鐵索卷動之聲傳來,不知驚醒多少夢中之人。


    江陵城外,蔡瑜軍中。


    營帳之外,除火光搖曳,不見人跡,不聞人聲。


    營帳之內,三萬餘士卒盡皆甲胄在身,兵刃在手,不曾歇息,等候將令。


    蔡瑜心思縝密,乃是有備而來。


    張羨發兵,桓階入城,趁夜開門,皆是事前便已謀定,思慮精詳。


    蔡瑜與桓階約定,待其兵至江陵後,不急開城,至第四日五更時分,再依計行事。


    此中自有考量:


    其一,蔡瑜大軍初至,正是敵將最為慎重之時,倘若敵將謹慎,有所提防,於此時行事,危險不小,勝算不大,不如等待三日,以麻痹敵將之心;


    其二,五更,正是睡意最濃之時,於此時行事,縱然敵軍有所防備,亦能趁其困倦,以增勝算。


    蔡瑜坐於大帳中,甘寧、徐晃、董昭、法正分坐其側,眾人皆已等候多時。


    此時聞聽鐵索之聲,蔡瑜登時站起,下令整軍,向江陵攻去。


    且說江陵城中,桓階與張懌將兵士悄然叫起,由張懌傳下奪門之令,並言明此乃張羨之意。


    眾士卒忽聞此令,有些不知所措,卻見一員小將站出,低聲喝道:


    “我等皆是張府君之兵,隻須聽從張府君之將令即可,何須理會許多。”


    這員小將至長沙軍中不過兩月,眾士卒與其並不熟識,卻知其甚有勇力,弓馬嫻熟,故此,其雖至軍中時日不長,卻頗有威望。


    眾士卒見有張羨之令,又聽小將如此言說,便按下疑慮,隨桓階行事。


    桓階、張懌領兵潛至城門處,見有一伍門卒守衛在此,甚是盡責,並無偷奸耍滑之象,頓感為難。


    這時,隻聽小將與桓階言道:


    “戰陣之中,豈會事事盡如人意?


    如今主公便在城外相候,既無良機,我等強奪城門便是,隻要行事迅疾,放下吊橋,主公大軍須臾即至,不必多慮。”


    桓階聞言,不再遲疑,下令奪門。


    既已得令,小將當先向城門處殺去。


    門卒見有人自暗處殺出,正欲叫喊,卻見小將已至近前。


    小將持刀砍下,慘叫登時響起,其後,眾士卒趕至,又聽數聲慘叫連響,門卒已盡數被殺。


    “速開城門、放吊橋!”桓階喝道。


    行此險事,眾士卒皆心中淩然,不敢怠慢,不待桓階話落,已有力壯者上前為之。


    見此,小將叫桓階、張懌躲至門洞中,自領士卒列陣於門洞之外,嚴陣以待。


    不多時,城門已開,吊橋已放,而敵軍亦至。


    且說,龐季被鐵索之聲驚醒,頓時大叫一聲:“糟矣!”


    不及多想,龐季翻身而起,喝令士卒速速起身,隨其前去城門救險。


    這時,一聲轟響傳至,龐季心知定是吊橋已被放下,隻覺心急火燎、寸陰若歲,眼見已有千餘士卒聚攏於此,遂不敢再等,領兵匆匆向城門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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