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元明,是這議事大帳中軍職最低的軍官,沐軍裨將,手底下帶著兩百來號兵,輾轉各軍營混了有十年,軍職卻一直沒能升上去。

    加上韓元明脾性又有些孤傲,軍將們平日裏都不怎麽與他來往,此刻一聽沐芸芷竟點了他的名,眾人第一反應便是將軍會不會記錯人了。

    沐芸芷當然不會記錯人,她仔細翻看過韓元明的從軍信息,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眾將嘩然一陣,見沐芸芷沒有要改變主意的樣子,隻得紛紛告退。

    蘇寒與景如沒有軍職在身,卻是沐芸芷的貼身侍女,於是便沒有隨著眾將離帳,待其餘人退出之後,大帳之中便隻剩下六人。

    洛懷山示意曹熊將沙盤放下,而後便朝著眾人緩緩道出了此番計劃。

    待洛懷山講述完畢之後,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事實上洛懷山的計劃十分精妙,卻有幾個關鍵之處,很是要命。

    用得好,則全局可破,但若是用得不好,很有可能全軍覆沒!

    沐芸芷盯著沙盤沒有出聲,韓元明朝著洛懷山抱拳道“洛軍師,你的計策是我從軍十數年來聽過的最了不起的謀略,但卻也是最危險的”

    “遠的不提,就說計策的第一步,招安降魔穀就很難辦到,若是匪眾願意被官府招安,南境匪患便不會發展成現在這般”

    “最重要的一點是,許多人之所以會落草為寇,正是因為官府的不作為,百姓沒有了活路,才會做出這般選擇,招安,又談何容易?”

    洛懷山直視眾人,鏗鏘有力道“正如韓裨將所言,若是有活路,而且能夠活得不錯,沒人願意落草為寇”

    “降魔穀招安一事,我會去解決,大家在此靜候消息便可,成!則繼續下一步,若是我一去不返,這個計策,今後決不可再用!”

    洛懷山將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韓元明自然不會再有異議,曹熊本就聽得雲裏霧裏的,見沐芸芷都沒有表態,他就也沒有什麽意見提出。

    沐芸芷秀眉微擰,她的看法與韓元明一般無二,知道洛懷山所言確實是一石三鳥之計,但最關鍵的條件卻很難辦到。

    身為一軍主帥,沐芸芷不可能腦袋一熱就直接拍板,思忖片刻,美眸凝視著洛懷山道“招安降魔穀,你有多大把握?”

    洛懷山並沒有正麵迴答她的問題,而是直視著她的眼眸道“你信我嗎?”

    此次帳中議事之後,軍營似乎與平常沒有兩樣,能夠明顯瞧見變化的,便是軍士的訓練強度增加了。

    特別是洛懷山親訓的那兩百名新兵,上山下海可謂是無所不能,看得其餘軍士皆是又咋舌又羨慕。

    哪個當兵的不想跟著一名優秀果敢的將領呢?隻有最優秀的將領,才能訓出最厲害的兵,洛懷山雖然自身武力不行,但她練兵非常有一套。

    別的不提,軍營裏隨便拉出同等數量的軍士,沒有哪一支能勝過洛懷山訓的那支隊伍。

    沐芸芷照著計劃朝沐皇又討來兩千軍士,屆時,這支南境剿匪隊伍,兵力已至五千。

    待兵力與訓練皆已到位之後,洛懷山便踏上了秘密前往降魔穀的路途。

    原本最開始的計劃是洛懷山一人帶著十數名侍衛前往,結果到了出發那日,沐芸芷也要與之同行。

    洛懷山自然堅決不允,但無奈沐芸芷官職比她大許多,她根本無力反,要麽一同前去招安,要麽這個計劃就此擱淺。

    洛懷山心裏鬱悶到不行,沒想到臨行之前被沐芸芷擺了一道!

    兩個選擇放在她眼前,她除了同意之外,還能怎麽樣呢?

    洛懷山實際上一點也不想讓沐芸芷與自己同去,因為招安降魔穀之事,就連她自己也沒有絕對的把握。

    但臨陣退縮不是她的作風,她研究了數月降魔穀的信息,推演了上百遍,就算匪首不同意自己的提議,大不了就是計策失敗,要保住自己與沐芸芷的性命,還是不難的。

    想通此節,洛懷山也就點頭答應,於是一行人便直奔降魔穀而去。

    沐芸芷不便以真實身份亮相,在踏出軍營之時,此行她的身份,便是洛懷山的近侍。

    一行人離了軍營,馬不停蹄奔行十日,才來到降魔穀所在之處。

    洛懷山一眾雖然換了便裝,但在踏入降魔穀範圍的第一時間便被匪兵攔下。

    洛懷山下馬朝出聲盤問自己的匪兵遞上一物,而後道“我是你們皇甫將軍的朋友,勞煩你帶著此物去通傳一聲,皇甫將軍見到這個,就知道我是誰了”

    匪兵小隊長反複打量著自己手裏的小木牌,並未發現什麽奇怪之處。

    但聽對方聲稱是皇甫將軍的朋友,也就不敢怠慢,吩咐手下將她們看好,騎馬入穀稟報去了。

    皇甫興國正立於一片大型沙般跟前,愁眉緊鎖,忽聞手下來道,有個年輕女子自稱是自己早年的朋友,想要入穀一見。

    當皇甫興國接過那小木牌之時,整個腦袋立即轟然一炸。

    這個小木牌,是他初任官吏之時親手所刻,尋常的木料,字跡也刻得歪歪扭扭,上麵寫著四個大字:大將軍令

    皇甫興國出身不差,從小就喜歡舞刀弄槍,立誌將來一定要成為頂天立地的大將軍。

    帶著五軍揮師北上,收複國土,攻占他城之地,建立一個百姓安居樂業的國度,是何等暢快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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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世事總是難以預料,皇甫興國最終沒能進到軍營,在父親的安排下,進入當地官府做了一名筆錄小吏。

    在入職當日,他便刻下一塊木牌,上書大將軍令,以示自己誌向不改。

    好景不長,南境匪患日漸嚴重,官府大多時候睜一眼閉一眼,拿著豐厚的剿匪補貼卻不辦事,皇甫興國親眼目睹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畫麵。

    然而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也恰好在這個時期到來,官兵為了交差,擒了一朱姓女子滿門,以通匪罪名將其一家老小逮捕入獄。

    朱姓女子一家可謂是滿門忠烈,數代男丁戰死沙場,事後不能令後人安然度日也就罷了,還要被官府相欺,沒有哪個熱血兒郎能夠容忍!

    皇甫興國一怒之下,斬殺自己長官,以及助惡官兵十數人,最終被逼無奈,帶著自己一家及朱姓女子滿門入了匪道,這便是降魔穀的由來。

    降魔降魔,降的是那些不分是非黑白,視無辜百姓如草芥的惡人。

    降魔穀也算是南境眾匪的一股清流,他們行事自有一套準則,老弱病殘皆不搶,專搶那些財力豐厚的官吏及富商。

    洛懷山探知這個信息後,便定下了招安之策。

    皇甫興國盯著掌中的木牌,往日自己年輕之時那些豪情壯誌統統湧上心頭,良久才開口朝著通傳之人道“請她們進來吧”

    洛懷山如願入了穀,瞧著穀內令行禁止的兵士,以及生活幸福的百姓,心裏更是對自己的判斷又篤定了許多。

    一行數十人來到山穀深處,在一座簡潔而又明朗的大廳裏,洛懷山見著了此行自己想找的那人,降魔穀頭領皇甫興國。

    皇甫興國隻留了兩名貼身侍衛,揮手讓其餘兵士統統退下,一雙虎目緊緊盯著走在當先的洛懷山,像是要從對方臉上看出些什麽。

    但很明顯洛懷山不會讓他如願,從踏足這片降魔穀開始,洛懷山神色就沒有變過,無喜無悲,更沒有緊張或忐忑。

    見皇甫興國揮退手下,洛懷山也讓軍士們在廳外等候,身邊隻留了一個沐芸芷。

    洛懷山的表現,在一定程度上獲得了皇甫興國的認同,但也僅僅是散去部分敵意而已。

    “姑娘是誰?何以會有這塊木牌?在我的記憶中,應與姑娘沒有過交集吧!”

    聽著皇甫興國的問話,洛懷山上前一步,朝著對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記軍禮,而後道“皇甫將軍自然不認識我,我是掛帥郡主沐芸芷麾下的軍師,洛懷山”

    此言一出,立於皇甫興國身側的兩名近侍當即抽刀出鞘,隻待皇甫興國一聲令下,他們便能斬了來者的頭顱。

    開什麽玩笑,剿匪頭領的軍師竟敢上門,直接斬了她都算是便宜她了!

    沐芸芷也萬沒料到洛懷山竟然一來就將真實信息直直報出,瞧見匪人已撥刀相向,她也當即抽出腰間長劍,急步上前,挺劍護在洛懷山身前。

    劍拔弩張了好一會兒,才聽皇甫興國開口道“都退下,讓我與洛軍師好好說說話”

    侍衛立即還刀入鞘,退至皇甫興國身後。

    洛懷山側身從沐芸芷手中輕輕接過長劍,而後緩緩將長劍插迴沐芸芷腰間劍鞘,以眼神稍稍示意對方之後,才又轉身直視皇甫興國。

    “皇甫將軍,實話實說,我此次前來是有事需要你幫忙的”

    皇甫興國挑了挑眉,好奇道“哦?我是匪,你是官,我活了大半輩子,真不知官匪之間還有幫忙一說”

    洛懷山坦然道“官不能護民安樂,令百姓置身水火,不如匪!匪將能夠自建一隅,讓百姓安然度日,比之官府,卻是強了數倍有餘”

    洛懷山此言一出,沐芸芷當即就急出一頭冷汗,無論是真心還是假話,有些言語是不能亂說的。

    洛懷山先前那些話,就算是為了唬弄匪眾故意說之,但日後若是被別有用心之人翻到沐皇那處,嚴重的話可是要掉腦袋的。

    皇甫興國聽罷洛懷山所言,卻是眼神猛然一亮。

    千金易得,知己難求,洛懷山先前所說,正是他從嚴於己,堅守至此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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