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芸芷整整在軍營裏休養了兩個月,才被允許如往常那般自由活動。

    事實上,早在一月之前,她的傷勢便無甚大礙,但不敵一群軍醫及藥官們無時不刻的關照,硬是等到新肉長全了才讓她練劍、騎馬。

    當然,軍醫們會對自家將軍大人這般嚴格,皆是出於洛軍師的威逼利誘。

    什麽?讓你們細心照料將軍,你們還敢推三阻四,將軍若是落下病根,下迴攻打匪寨,就派你們提著藥鋤衝上去當先鋒!

    軍醫藥官們瑟瑟發抖

    如鄧常這般的關係戶,都被洛懷山經常攆出軍營上山采藥,采好的藥草藥果也不用入庫,直接送往洛懷山的營帳。

    兩個月下來,鄧常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好覺,連偷偷飲酒的時間也減少了許多,連軸忙活之下,整個人都黑瘦了一大圈。

    洛懷山自從那日探望完沐芸芷後,便很少再踏足對方的休養之帳,煉製好的藥膏也是讓軍士交給藥童,再讓藥童輾轉交給景如。

    景如嫉惡如仇,恩怨分明,自打那日洛懷山親口說出不去探望重傷初醒的沐芸芷後,她便再沒迴到洛懷山身邊伺候。

    洛懷山也不覺不妥,依舊練兵、謀策,不動聲色的關注著沐芸芷傷勢的恢複情況,驅使著鄧常去山裏采藥,以煉製藥膏。

    那日剪去沐芸芷肩頭及半身衣裙之時,洛懷山便瞧見對方手臂及後背之上有著好幾道陳年舊痕。

    算上替自己硬捱的那處肩頭貫穿傷,沐芸芷原本細膩潔白的肌膚,真可謂是美玉遭瑕,這才有了洛懷山為其配製修複肌膚的藥膏之舉。

    景如隔三差五的便會被藥童找上門來打擾,還叮囑個沒完,隻覺煩人之極。

    “怎麽每次送新藥來都會改變用藥的地方及數量啊?以前咋沒發現你們這般麻煩!”

    藥童被劈頭蓋臉的一通訓斥,簡直都想哭了,這不關我的事啊,有本事你罵洛軍師去,衝我發什麽脾氣。

    但這些話,藥童想歸想,卻是萬不敢說出口的,否則招唿自己的就是景如的拳頭了。

    事關沐芸芷恢複,景如抱怨歸抱怨,仍是一絲不苟的照著藥童之言執行。

    她與蘇寒兩人天天輪番著替沐芸芷上藥,自然能發現自家郡主肌膚的改變,特別是那些舊痕,每日照著藥童叮囑塗抹,還真是有著令人驚歎的效果。

    蘇寒可不像景如那般一根筋,稍作打探,便知曉這一切都是洛懷山所為。

    旁敲側擊的向沐芸芷提過幾次,卻每次都被後者快速帶離話題之後,蘇寒便也不再開腔了。

    兩名侍女皆是不知,其實從一開始,沐芸芷便知道這些藥膏是洛懷山親手所煉。

    每一次送來的藥膏,塗抹之時沐芸芷總會嗅到一絲淡淡的甘冽清香,那是洛懷山身上獨有的味道,沐芸芷這輩子都不可能記錯。

    對方明明時刻都關注著自己的傷情,兩月以來卻一次也沒來探視,沐芸芷不免就想到當時洛懷山的那句“我不喜歡欠別人”

    既然對方因虧欠而有此舉,那自己收下便是,以令其心安。

    兩月之後,沐芸芷再臨議事軍營,這是繼那日探視之後,兩人頭一次直麵相見。

    沐芸芷一身戎裝,端坐於帥位,英姿勃發,洛懷山則儒袍儒冠,一幅軍師打扮,兩人皆是沒有多看對方,儼然一幅公事公辦的模樣。

    但命運之鎖又豈會為人力所解,兩人一者是身負剿匪重任的掛帥郡主,一者是為其出謀劃策,製定戰略的軍師,兩人之間的交集,想躲都躲不開。

    南境匪患嚴重,像焚天寒之流隻能排作中等,當然,山寨建於險山,易守難攻,為其在官方《悍匪排行錄》上加分不少。

    否則,以焚天寒不到三百之數的兵力,在南境百餘支匪幫中,估計得排至末流,哪一個成功拉旗建幫的匪眾沒有幾百號人呢?

    幾十之數的匪眾,那叫流匪,沒有固定窩子,雖說同樣很令官兵頭疼,但比起那些實力雄厚的大匪,算是好對付了。

    而沐國皇帝讓沐芸芷帶著三千軍士南下剿匪,自然不是讓她來打擊那些個流匪,沐芸芷此番真正的任務是,得將悍匪排行錄前五都統統剿滅。

    沐芸芷接到命令之時,就做好了在南境待個三年五載的準備,剿匪從來都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更何況自己就三千兵力,最穩妥的法子就是先從小的匪寨剿起。

    但洛懷山的出現卻打破了軍匪對峙的局麵,焚天寨一戰,場麵雖小,但影響卻很深遠。

    所有人都想過這麽一個問題,若是沐軍能以三百兵力便輕鬆拿下守著天險的焚天寨,那豈不是說增兵數千,便有機會拔虎牙了!

    不過隨即眾人就相當默契的將這個想法否決了,虎牙堡作為南境匪首,排行錄中榜上第一的存在,若是幾千軍士就能將其攻下,虎牙堡早被剿滅上百次了。

    因此,當沐軍將士聽見洛懷山提議出擊虎牙堡之時,眾人當場就鬧了起來。

    “洛軍師,即便是你排兵布陣厲害之極,也不要好高騖遠為好啊!”

    “是啊,那虎牙堡可不比焚天寨,如上迴那般取巧之計,對付虎牙堡可沒用”

    “諸位不若等洛軍師先把話說完,興許洛軍師有法子讓軍士們長出翅膀,不就可以直接飛到虎牙堡了嘛”

    最後這人說完,大帳之內立即響起一陣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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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下方軍將們的質問及調笑,沐芸芷沒有出聲幹涉,她身披軟甲端坐帥位之上,美眸緩緩掃過帳中議事眾人,最後將目光停在了洛懷山身上。

    她知道洛懷山不需要自己出言相助,再者,她也很想知道洛懷山究竟有何計策,能提出剿滅虎牙堡之言。

    洛懷山不慌不忙的站起身,走到放置於大帳中央的巨大沙盤跟前,以竹枝連點三處,而後平靜而清晰的道“剛才我的話才說到一半”

    “我們要攻打的不僅是虎牙堡這一個地方,而是連帶著重生島及降魔穀都要一並收服,悍匪之首去其三,其餘的勢力或可不攻而破”

    洛懷山一語言罷,整個大帳突然間變得鴉雀無聲,她先前所提及的那三個地方,正是悍匪排行錄上最難啃的前三。

    攻下一個都不知要付出多慘重的代價,現在洛懷山卻聲稱要同時攻打三處,豈不是太過異想天開?

    大帳之內有一人,名叫曹熊,靠著驍勇殺敵,從大頭兵升至校尉,實是一名猛將。

    曹熊最不喜與文臣打交道,特別是涉及軍事安排的時候,他總覺得那些個成天拿筆杆的酸腐書生,就不應該跑來軍營裏亂晃。

    槍杆子都拿不動,談什麽殺敵!

    此時聽見洛懷山‘隨口說瞎話’,曹熊頓時就炸了,蒲扇般的大掌一拍幾案,直將身側一張案桌拍得四分五裂。

    “你這軍師,簡直不知好歹!殺敵靠的是嘴皮子麽?你若是敢戲耍軍將,就算被將軍重罰,我也要抽你!”

    曹熊將木桌擊碎之後,站起來就朝洛懷山跟前走去,他人如其名,身形壯如棕熊,手臂肌肉虯紮,比洛懷山的腰還粗。

    沐芸芷也沒料到曹熊反應竟會這般大,連忙出聲道“曹校尉!不得對軍師無禮”

    曹熊雖是莽漢,卻也不是蠢貨,他隻想嚇唬一番那看起來羸弱不堪的女子,沒有真的要動手的意思。

    他甚至已經在想對方嚇得直打哆嗦的那畫麵,自己這一身煞氣,別說是個弱不經風的女子了,就連一些手裏沾過血的老兵,站在自己麵前也得腿軟。

    洛懷山抬眸望著如小山一般堵在自己跟前的曹熊,腳步連半寸也沒移動。

    氣氛頓時就變得詭異起來,沙盤跟前,曹熊如一頭出閘猛獸般朝著洛懷山呲牙咧嘴,而洛懷山卻隻是眼神平靜的看著他。

    那感覺好像堵在她麵前的不是一掌就能劈死牛的猛將,而是一塊攔了她去路的石山,即使石山崩於眼前,她也能麵不改色。

    先前離曹熊坐得最近的一軍將,伸手將自己臉上紮進的木頭渣子用力撥掉,低聲罵道“媽的,這個老熊!小姑娘沒嚇到,先給我紮了一臉!”

    沐芸芷頭有些大,軍將議事,因意見不合而發生衝撞很正常,自己做為主帥,不能去強壓或是偏袒。

    現在曹熊雖然跑上去跟洛懷山杠上,但他沒有做什麽出格之事,自己也不好多說,隻能等著看洛懷山會怎樣解決眼前之事。

    就在所有人皆暗中覺得,洛懷山能在曹熊的氣勢下堅持不退半步,極是不易之時,曹熊心裏卻罕見的在打著鼓。

    與洛懷山麵對麵直視的壓力,根本大到他人無法想象,這是曹熊此時此刻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我靠!她眼神之中的煞氣竟然比我還重!”

    曹熊此時有些騎虎難下,既不能動手,又不能退,為了挽迴顏麵,老熊生硬的來了波騷操作。

    他朝旁側走了兩步,伸出粗木一般的雙臂,將整座沙盤直接搬起,杵到洛懷山眼前大聲道“你說啊!你要怎麽一舉攻下三處匪地?”

    眾將大汗“我去!事情還能這樣轉折?”

    洛懷山毫不客氣,以竹枝敲敲沙盤,示意曹熊不要舉太高,待曹熊將沙盤微微放低之後,她才指著降魔穀那處道“這,便是破局的關鍵!”

    說完,洛懷山轉身朝著帥位之上的沐芸芷鄭重道“此計事關重大,請將軍現在點將,除了這個大塊頭,再需一名猛將即可”

    洛懷山的話語雖然沒有說得透徹,但沐芸芷卻明白對方的意思,略作思忖,當即道“韓元明留下,其餘將士即刻離帳,各司其職!”

    沐芸芷一語言罷,眾將士皆是嘩然,軍師有大謀不想讓太多人知曉細節,這很好理解,但他們想不明白的是,為何沐芸芷點的是韓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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