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沅聽見焦婉妍插了一腳進來,便想起柏柔嘉方才說的話—— 青梅有意,竹馬無心。


    姑且不管柏柔嘉所言是真是假,現下齊允鈞邀她同去,她想到兩個選擇。


    第一個選擇,自然是義不容辭地去,然後把焦婉妍趕走。這也是普通人最常做出的選擇,現下誰人不知齊允鈞和她的親事,焦婉妍卻還要拉著齊允鈞這般曖昧不清,不說她居心叵測,隻怕沒人相信,因此作為名正言順的一方,自然要給蠅營狗苟的一方教訓。


    但反過來想,為何齊允鈞答應了焦婉妍的邀請?


    管沅的目光微微抬起,望向滿城燈火。「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去了,願你們家公子看到好燈。」她淡淡說完,轉身走迴城樓的垣牆邊,不再理會那隨從。


    齊允鈞是真不懂焦婉妍在想什麽?還是不懂和焦婉妍一同去斜街看燈意謂著什麽?


    管沅想起那次定遠侯府清水堂前她的「偷聽」,大約也是齊允鈞出身太過優渥,自幼身邊皆是諂媚討好之人,因此並沒有把這等小女兒心思和諂媚討好區分開來,所以就要她去幫他區分?


    管沅覺得很沒意思,去和焦婉妍明爭暗鬥,就為了讓齊允鈞明白這樣一個道理?她又不是他親娘,這樣的道理還要她教?隻怕到時候真破壞了齊允鈞和焦婉妍的關係,會適得其反,被齊允鈞怨怪吧?


    因此這等麻煩事管沅不想管,有些事情需要齊允鈞自己去明白,如果不能明白,就該承擔不能明白的後果。


    隨從還不知原因何在,隻見管沅拒絕同去,突然間就不搭理自己了,很是納悶—— 自己是說錯了什麽話嗎?還是做錯了什麽事?他們家公子不會惱他辦事不力吧?


    殊不知這隨從的「錯誤」隻是太實誠了一些,真正的始作俑者是他們家公子。


    隨從離開後,管沅站在垣牆邊和大舅母楊大太太說著話。


    「聽母親說,大表哥的婚期定在了今年?」管沅挽著她的胳膊。


    楊大太太點點頭,「你大表哥最不安分,我想著他年紀不算小了,找個人管著他也好。你這孩子才最有福氣!」她感慨地幫管沅理了理鬥篷的風帽。


    管沅的親事,她原本還擔心因為門第略有差距,齊允鈞又心高氣傲,會怠慢管沅,不過今日看到齊允鈞所送的玲瓏燈,她就明白他還是重視管沅的。婚姻之中,若男方肯尊重女方,便是最好。


    管沅隻是微微一笑,「大舅母,廬陵那邊的祖產,您什麽時候有空,也迴去打點一下吧。」


    「怎麽突然提到此事?」楊大太太有些疑惑。


    「隻是前陣子看哥哥忙著定遠侯府的庶務,年終對帳發現不少問題,因此便覺得小心一點不是壞事,那些掌櫃夥計,忠心是最要緊的。」管沅借哥哥之名隱晦地提醒。


    前世楊家栽了之後,如若能守得住廬陵祖產,再靠讀書科舉,不消二十年,等劉瑜下台後絕對有機會東山再起,然而廬陵的祖產當初都是些見風使舵的貪財小人掌控,楊家一倒,猢猻盡散。


    她不確定這輩子能不能阻止大舅舅致仕,那麽起碼先鋪好退路。


    楊大太太若有所悟,「也是多年沒迴去了,你大舅舅肯定走不開,等過了正月,我就同你大表哥迴去看看,也當為他的成親作準備。」


    管沅點點頭,「還有,一定要讓大舅舅抓住皇上這個靠山,取得皇上的信任。」旁的她都不懂,但這一條肯定不會錯。大舅舅是帝師出身,除卻靠皇上,還能靠誰?


    楊大太太有些驚訝,還要細問什麽,隻見杜思娉婷地走來。


    「我當沅妹妹在做什麽,原來在和楊大太太說體己話。」杜思笑著行禮。


    管沅見杜思笑靨如花,自然迴以淺笑,「杜姊姊許久不見,我甚是想念!」


    楊大太太見狀,識趣地走開,讓這兩個姑娘說話。


    「聽聞沅妹妹要嫁得如意郎君,是不好意思了呢,還是苟富貴就相忘,把我們這些人都忘了,什麽筵席都請不來?」杜思雙眸晶亮地看著管沅。


    聽了這又像開玩笑又像諷刺的話,管沅摸不清楚杜思的本意,隻得含糊應答,「怎麽會忘了呢,杜姊姊這是冤枉我了!」


    「那就是不好意思了,」杜思調笑著拉了管沅邊走邊說:「我本來陪同太後娘娘在皇城賞燈,結果娘娘聽說你和齊大公子定了親,很想見一見你。」


    管沅不由得緊張起來,「太後娘娘真要見我?」


    杜思嬌笑,「真要見你就不是我來了,而是太後娘娘身邊的公公。仁和大公主幫你攔了下來,說如今把你請了去,名不正言不順,總會等到相見那一日的。看來你未來婆婆還挺護著你的。」


    管沅微鬆一口氣。的確,如仁和大公主所言,三書六禮才到納吉,名不正言不順,而且皇家的人,她覺得還是少見為妙,一個不當心應對不好,那可是大罪過。


    杜思又開口,「那邊真沒什麽意思,因而我尋了個由頭溜出來,咱們找地方看燈去。」


    管沅一聽,便覺得不太妥當—— 如果此時杜思有什麽別樣心思想要害她,豈不是正好?


    剛躊躇著找什麽理由迴絕了,隻見管洛的丫鬟走過來。


    「三姑娘,我們家姑娘身子又不大好了,方才沒找到世子夫人,想和世子夫人說一聲,讓人送她先迴去……」丫鬟一臉焦急。


    管沅微微蹙眉,「大姊身子又不大好了?」


    「你們家大姑娘是個病西施。」杜思輕歎一口氣,「我也許久未見了。」


    管沅微一沉吟,「杜姊姊,我大姊前些日子就病得厲害,我看了也是不忍心。既然如此,我先送我大姊迴去,看燈隻怕不能陪杜姊姊了。」


    杜思點點頭,「也罷,下次我單獨請你,給你發帖子,可別再推掉了。」


    「一定!」管沅笑應。


    吩咐了靈均留下來稟告母親,管沅便同管洛一起迴府。


    管洛臉色蒼白,雙手冰冷,不知是被凍病了還是怎麽迴事。


    「先迴府,然後再找人請大夫。不過今天元宵佳節,隻怕肯來的大夫不多。」管沅淡淡吩咐。


    她接了管洛這一樁事,便是為了避開杜思,否則她才不願理會管洛如何——


    管洛如今那個樣子,都是自己做的,純屬自討苦吃。


    【第二章 烈焰中突見故人】


    馬車行進在熱鬧繁華的街市上,管沅靠著車壁,挑開車簾觀看街邊花燈。


    突然間「砰」一聲巨響,地麵震動後便是唿救的聲音。


    「失火了!失火了!」由最開始幾人的喊叫,陡然擴散成此起彼伏的唿救。


    管沅感覺到馬車驟停,心中一驚,「怎麽迴事?」


    外麵的車夫聲音顫抖,「前麵、前麵……」便沒有了下文。


    有了上次驚馬的經驗,管沅拉著靈修就衝出馬車,隻見火勢迅速蔓延開來,兩輛馬車,管洛在前她在後,那根掛滿花燈的木樁,不知怎地在管洛的馬車剛過去的時候斷了,倒下攔在她的馬車前,無數燈火甩到對麵酒肆的帷幔上,和數不清的酒水一起,蔓延成熊熊大火。


    車夫已逃得不知所蹤,馬兒怕火,此時瘋了一般地掙紮著。管沅連忙拉著靈修躲開,想要後退逃跑,誰知在這並不寬敞的巷子裏,火勢太兇猛,漫天火光濃煙,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更遑論辨別哪裏是沒有火的地方。


    管沅和靈修掩住口鼻,咳嗽著避開倒下的木樁和花燈,一步步後退。


    火龍吐出紅舌一寸寸襲來,令管沅隻覺得自己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般,連唿吸都緊促氣悶起來。轟隆隆的聲響從兩邊傳來,不知是什麽東西坍塌了,熱浪一波又一波,讓人感到窒息,她彷佛又想起前世靖安侯府的最後,離死亡是那麽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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