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又從何得出,仁和大公主這一脈尚有可為的結論?為何這一脈與別不同?」管路追問。


    「仁和大公主是聰明人,懂得為後人打算,隻要不出差池,便大有可為。」管沅解釋。


    管路點點頭,「你既然已經知道仁和大公主為何選你,就該明白日後應該是什麽姿態。到如今這一步,好壞這類武斷的評價我就不下定論了,但我說一句實在話,這樁親事看起來漂亮,能給定遠侯府帶來的好處,卻並不可觀。」


    管沅稍一思索,略微有些明白了,「孫女願聞其詳。」


    「仁和大公主府有名、有財,卻沒有實權,仁和大公主選你,也是想從根本改變此種現狀。定遠侯府從中不會得到任何實質性的好處,大約也隻有跟著一起沾了名的光。」管路有些感慨,「這一局棋看似全贏,真正的贏家隻有仁和大公主。」


    「孫女知道真正的贏家隻有仁和大公主,也明白為何隻有仁和大公主。」管沅淺析自己的看法,「因為仁和大公主占了名,有時候名看似沒有實權可靠,卻也讓人不得不忌憚,但定遠侯府想翻盤成為贏家也不是不可能,端看如何利用從此事得益的名聲。」


    管路的眼中冒出幾分興味,「哦?你說說該如何利用?」


    「這……」管沅頓了頓,「孫女還沒有具體的想法,隻是覺得不能白白浪費了這其中的名聲,祖父隻需把一些事和這件事牽連起來,譬如,仁和大公主看中定遠侯府哪一點,才選擇和定遠侯府聯姻。」


    管路笑了一聲,聽起來頗為愉悅,「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至於具體的想法,永遠是最難的。」


    年關如期而至,楊氏在花廳一邊打點府內布置,一邊問女兒,「寫春聯,你真不去?」


    管沅抱著紅泥手爐搖頭,「我的字,寫信箋抄書還行,去寫春聯就少了氣勢,我可不願去出醜,這樣的事交給祖父和哥哥就成了。」


    「你哥哥的字才撐不住場麵呢。」楊氏好笑,「去年他興匆匆去寫春聯,今年便和你一樣,怎麽勸都不肯去了—— 」


    話還未說完,管洛已走來了,「大伯母缺寫春聯的人手嗎?我倒是可以寫幾幅。」


    管沅抬眼瞥了下管洛,便沒有再搭話。


    管洛以為寫春聯是這麽容易的事嗎?她和哥哥都不願出頭,就可知並不容易了。按理說,管洛應該清楚自己的水準,如今一反常態跑來挑大梁……事出反常必有妖!


    楊氏沒管沅想那麽多,隻當管洛是孩子心性,好奇想去試試罷了,於是她微笑迴應,「洛丫頭願幫忙自然是好的,你祖父正在前院,你去找他一同寫。」


    管洛答應著去了。


    看管洛離開,管沅忙囑咐身邊的人打探消息,便知道了祖父並沒有讓管洛寫春聯。


    「這麽說,祖父雖沒有讓她寫春聯,卻和她說了很久的話?」管沅仔細思索著其中的聯係。


    靈均點點頭,「我們都不知具體說了什麽,姑娘,您覺得侯爺會說什麽呢?」


    「我哪能明白祖父的心思?」管沅搖首,「不過想必祖父是有自己道理的,他能同管洛說的話,一定隻對咱們府有好處而沒有壞處,端看管洛能不能聽進去。」


    除卻年三十的祭祖和年飯,正月裏的拜年並沒有管沅什麽事,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也就幫母親在後宅打點一下春宴和禮單,但正月十五的元宵節,不像前兩個月的各處宴請,卻是推也推不掉了。


    內宮中人和一些十分顯赫的勳貴會在皇城的城樓上觀燈,至於其他達官貴人,按照與民同樂的慣例,會在內城城樓偏僻處辟出地方供各家賞燈,而平民百姓無論男子還是女子,都會出門觀燈遊玩,因此管沅這迴是不得不出門了。


    「難道,姑娘還是怕見到杜姑娘?」馬車上,靈均看著一直不曾開口,似乎有重重心事的管沅問道。


    管沅撥了撥懷裏的手爐,「興許是吧。」她對杜思總有一種前世帶來的懼怕,想要敬而遠之,偏偏杜思不是想疏遠她的人,可又不是想抬舉她,這便顯得十分詭異了。


    杜思,到底是什麽樣的想法呢?


    元宵佳節,花燈在夜幕裏攢聚,烘托得那一輪明月越發盈潤美麗。


    城樓風大,管沅扯了扯身上湖藍的羽緞鬥篷,一轉頭便看見緩步而來的柏柔嘉。


    「沅妹妹好久不見,」柏柔嘉神色恬淡,「近來都不見你出門,焦妹妹倒是時常提起你。」


    管沅神情一滯。焦婉妍?「柏姊姊也許久未見。」她客氣迴禮,「焦妹妹時常提起我,倒是稀奇了。」


    柏柔嘉輕聲迴應,「我也覺得甚是稀奇,聽聞焦妹妹從前和你大姊倒是走得近,不過最近也沒聽她提起過,大約是怕了孤煞一事。」


    定遠侯府和永國公府的親事以及親事破裂並沒有傳出去,永國公府沒有傳出去的動機,畢竟這對自家女兒名聲不好,定遠侯府也沒有,畢竟被女方還迴八字實在太羞辱。


    但仁和大公主府和定遠侯府的親事如今已是人盡皆知,至於定遠侯府大姑娘原想攀附靖安侯府的事,雖然漸漸淡漠下去,可眾人心裏都有數。


    然而管沅想不明白焦婉妍的一應舉動反應,莫非柏柔嘉在誆她?


    「焦妹妹素來膽小,懼怕孤煞也是正常。」管沅假裝為焦婉妍開脫,想從柏柔嘉口中套出更多資訊。


    柏柔嘉淺淺一笑,「沅妹妹,有些事你大約不知道。」


    「什麽事?」


    「齊大公子和焦妹妹,可是青梅有意,竹馬無心。」


    青梅有意,竹馬無心。


    說完話,柏柔嘉早已不動聲色地離開,迴到永國公府的地盤,而管沅則在輕輕咀嚼這八個字。


    上次焦婉妍特意來定遠侯府探病,她就懷疑焦婉妍是不是聽到了什麽風聲?


    如今看來,還真有這個可能,但也拿不準是柏柔嘉在誆她。


    總之,防人之心不可無,被人黑手栽進泥坑,就算能爬出來,沾了一身泥,也不是什麽舒坦事。無論焦婉妍還是柏柔嘉,她暫時都不能輕易相信。


    站在城樓上,思緒還未理清,便有齊允鈞的人過來請安。


    「管三姑娘,」一個隨從模樣的人笑嗬嗬行禮,「我們家公子派小的來送花燈。」


    靈修接過花燈,遞到管沅手中。


    花燈精致華麗,十層相嵌套的燈罩是一整塊上好沉香木雕刻而成,帶著淡雅的香氣。每層都很輕薄,鏤空的花紋是連理百合圖案,燭光從這些鏤空的空隙中透出,柔和暈黃。


    周圍諸人看見,都是一陣驚唿的讚歎—— 如此巧奪天工的玲瓏燈,他們還是第一次見。


    更重要的是,這盞玲瓏燈,是齊允鈞送給自己未婚妻的!


    霎時間,所有人都明白了這場親事背後更深層次的意義—— 齊允鈞有多看重這個未婚妻。


    於是想巴結仁和大公主府的人,都開始在定遠侯府和管沅這裏動心思。


    管沅被這盞瑰麗無雙的玲瓏燈險些晃花了眼,過了片刻才示意靈修拿了一個紅封給送燈的隨從,「代我謝過齊大公子,一時間想不出能與之匹敵的禮物迴贈,待我想到了,再送給你們家公子。」所謂禮尚往來,她不能總由著齊允鈞花心思破費,而她沒有任何表示吧?


    隨從欣喜迴答,「小的一定把這意思帶到,我們家公子如今在斜街看燈,姑娘不如同去?」


    「你們家公子不是應該在皇城的城樓上嗎?」管沅邊問邊把玲瓏燈交給身邊的靈修。齊允鈞是皇親國戚,自然應該和皇室一同在皇城城樓上觀燈。


    「呃……」那隨從顯然沒娶媳婦,並不懂得男女心思,「焦姑娘把我們家公子請下來的,說是斜街那邊的花燈更好看。我們家公子去了,果然就挑到這盞花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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