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睡吧。”趙林修起身,“我先走了,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


    鄭再升忍不住問:“還要迴去喝酒?”


    “沒辦法。”趙林修撓了撓頭,“但我可不是酒懵子啊,迴來的是我發小,估計要折騰一夜呢,不過我心裏有數。”


    鄭再升點頭:“好。”


    他眉宇間明顯盛著擔憂,倏然間就捅進了趙林修心裏,你看,鄭再升對感情是膽怯,卻並非冷血,對他的好總能一點點滲透,讓這人重視自己。


    忽的,趙林修覺得應該下一劑猛藥,又或者說他就想這麽做,於是男人上前,一把抱住了鄭再升。


    剛剛下定決心時還挺能裝.逼,但等真的抱住,不誇張,腦子“嗡嗡”的。


    我是誰,我在哪兒?


    可能酒喝多了,心跳變得不受控製,趙林修好半晌才迴過神來,他尚且如此,鄭再升所遭受的衝擊隻會更強。


    “別動。”趙林修擔心自己被推開,張口賣慘,“我最近很累。”


    鄭再升的手僵硬地懸空,放哪兒似乎都不對。


    “這是什麽香味?”


    鄭再升有些機械化的,“沐浴乳嗎?鈴蘭。”


    “有帶香味的含羞草嗎?”


    鄭再升沒理解:“什麽?”


    “沒。”趙林修依依不舍又分外堅定地將人放開,“鄭導,一個朋友的安慰懷抱,總不至於對我心生芥蒂吧?”


    鄭再升聽著趙林修一個勁兒找補,歎氣道:“那你還來?”


    “克製不了。”趙林修嗓音低緩,“我說真的鄭導,您考慮考慮我。”


    不等鄭再升說話,趙林修推開門走了。


    看似瀟灑,實則仔細盯著那道背影,不難看出緊張僵硬。


    鄭再升關上門,靠在門口,許久沒有說話。


    趙林修似乎不懂“退讓”,明明他的拒絕那麽明顯,可怎麽辦呢?鄭再升按住心口,他總有拒絕不了的時候。


    關於劇本版權的問題還得談,鄭再升要求故事不能魔改,尤其人物,他精雕細琢過的,一旦發出偏差,故事的走向將會變得邏輯不通,錢都是次要的,他要把劇本交給真正懂它的人。


    幾天後的下午,鄭再升終於跟合作方敲定所有事宜,大家坐在一起吃飯,感覺到手機震動,鄭再升掏出來看了眼。


    趙林修:【可愛不?!】


    下麵的圖片上拍的是一窩倉鼠。


    鄭再升差點兒把手機扔了,他用輸入鍵盤為遮擋,迴複道:【我有些怕老鼠,連帶著倉鼠也不太能接受……】


    下一秒趙林修連發四五個表情包,沙雕得不行,最後說道:【衝走了,你別上翻。】


    鄭再升一下子笑出聲。


    他這笑聲實在愉悅,眾人忍不住看來,有人好奇:“鄭導遇見什麽高興事情了?”


    鄭再升擺擺手:“沒,一個朋友。”


    那人神色曖昧,“真的隻是朋友嗎?鄭導這滿麵春光,見者心儀啊。”


    鄭再升僅僅被“滿麵春光”四個字吸引了,記憶中第一次有人這麽形容他,想到趙林修的確挺開心的……算了,鄭再升驚覺不對,熾熱在他迴過神來時從胸腔快速點燃到臉頰,他站起身微微一鞠躬,“抱歉諸位,我去趟洗手間。”


    包間門關上,一個編劇出身的男人搗了下剛才調侃鄭再升的那位,“你真是越玩越花了,別胡來。”


    “試試嘛,鄭導單身不是麽?”


    單身也大概率看不上你啊兄弟,賊眉鼠眼的,在座其他人想。


    鄭再升在衛生間隔間待了會兒,想抽根煙但是身上沒帶,他出來後洗了把冷水臉,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趙林修:【鄭導,生氣了?[可憐][可憐][可憐],我不知道你怕老鼠。】


    鄭再升:【沒有,剛才跟人說話,現在出來透透氣。】


    趙林修問:【你在哪兒呢?】


    鄭再升又是一陣天人交戰,最開始的警報響過後,跟趙林修的相處其實十分舒服,即便發展不成戀人關係,他們也該成為很好的朋友,這麽一想,鄭再升發了個定位。


    趙林修:【離我不遠,鄭導你忙,朋友喊我。】


    鄭再升迴了個“嗯”,趙林修沒再迴複。


    等情緒平息,鄭再升揣好手機往外走,他想著等吃完這頓飯要不要去公園逛逛,聽說有個地兒紅梅都開了,他心境明朗,氣息溫和,卻沒想到一隻腳剛要踏出衛生間,就被人拽住後頸衣領,然後猛力拖拽迴去!


    鄭再升心裏一驚,正要喊人,嘴巴就被捂嚴實,耳畔響起一道男聲:“是我。”


    鄭再升一瞬間不動了。


    很難形容這種感覺,大腦先是一空,身體的記憶先一步啟動,十八歲到三十歲,似乎是眨眼的功夫,但鄭再升偶爾也會覺得還挺漫長,有人靠近再離開,步伐決絕,這還不算,對方一桶冷水混合著垃圾,潑在了鄭再升身上,時間會淡化屈辱跟疼痛,但也會記得。


    鄭再升費勁扭頭,通過一側的鏡子,看到了高大健碩的身影。


    是謝岩。


    我一心向善捐贈無數,怎麽還能遇見他,鄭再升心想。


    第178章 趙總鄭導(二)


    謝岩也不知道怎麽迴事,當看到鄭再升並且將他拽到懷裏後,自己的靈魂就開始變得輕飄飄的,恍惚間又聞到了記憶中的稻草混合著泥土的香味。


    謝岩努力這些年,從來不覺得累,或者說他認為自己沒有資格喊“累”,但此刻,源源不斷的疲倦衝開每一寸神經,謝岩忍不住稍微低下頭,鼻翼在鄭再升領口輕嗅著,“你還是喜歡鈴蘭。”


    其實剛剛謝岩差點兒沒認出鄭再升,明明還是那張臉,卻少了刻入骨髓的膽怯含蓄,岩縫下的含羞草伸開枝葉,不再滿足於陰暗潮濕,他伸手接住了陽光。


    這樣的鄭再升,在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


    謝岩還在迴味,還在沉浸,忽的,懷裏的人猛烈掙紮,幾乎是毫無章法地撞上來,謝岩下巴挨了一下,悶哼一聲後鬆開了鄭再升。


    鄭再升得以轉過身來,神色驚慌又憎惡。


    謝岩身形微微一頓,跟著笑開了。


    這人長相深刻淩厲,眉尾上挑,眼窩稍稍深陷,眉骨就壓下一片低沉的陰影,而謝岩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粗獷”,他肩膀到胸口這片實在健碩,當年應聘夜店服務員,形象上可謂第一時間過關,小麥色的皮膚,眼神漆黑不見底。


    謝岩很快收斂笑意,然後拿過角落“禁止進入”的告牌,開門放在外麵,複又關上。


    他轉過身,鄭再升就警惕地後退。


    謝岩臉上的笑意這下徹底沒了。


    曾經的鄭再升有多喜歡謝岩呢?從村裏到臨都,他所能得到的一切好東西,都會第一時間塞給謝岩,他的喜歡很笨拙,卻足夠赤誠,甚至於這種真心對待讓謝岩產生了一種他自己“真的很好”“真的值得”的錯覺,而如今再見,鄭再升恍如在看一個前科累累的陌生人,這樣的落差饒是謝岩心如鐵石,也不可避免有了失重感。


    “老朋友再見,你怎麽這種態度?”謝岩說著話,給自己點了根煙。


    鄭再升一字一句:“我跟你沒關係。”


    “沒關係?”謝岩像是聽到了特別好笑的事情,“沒關係你寫出了《舊街》這樣的劇本?楚淩郡是我吧?”


    這一刻,一種難以遏製的惡心讓鄭再升一陣反胃,他也真的踉蹌到了盥洗池前,吐了一些酸水,鄭再升倉惶打開水龍頭,他看著潔白瓷磚上的清淺水流,仍是難受,他的確會在自己所刻畫的角色中拋出問題,再找尋出路,但楚淩郡可以是任何人,絕不會是謝岩。


    謝岩下意識上前,想要查看鄭再升的狀況,可鄭再升第一時間躲開了,他嘴唇翕動著說了句什麽,謝岩開始沒懂,後來腳下突然生了釘子,致使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鄭再升剛剛說的是,“你不配。”


    你不配成為楚淩郡的縮影。


    謝岩眯了眯眼,聲音也一下子危險起來:“你說什麽?”


    鄭再升移開視線,不想迴答。


    謝岩緩緩開口:“我不配?當初是誰說,會一輩子……”


    “謝岩。”鄭再升輕聲打斷,語氣中竟然透出絲絲森寒,“你是不是貴人多忘事?當初你選擇跟王穎柔在一起,對我做過什麽,還記得嗎?”


    窗外狂風唿嘯,謝岩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人會本能逃避一些錯事,可鄭再升沒打算一把抹平。


    許久過後,謝岩歎了口氣,“再升,我以為你會理解我,我們從那種地方出來,無權無勢,我必須要借助一個人的力量才能往上爬。”


    “跟我有什麽關係?”鄭再升眼神漠然,“你說你喜歡女人,為了向王穎柔表明真心,帶著你手下的兄弟打斷我三根肋骨,潑了我一身酒水,朝著我撒.尿,如今終於得到了你想要的,該開心不是嗎?謝岩,我不欠你,所以你現在將我堵在這裏,毫無理由。”


    一些久遠紛雜的畫麵湧入腦海,謝岩的自我保護機製驟然失效,他亂糟糟地想了很多,被胸口擠壓的鬱氣搞得眼前一黑,最後剩下的念頭是:鄭再升都記得。


    在謝岩印象中,鄭再升不記仇。


    可他憑什麽要求鄭再升不記得?


    可能臉皮這樣東西還沒完全喪失,謝岩終於意識到,鄭再升是可以生氣的,他終於從那種一切盡在掌握的狀況中抽離出來,顯出幾分歉疚:“對不起……”


    鄭再升:“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我們以後見到就當不認識。”


    謝岩脫口而出:“不可能!”


    鄭再升不想再待在這裏了,有謝岩的空氣格外窒息,他欲要繞開謝岩衝出去,可謝岩的反應力更勝一籌,他撲過來就要抱鄭再升的腰,但鄭再升視他為洪水猛獸,怎麽可能讓碰?二人幾乎是立刻發生爭執。


    鄭再升掄起了拳頭,時過境遷,當年被按在地上尊嚴盡失的情況不會再有第二次,兩拳砸在謝岩臉上,實打實的疼,謝岩突然也火了,他用力將鄭再升往牆壁上一推,跟著聽到青年悶哼,謝岩剛要清醒,臉上就被扔了鐵質的殼子,擦過眉骨發出輕微的疼痛,鄭再升竟然將手邊用來放紙的鐵盒生生從開口處撕裂,他掌心立刻被劃出一道血痕,血液不消片刻便從指尖滴落,可鄭再升好似感覺不到,他的眼中兇意沸騰,冷漠而又厭惡地盯著謝岩。


    謝岩絲毫不懷疑,自己再往前一步,鄭再升能跟他拚命。


    謝岩深吸一口氣:“你還在生我的氣?”


    鄭再升不說話。


    謝岩又說:“我跟王穎柔結束了,你不知道我在網上看到你的消息時有多開心,我……”


    “謝岩。”鄭再升冷聲,“別惡心我了。”


    謝岩從來沒想過,會在鄭再升口中聽到“惡心”兩個字。


    無數個夜晚他被狂風卷入曾經在家鄉的夏天跟冬日,看著鄭再升歡快地跑向自己,喊著“謝哥”,這就變了?


    “再升。”謝岩還妄圖糾纏,“我會補償你。”


    “不需要!”


    鄭再升的神色果斷絕情,謝岩是知曉他的性子的,看似溫和可欺,實則一根筋,要跟自己劃清界限?怎麽可能?當初沒迴到老家,現在臨都相遇,說明他們緣分未盡。


    謝岩露出一抹狠厲嘲諷的笑,“再升,你可能還不了解我的手段。”


    有夠無恥的,鄭再升不想對謝岩這個人乃至他的心理活動做任何解析,他輕聲說道:“我用曾經你對待我的手法對待你,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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