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竟然是……是如此容易的事情……黑暗中,高明遠無聲地笑了。


    ***


    杜曼坐在沐紫的房門口,靜靜地擦著鏡頭。


    早上大家決定去尋求幫助的時候,理所當然的剩下了她。每次集體活動被留下來看東西的人都是自己,杜曼對此並沒有怨言,反正自己也並不喜歡集體活動。


    黃石提出和自己一起留下,可是被自己婉拒了。比起和聒噪的同學相處,杜曼寧願自己留下來,哪怕麵對的……是死人。


    想起了什麽,杜曼站起身,輕輕推開門。


    門外是大頭張的屍體。早上男生們齊心協力將大頭張的身體從水缸中撈了出來。今天早上大家誰也沒有洗漱,泡過大頭屍體的水缸孤零零的擺在原地,沒有人想去碰觸它。大頭張的屍體也是,從水裏撈出來之後就沒有人敢接近。他們怎麽還沒迴來?


    皺了皺眉,杜曼又看了一眼院子裏停放著的大頭張的屍體,一陣風吹過,夏天的暖風裏,杜曼覺得自己似乎嗅到了屍體微微腐爛的味道。


    聳了聳鼻子,杜曼輕輕關上了門。


    拉開沐紫的門,杜曼走了進去,坐在了離沐紫遠遠的椅子上。


    桌子上攤開著一本書,杜曼依稀記得那是沐紫平時拿在手裏的那本,猶豫了一下,看向遠處似乎已經睡著的少年,杜曼正要摸上書的時候,忽然傳來了沐紫的聲音。


    “不要隨便碰別人的東西比較有禮貌。”


    一句話,杜曼的手縮了迴去。


    “抱歉。”犯了錯就道歉,杜曼一向這麽做。


    看著雙手被捆,坐在床上一副閉目養神狀的沐紫,杜曼忽然開口:“你要喝水麽?”


    “不。”沐紫淡淡迴答。


    “餓麽?”


    “不。”


    麵對少年,第一次,杜曼覺得自己竟是兩個人裏麵話多的那一個。


    “等段林學長迴來吧,好好解釋一下,他們會放了你的。”抬頭看天,杜曼忽然說了一句。


    “……”沐紫緩緩睜開眼睛,視線掃過一旁的女人,“我是兇手,難道你不這麽認為?”


    靜靜看了沐紫一眼,杜曼緩緩搖頭,“你不是。”


    沐紫淡淡笑了,“為什麽?”


    “……直覺。”


    沐紫笑了幾聲,最終不再出聲,房間裏再度靜悄悄。


    杜曼繼續擦著手中的相機,擦完鏡頭,杜曼習慣性地看了一下相機裏麵的膠片:唔,已經用完了……洗出來好了。


    拿起旁邊的工具,杜曼沒有猶豫多久,很快走進了段家的儲物室,這裏很窄,不過光線卻非常適合作暗室,杜曼一開始就這樣覺得,而且決定在這裏洗照片。


    將膠片浸泡在顯影液裏,杜曼難得呆呆地坐在了一邊。


    來這裏發生了太多事,自己沒有拍到多少照片,這卷膠片是唯一的一卷,包涵了來到這裏拍到的一切事物,當然,包括第一天晚上和黃石在湖邊……


    杜曼忽然想起了那天夜裏,在山上透過這個鏡頭看到的匪夷所思的事情。那天……在山上的湖邊,自己確實和黃石一樣看到楊誌華和一個女人在一起沒錯,可是那個女人……


    和黃石看到之後所興起的浪漫遐思完全不同,杜曼在看進鏡頭之後,隻有一種想法:那個女人正在將楊誌華拉入水中。


    對方仿佛意識到了自己的視線,隔著那麽遠的距離竟然轉過頭來,心裏慌張,是以自己收起相機就匆忙走了。


    可是,那天晚上的經曆就好比吞了一顆榴蓮,梗在喉頭,說不出來。無法對人說出的恐懼。


    杜曼忽然想起了段林說過的,這裏的習俗————


    “這裏的習俗就是人死了一定要分開埋,也就是……也就是分屍。


    “村裏的迷信,就是如果不那樣的話,屍體晚上會……詐屍。”


    詐屍……


    這個念頭在腦中出現的一瞬間,奇跡般地再也無法消失。就像一顆種子,這個念頭在杜曼心裏紮了根。


    杜曼忽然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


    “屍體晚上……會詐屍?”猶豫地站了起來,杜曼慢慢走向門外。


    就一眼,自己隻看一眼,自己打開門,確認大頭張的身體還在原地,確認完就迴來……心裏想著,杜曼慢慢地推開了門。


    杜曼瞪大了眼睛!


    不見了!大頭張的身體不見了!怎麽可能?!


    心裏一陣驚恐,杜曼咬著唇向身後看去,看到案板上的菜刀的瞬間,杜曼緊緊地跑過去將其握在手中。菜刀橫擋在胸前,壯了壯膽子,杜曼冷靜地掃視著四周。


    自己在段家的門廳裏……說是門廳,鄉下人的門廳其實就是廚房,灶台什麽的都放在這裏,包括那個水缸。


    強製壓抑著心頭的恐懼,杜曼的視線無法避免地落在了那個水缸上。


    小步走到水缸附近,杜曼猛地揭開了水缸的蓋子,隨著重重的木蓋落地的聲音,杜曼看清了水缸內的一切:隻有水,沒有東西,沒有……沒有大頭張的……屍體……


    原本懸在半空的心髒忽然鬆了下來,杜曼伸出手,正想伸手擦擦額頭不知何時泛出的冷汗,忽然……


    女孩停在半空中的手,就那樣僵在了空中。


    杜曼的眼睛慢慢地瞪大,越瞪越大……杜曼看到,黑暗之中,那原本空無一物的水缸之中,竟然慢慢地伸出一隻手……她可以清晰地聽到物體破水發出“嘩啦”的聲音。


    那隻手輕輕抓住了水缸的邊緣,然後又是“嘩啦”的聲音。


    另一隻手浮了出來,然後是頭發,頭……


    黑暗中,杜曼看到了浮出水麵的半顆人頭……


    大頭張!


    杜曼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然而,和平時她了解的大頭張不一樣,青白的臉色,這個人有著麻木宛如死水的眼睛,那雙眼睛機械地看著自己,沒有一絲生氣……


    詐屍!杜曼幾乎是一下子就想到了這個詞!


    “嘩啦……嘩啦……”隨著那“人”的動作,水從水缸裏不斷地溢出,溢到地上,杜曼感覺那水浸濕了自己的腳。


    他想爬出來!他正在爬出來!


    這個念頭劈開了杜曼的大腦,杜曼一瞬間感覺自己的心就像自己的腳一樣,被冷水浸濕了!


    “不……不要……別過來……”嘴裏控製不住地喃喃自語,杜曼倒退著……


    那個“東西”卻仍然麵無表情,向自己接近著。


    每走一步,杜曼可以聽到從他身上傳來的滴答滴答的水聲。好像在哪裏聽過似地……


    “滴答……滴答……”


    杜曼被逼到了末路,身子抵住身後的木板,杜曼絕望地看著那張青白、腫脹的臉孔正在向自己逼近,杜曼可以嗅到微微腐爛的氣息……


    杜曼閉上了眼睛!幾乎是同一時刻,杜曼感覺自己正在向後仰倒,沐紫的臉隨即出現在餘光範疇!


    是了!剛才自己身後是沐紫的房間,這裏還有一個人!


    杜曼求救的目光向床上的少年看去,可是,在看到沐紫被囚的雙手的一剎那,杜曼絕望了。


    那個“東西”卻已經和自己近在咫尺了,那個“東西”撿起了自己由於恐懼脫手的菜刀,揮起了胳臂……


    不要!無聲的吶喊著,杜曼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滴答……”


    水的聲音。


    杜曼感到有水流上自己的臉,不敢相信地睜開眼睛,女孩立刻為自己臉上的紅色嚇傻了眼。


    血!


    惶恐地抬起頭,杜曼隨即為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象瞪圓了雙眼!


    沐紫!是沐紫!他擋住了自己,代替自己被砍中了!


    一刀!兩刀!三刀……那個東西還是沒有停手!


    杜曼咬著自己的手指,看著那個東西麵無表情地揮舞著手中的菜刀,砍著擋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啊——”


    淒厲的喊叫從向來沉默的女孩口裏發出,不知從哪裏生出的力氣,杜曼猛地奪過了那人手中的菜刀,雙手緊緊握住刀柄,杜曼用盡全身的力氣向對方揮了過去……


    一刀、兩刀、三刀……血霧遮掩了杜曼的視線,血水濺射到臉上,冰冷的漿液……屏住唿吸,杜曼沒有騰出手來擦拭擋住自己視線的血水,隻是揮刀。


    揮刀!拚命地揮刀……


    “這裏的習俗就是人死了一定要……分屍。否則,晚上會詐屍……”


    段林的話,忽然異常清晰地浮現在杜曼的腦子裏,視線早已模糊,隻剩下段林這句話異常的清晰。


    分屍……分屍……


    “啊——”


    尖聲叫著,杜曼猛地將手中的菜刀揮了出去!


    ***


    眾人迴到段家的時候明顯地感覺不對勁。


    “好像……哪裏不對勁……”摸著下巴,黃石率先推開了段家的鐵門。


    是燈吧?黃石注意到天色已晚,段家卻是一盞燈也沒有開。


    “大頭的屍體沒了!”眼尖的,安小楠顫抖地發現了最明顯的不對勁之處。眾人一下嘩然。


    “糟糕!該不會那個姓沐的臭小子逃了吧?”高明遠心急地衝進了屋,屋內一片漆黑,高明遠一進門就是一個踉蹌栽倒在地。


    “該死!怎麽這麽多水……水?”雙手撐地,高明遠感到觸手所及盡是濕粘,剛抱怨出聲忽然想到……


    水?忽然想起了早上起床時候被單上那詭異的水,以及順著水跡發現的浸泡在水缸之中的大頭張的屍體……


    高明遠顫抖地抖開了手,身子向後縮去,卻在猛地撞到什麽的時候,驚得再也不敢動彈。


    人手!高明遠發覺自己手下所觸的竟然是一隻人手,再也忍不住,驚恐正欲脫口而出,忽然燈亮了,然後……


    “啊——”手放在點燈開關上,隨後進屋的安氏姐妹喊出了高明遠的惶恐!


    黃石捂住了嘴,扶住前方已然暈倒的安小北的身體,黃石拚命支撐著自己不暈倒。


    嘔吐……好想吐……黃石拚命壓抑著自己想吐的欲望,打起精神看向自己麵前……


    紅……觸眼所及盡是紅色。


    血泊之中躺著二個人,其中一個人已然四分五裂,不知道被砍了多少刀,簡直不成人形!


    四肢被砍得零零落落,其中一隻手正被按在高明遠手下,黃石看著對方發出殺豬一樣的慘叫。


    屍體的頭顱被生生砍斷,要斷還未斷,勉強掛在頸子上,白色的脂肪和紅色的血水混在一起,黃石想起了小時候看到過的屠宰場。


    另外一個人正麵朝上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被血水浸透,麵孔雖然也被血水模糊,可是黃石還是看出了男人的長相。


    “沐紫?”黃石注意到沐紫的胸口也有明顯的刀痕,和旁邊那個人身上的傷口如出一轍……


    “那是大頭!”坐在地上,高明遠指著那具被分屍的屍體,大吼出聲!


    黃石心裏赫然一沉。


    杜曼呢?這兩個人都被如此,那被留下來看守他們的杜曼呢?


    滿心惶恐,黃石焦急地四處探視,驚惶的視線最終定在了屋子的角落。


    黃石怔怔地站住了。


    順著他的視線,高明遠和安小楠看到了縮在門後的人影。看到那人的瞬間,安小楠幾乎想要暈倒!


    就像從血裏爬出來的惡鬼,那人渾身浴血,濕淋淋的頭發滴下來的……竟然是血水!那人警備地看著自己這邊的方向,眼神卻是一片茫然,好像看到自己又好像沒有看到自己。


    安小楠注意到,血泊裏,靜靜地躺了一把菜刀。看著菜刀上麵明顯的豁口,安小楠忽然背後一陣涼意……


    正不知所措,下一秒卻見黃石向那人走去,想要攔住黃石不要他過去,可是……


    “杜曼,是我們,我是黃石……”輕輕蹲在那人身前,黃石喚出了一個大家熟悉的名字。安小楠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


    杜曼還是僵硬著,呆呆地看著安小楠送過來的熱水,杜曼隻是看著嫋嫋上升的煙霧……白色的有些透明的水氣……


    看著看著,成了一片鋪天蓋地的血霧!


    任憑自己怎麽砍,那東西還是不斷地向自己前進著……砍到肉的時候是柔韌的軟,砍到骨頭的時候可以聽到悶悶的鈍響……


    杜曼瞪大了眼睛,卻發現自己什麽也看不到,隻能用力地揮刀……


    “杜曼妳醒醒!沒事了!”用力地搖動著女孩的身體,黃石在女孩耳邊大吼出聲。


    然而,聽到黃石的喊叫,杜曼驚恐地抬起頭,就在黃石以為女孩終於恢複鬆了一口氣的時候,杜曼猛地推開了眾人撒腿就跑,眾人眼睜睜地看著杜曼將自己鎖在了前方的房間,“嘩啦”一聲,杜曼落了鎖。


    “杜曼!你在搞什麽?!”不敢相信的,黃石看著杜曼竟然將自己鎖在了剛才那間房間。


    天知道!裏麵的屍體還沒有收拾出去啊!


    “杜曼,你知不知道你把自己關在什麽地方?”敲打著門,黃石想要把杜曼弄出來,可是,對麵一點反應也沒有。


    “這個……杜曼好像有點不對頭……”看著黃石,高明遠忽然開口。


    “大頭張和那個少年怎麽會……”


    “會不會是杜曼她……”摸著下巴,陳漸東也皺起了眉頭。


    瞪了一眼其他人,黃石不死心地敲著門,“你快點出來,你一個人多危險啊!”


    門板後麵傳出空蕩的迴響,杜曼的聲音半晌從門後傳來。


    “我……跟著他們,更危險……”


    黃石敲門的手一下子停住了,陳、高、安三人的臉色也是不好,安小北惴惴地看著臉色忽然蒼白的姐姐,本能的覺得好像哪裏不對。


    “杜曼,大頭張的屍體……”沉著聲音,陳漸東慢慢地說,“是你砍的?”


    “什麽?!那可是你的同學耶!你怎麽可以……這麽說……難不成那個姓沐的也是你砍……”高明遠沉不住氣地問道。


    “那個……是大頭做的。”


    “太好了,不是妳做的,妳不用理會那些人……等等!你說是大頭做的?!”話說到一半,忽然醒悟到杜曼口裏的大頭所指為誰,黃石頓時瞪大了眼睛。


    “開什麽玩笑?大頭張不是已經……了麽?!”那個“死”字,黃石說得很小聲,可是眾人都明白他略去的是什麽字,明白了黃石嘴裏的事和杜曼所說的事情的矛盾,想到某種可


    能,眾人頓時刷白了臉。


    沒有注意到身後朋友的不對勁,黃石仍然追根究柢地問著,“杜曼,妳……”


    “大頭他要殺我,是沐紫幫我擋住了那幾刀,否則……現在躺在這裏的就是……”杜曼慢慢地說著,還沒說完就被高明遠粗暴地打斷!


    “開什麽國際玩笑?你是說死人活過來要殺人?”


    一句話說完,眾人都不明顯地哆嗦了一下。


    房間內一片沉默。


    房外的幾個人心髒怦怦跳著,麵容詭異,屏住唿吸等著杜曼的迴答。


    “是的,是張哲。”


    說到這裏,接下來,任憑眾人怎麽逼問,杜曼再也不肯開口說話。


    “別聽她說……八成是女孩子嚇壞了出現幻覺,自己嚇唬自己的,死人怎麽可能活過來殺人?又不是詐屍,你們說是不是——”


    黃石語氣輕鬆地說著,然而在看到站在自己身後陳漸東他們的表情的時候,黃石停住了,“怎麽了?你們的表情好詭異!天!絕對是假的,你們不要這樣嚴肅好不好?”


    黃石攤開手,試圖讓氣氛稍微不那麽僵硬,可是徒勞做了半天,就在黃石的手都舉僵硬的時候,高明遠說話了。


    “沒錯,假的,死人不可能複活。”


    “嗯,就是。”


    “死人就是死人,怎麽可能活過來,還要殺人……”


    看著自己的老同學,木偶一樣重複著這樣幾句話,原本還沒什麽的黃石忽然覺得詭異。


    什麽時候開始的?


    自己遲鈍的沒有發覺,可是,自己的周圍卻在慢慢變化了。


    大家慢慢變得陌生,每個人都想藏了秘密,說著自己不能理解的話。


    從什麽時候呢?


    黃石看著陳、高、安四人一邊說著一邊向隔壁房間走去,安小北似乎也很迷茫,跟著姐姐。安小北怯怯地迴過頭對自己張了張口,問自己要不要過來。


    站在原地,黃石指指身後的房門,搖了搖頭。這個時候把女孩子一個人放在這裏是多不恰當的事,自己那些老同學怎麽一個人也沒發現?黃石決定自己留下來。


    “喂……她說的是……張哲?”


    “大頭張?”


    遲疑地,安小楠看向旁邊,借著昏黃的燈泡光芒,安小楠看到了自己妹妹、陳漸東以及高明遠蒼白的臉。


    不用照鏡子,安小楠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和他們一樣的蒼白、充滿惶恐。


    “姐……大頭學長不是……不是死了麽?”安小北看著自己的姐姐,猶豫道:“死人怎麽可能襲擊別人呢?死人……死人……”


    “詐屍。”沉默了半晌的陳漸東忽然出聲,脫口卻是如此恐怖的話,安氏姐妹、高明遠皆因為這個答案身子一顫。


    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月光下,四人的臉色皆蒼白如鬼。


    半晌,從空中漸漸飄落的零星雨點打破了僵局,雨點落在繁茂的草地上,沙沙的聲響就像腳步聲。


    看看天,高明遠道:“我……我們先迴屋子。”說罷,低下頭,他大步向屋內走去。


    “可是……可是黃學長他們……”安小北看看高明遠,又看看遠處的黑暗,有些遲疑,最終還是心裏的恐懼戰勝了一切,她選擇轉身跟著學長進屋。


    四個人坐在段家的偏廳各執一角,沒有一個人說話。第一天來這裏的時候,大家說說笑笑好不熱鬧,可是到了今天……


    “我們明天就走。不管什麽土石流還是別的,我們明天就走。”緩緩地,陳漸東抬起了頭。


    高明遠低著頭,沒有說話就是默認,可就在這個時候……


    “楊誌華呢?”安小楠的一句話,眾人忽然睜大了眼睛。


    對啊……從昨天到現在……楊誌華呢?


    沉默地坐在竹椅上,長長的劉海遮住了高明遠的一臉陰霾。


    高明遠是刻意忽略楊誌華這個名字的,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刻,一股寒意從腳下直竄而起,高明遠感到自己的頭“轟”的一聲懵了。隻能用冷漠掩飾自己的緊張與驚惶。


    那個人……不會迴來了。


    因為……因為他已經死了。


    自己親手將他殺死的!


    那天,鬼使神差的,高明遠在井水裏麵下了安眠藥,自己有失眠的毛病,身邊一向隨身攜帶催眠藥物。想要殺那個家夥不是一、二次了,每次都在最後關頭收手。就像那個姓楊的家夥嘲笑自己的,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膽小鬼,再努力也隻能是個跑龍套的。


    可是自己一直很努力,努力想要超過現在的自己,哪怕隻是一點點也滿足。自己笨拙地努力的時候,那個家夥總是笑嘻嘻的對自己說著加油,讓自己繼續努力。自己原本是滿足了,即使沒能在興趣上有所作為,可是,認識了很好的學長也是一件好事情。


    那個家夥每次都笑咪咪地接過自己遞給他的照片,說幫自己找機會介紹,自己也是心存感激的接受,哪怕最後每次都不了了之,直到……某次在學校的垃圾桶發現了自己的照片。


    那是自己最近拍的,取景取得很辛苦。自己多年的努力,原來最後都進了垃圾桶,好像自己多年的努力,最後在那人眼裏隻是垃圾一樣。


    無法忍耐……一向懦弱的自己也無法忍耐的怒意!


    想要殺了那個人!那個擺著慈善麵孔,暗地裏嘲笑自己的家夥!


    這個念頭讓懦弱的他變得瘋狂,從那天下午不知不覺地將安眠藥物放入水中,到那天夜裏一如往常在淩晨兩點失眠醒來……借著窗外淡淡的月光,高明遠看清自己身旁睡得死死的楊誌華的剎那,高明遠手掌不聽使喚地緊緊捂上他的口鼻。


    無法唿吸的死去的感覺……就像溺死吧?為什麽你那天沒有死去呢?死在湖裏不是很好麽?腦子裏麵一片狂亂的時候,高明遠忽然看到了自己身下的家夥的眼睛……


    睜開的?他在看著自己!


    沒有垂死前的慌張,楊誌華隻是用那天的嘲弄眼光看著自己,好像不相信自己有膽子將他掐死……


    越來越用力,借著月光,高明遠發現楊誌華的眼角竟然是笑意!


    笑什麽?你在嘲笑我麽?這個時候你還在嘲笑我麽!


    青筋爆起,等到高明遠腦中平靜下來的時候,他忽然發現掌下的人早已不再動彈,沒有唿吸,楊誌華沒有焦距的眼睛睜開著,瞪著自己。


    自己殺人了?高明遠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手……


    慌張地測過對方的心跳、唿吸,發現裏麵一片寂然之後,高明遠頹然坐倒在床上,自己居然……


    自己殺人了!高明遠死死瞪著自己的手,驚恐地視線上移,看到楊誌華靜靜躺在床上漸漸僵硬的身體的時刻,高明遠瞪大了眼睛。


    殺人竟然是……是如此容易的事情……黑暗中,高明遠無聲地笑了。


    冷靜下來,高明遠聽著自己其他的室友平穩的唿吸聲,確定他們還都睡著,然後輕輕地架起了楊誌華的身體,將他的身子輕輕扔入水缸。


    反正……他早該死去了,死在那個湖裏,自己這樣……沒什麽不好……


    直到蓋上蓋子的一剎那,支持這個瘦小男子的東西似乎消失了,高明遠盯著水缸,感到自己全身都在顫抖,臉孔深深埋在手掌心,高明遠悄聲地哭了。


    哭夠了,抹幹眼淚,高明遠抬起頭的時候便是一張和平時一樣木訥的臉,就好像隻是上了個廁所,高明遠平常心的迴到屋子,輕輕躺下。


    旁邊少了一個人,原本狹小的通鋪赫然變得寬敞,不知道誰的腿便順理成章地橫了過來。高明遠卻沒有越雷池一步,蓋上被子,緩緩入睡。


    他知道自己今天會做個好夢,他那天晚上卻是也做了一個好夢,可是……


    第二天,安小楠對著水缸大叫的聲音震耳欲聾,這種反應高明遠並不意外,沒有被發現才更讓他意外些,原本還在想如何擺出合適的表情,然而……


    看到水缸裏麵的人的時刻,高明遠真的害怕了!


    是大頭張!水缸裏麵浸泡的屍體赫然是大頭張!自己放進去的明明是楊誌華啊!


    那種自腳趾咬上來的恐懼慢慢上升,高明遠一臉惶恐,他是真的不知道了。


    自己明明殺死的是楊誌華,可是怎麽水缸裏的是大頭張?而且,如果自己殺的是大頭張,那楊誌華又……


    詐屍!


    剛才陳漸東的那句話讓高明遠心中一顫。


    他不知道杜曼剛才經曆了什麽樣子的恐怖事件,可是,當時進屋燈光甫開照亮那間屋子的剎那,看到的景象……高明遠真的害怕了。


    那種詭異的、讓人唿之欲嘔的鐵鏽味道,是血的味道。高明遠從來沒見過那麽多的血!


    大頭的屍體七零八落地散落在血泊裏的樣子,就那樣深深刻在了高明遠心裏。


    高明遠不敢閉眼,一閉眼就會看到楊誌華渾身是血的躺在血裏,就像那天晚上躺在床上的姿勢,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


    如果杜曼說的話是真的,如果這個村子的傳說是真的,那麽……


    高明遠心中忽然一寒,自己那天……確實沒有將楊誌華的屍體分屍。


    “我們村子的習俗就是……要把死者的屍體分屍,否則……屍體會詐屍……”


    段林的話一字一字敲在高明遠心頭,高明遠的臉赫然刷白!


    一定要走,否則、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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