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皮笑肉不笑道:


    “郭將軍所言極是。”


    呃?


    郭琥想不到他這麽蛋定,一時倒是無話可說,隻是尬笑一聲,道:


    “不知景王殿下,對此局勢有何高見?郭某必定言聽計從……”


    嗬嗬,


    景王忽然抬眼,兩道冷電一般的目光刺透過來,見他並無作偽,這才淡然一笑,道:


    “我年少無知,又能有什麽高見?郭將軍但有部署,本王定然服從,絕無二話。”


    郭琥暗自歎了一聲,心想:這少年大約是吃苦太多了,這世上恐怕已經沒有信得過的人了……若是此人繼位,那還不知道會是什麽光景呢?


    他卻不知,此時的景王自是胸有成竹,他之所以一直推托,無非是局勢尚未明朗而已。


    那日在德勝門外,他就找到了當年的屬下吳鼎,果然是在京營當著參將。嘉靖二十九年,將團營打散合並,又重組為三大營,分別是神樞營、神機營、五軍營。吳鼎原本所在的三千營,就改為眼下的神樞營。當日景王就交了底,吳鼎聯絡舊部,雖在郭琥眼皮底下,已然將神樞營中三分之一以上籠絡住了。


    除此以外,錦衣衛李四、王三也被葛景說動,這兩日也在暗中奔走,聯絡一些舊人和失意臣僚。這兩人雖然閑置,卻仍是在職的錦衣衛,加上葛景統帶禦林軍將近二十年,一番奔走之下,雖在數日之中,卻已籠絡了禦林軍大部將校。


    可以說,此時的景王,不動聲色之中,已然隱隱不可忽視,就算京城發生難以逆料之事,他也自信安然無虞了。


    對眼下的戰局,他的情報也比郭琥更多——


    比如張居正密令李成梁在古北口一帶防禦圖們汗入塞,他早已從李四的耳目那裏得知了。再比如,張居正還秘密調了一批火器,讓王國光帶著出塞,說是給俺答的見麵禮,數量雖然不多,卻多半能說服俺答。再是辛愛方麵,王三從嚴府家丁那裏得知,早先是嚴世蕃親自給俺答去了一封信,又派牛信秘密前往科爾沁一帶辛愛的駐地,將其說動的。


    諸如此類,非有錦衣衛的耳目,就算嚴家也難以盡知。郭琥隻是京營僉事,代理過副總兵而已,又哪裏會知道?這樣盲目地打,自然就毫無頭緒。


    而景王之所以毫不動聲色,是因為裕王的太子之位還沒有說法……


    這,自然才是最重要的。


    裕王不倒,他又怎麽繼位?


    而要想裕王倒後自己繼位,就要做到兩件事——


    第一件,是不要那麽快地解圍;


    第二件,則是要在時機成熟時,迅速解圍。


    這兩件事看似矛盾,其實才是真正的關鍵。解圍早了,嚴家的壓力就沒有力道,裕王自然就不會倒,而裕王不倒,就有可能迅速的反撲。這幾日,他從李四、王三口中得知,如今的三哥已經今非昔比,手下的沐朝弼、張二等人,都是第一流的角色,實在不容小覷。可以料定,隻要裕王能闖過這關,就算把玉熙宮圍了,逼死老道皇帝,他也幹得出來。那麽自己這個最大的威脅,自然是第一個死的。


    另一方麵,要想裕王倒下,遼陽就必須失守,至少不能過早解圍。而一旦裕王的太子名位有所鬆動,他就要迅速立功,最好是用一種閃亮的方式出場,讓一場奇功成為自己再次出現在世人麵前時的光環。


    要做到這點,其實也並非不可能。他已經想了兩三天了——


    為今之計,唯一的辦法是:


    突襲卓山!


    卓山雖然還不是土蠻(察哈爾)的王帳所在,但卻是土蠻作戰的頭一個樞紐之地。這幾年土蠻東遷,總是從卓山以內草原出發,圖們汗還在此地有行帳,大量的軍馬、物資都在此地,用以供應東侵諸軍。這兩天從零星的消息也可以判定,卓山還是土蠻搞祭祀的地方,那就說明自己判斷多半沒錯。


    所以,


    要解圍,就隻有突襲卓山。到時候圖們汗恐懼之下,多半會迴防,那麽入塞之憂就可以解除。就算自己在卓山打敗了,隻要人不死,能活著迴來,仍是大功一件。畢竟,這一手,解的是京師之危!


    這一番計議早已敲定,他卻遲遲不動,等的就是遼陽失守。


    這時,


    郭琥也是焦灼不已,又見景王總是不肯交心,便斷然道:


    “殿下,我意已決,還是按兵不動……畢竟,幾個關隘多年來互成犄角,又時常協同,某將以為,防守住長城一線,應該沒有問題。隻要土蠻不入塞,咱們就算無過了……”


    景王點點頭,笑道:


    “既然拿不定主意,幹脆就到時候再說吧……”


    嗯嗯,


    郭琥也點點頭,拍了拍他肩膀,無奈道:


    “是啊,也隻有等咯……”


    他正要出去散散心,卻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一個聲音嘶聲喊著:


    “萬壽帝君仙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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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郭琥當場震驚——


    這什麽呀?


    而景王卻隱隱猜到了什麽,心底湧出一股莫名興奮。


    果然,


    哨探之後,來的是兩個太監,在帳前下馬便宣道:


    “萬壽帝君仙諭!”


    景王、郭琥及將校們出帳跪下。


    太監念道:


    “諭曰:


    朕憔悴國事,息隱道宮,乃命裕王為監國太子,領天下軍民庶政。又立顧命之臣數人以佐之,期之三年,而望天下至治也。乃遽聞土蠻、俺答、女直悍然犯邊,江右諸省流言騷動,皆動搖根本。朕思之駭然,不勝惶懼。


    今肅秋已至,金鐵當令,人事之外,豈無天意乎?書曰萬方有罪、罪在朕躬,乃思漢水祖陵十年未掃,承天之府必有妖象。著太子速至漢水壽山,祭掃祖陵,庶幾可免天之亟怒也。”


    太監念著這道奇特的諭令,郭琥等人聽得十分惶恐。


    這些人雖是軍漢,卻也知道嘉靖朝的一些套路,但凡皇上用仙諭來說話,那就是代表著更為要緊的事情。而這件事,果然就跟裕王有關。眾人雖然琢磨不出其中的調調,卻憑直覺就感到,事情恐怕已經很嚴重了。


    景王跪著聽完,一字字琢磨,心底卻是喜憂參半——


    喜的是,這道仙諭用非常委婉的說法,道出了如今局勢的重點。那就是:裕王監國不利,內困外憂。老道皇帝用了非常誇張的詞,說自己又是害怕,又是惶恐,那是說給嚴家聽的……


    這就說明:老道皇帝已經決定對嚴家讓步了。


    但問題是,這個讓步,卻隻是半步!


    畢竟,


    他隻是叫裕王去祭掃祖陵,雖然極盡暗示,甚至十分誇張,說天命已經岌岌可危,裕王的罪過很大,大得沒邊了,但又雲裏霧裏不說清楚……那就是仍然留有餘地——


    假如局勢沒那麽危險了,危機解除了,裕王的德,是否就複歸了呢?


    當然,


    就按詞句來理解,也可以認為是太子可以免死。畢竟,所謂的“天之亟怒”,用詞還是很重,暗示裕王已經不可能是太子了……?饒是景王聰明過人,幾番琢磨,卻仍是吃不準老道皇帝的心思……


    但他轉念一想——


    就算裕王的太子之位暫時沒有廢除,可這道仙諭不假!群臣和天下人自然就知道,太子的確是失德了……


    那麽,


    隻要自己有德,當然就可以爭一爭這個天命了?


    而德,


    自然不是道德,乃是功勳。


    遙遙望著傳旨太監離去,景王已經隱隱看到了自己的金光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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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


    該是自己出手的時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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