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景年紀已接近八十,平生曆經了整個嘉靖朝和正德朝,對時局自然有著非同一般的看法。如今,景王既然大難不死,又被皇上召迴,那就有兩種可能:一是讓景王代替裕王,這自然是最好;可還有一種可能不可忽視,因為這皇上很是厲害,不排除是利用一下景王,到時候亮相一番,引出一些變數,最後又自遣迴安陸。果真如此,如果造次,那就不一定能安然迴去了眼下,看這孩兒,顯然已經受盡非人折磨,心智之深,已今非昔比,自是能想到這一層,否則今夜也不會突然來訪。他既然不急躁,又想拉起人馬,自然也是想要登位,而要想登位,之前自是絕無可能,而如今卻大有可望..為朝局計,助此人繼位,也不失為良策...畢竟,裕王並非良選,且嚴家兇相畢露,若被其得逞,天下哪裏還有指望?


    想了一會兒,葛景以為,就算做一些事,皇上知道了也不一定會怪罪,畢竟,這孩兒太慘,若沒有人幫襯,皇上反而不悅。何況,皇上到底讓不讓他繼位,也還在兩可之間,隻要不出格,有些事情可以做。


    此時再看看景王那一臉與年齡不稱的滄桑,心下又是一慟:那嚴家也太過分了,競然把一個皇子害得如此淒慘一念至此,他頓感自己無兒無女,大不了就是一身剮,也沒什麽可牽掛的,幹脆就助他一臂之力吧。


    “小殿下,老奴倒是想起兩個人,也不知道能不能用,要看了再說.嗯,一個是李雄,一個是王佐…”


    李雄,王佐?


    這兩人,景王自也聽說過,但卻是另一個時代的人。


    兩人都是錦衣衛,李雄當年排名第四,王佐排名第三,雖然名位很高,但自從嚴嵩當政,皇上重用張二、朱七、徐九之後,這兩人已經寂寂無名。加之,嚴嵩因這兩人都是安陸王府的舊人,自是百般排擠陷害,兩人也早已閑居多年了。


    他最想做的事,第一是登基,第二就是滅了嚴家,這兩件事,自然都需要這種人,當即對著葛景一拜,道:“葛翁,還煩請您老人家多費心”


    “不會,不會的..小殿下啊,你命苦,這時候病好了,也是天意..吉人自有天相,凡事不用操切,靜觀其變就好啊?"


    葛景風燭殘年,再見昔日這個自己視為至親的人,早已感動得一塌糊塗,這時想到朝局昏亂,此人又驀然出現,不是天意,又是什麽?此時見他較之以前,性子的確是變了,又忍不住心痛。


    景王默思一會兒,又問道:"葛翁,還有兩個人,多年沒見了,我也不知能不用,您老幫看看.一個是吳鼎,一個是李爵茂,我在京時都是京營參將"


    葛景怔了一下,倒是想起來,道:"吳鼎倒還是在京營,應該是副總兵了吧?李爵茂嘛,我走時還在禦林軍.”


    好!


    景王頓感振奮,這兩人如果可用,自己手裏就有了禦林軍了,雖然人數不多,但好在是守衛九門的,到時候真有變故,那可是大有用處。


    兩人又談了一會兒,景王又想起幾個文人,但大多數都早早離京,有幾個幹脆就是幫閑一流,百無一用,潦草商量一會兒,也就作罷了。


    次日天沒亮,景王跟著眾仆人一起進府,迴到內室,取出五百兩銀票給那小廝,邪魅笑道:“你昨夜賭了一整夜,倒是發了大財了?”


    小廝本來嚇得要命,自古以來無論被動主動,但凡卷入皇家秘辛者,多數都要橫死,而這景王給自己錢,那就是不會滅口了?


    他撲通跪倒,渾身戰栗,連番磕頭。


    景王陰惻惻笑道:“本王看你運勢旺得很,改日再賭,一定還是贏的小廝這才明白,自己這個替身是做定了,當下隻有一個勁兒地點頭。


    次日晌午。


    裕王再次來到秘宅,早已焦急等候的張二急匆匆迎上來,諸人剛剛坐定。張二便湊到裕王耳邊,低聲道:“殿下,羅龍文托陸炳捎了一句話,說是嚴家不管了,說誰繼承皇位,原本是皇上說了才算的……”


    裕王、沐朝弼、吳繼爵、張溶、尹台幾人幾乎同時怔住。


    沐朝弼沉吟道:“不管了?怎麽可能呢?難道咱們猜錯了?那景王原本與嚴家無關?"


    這個疑問,眾人自也深有同感。


    張溶搖頭道:“不對,嚴家敢放手,那就說明更是吃定了景王,根本就不怕一是吃準了皇上的心思,多半會讓景王繼位,二是拿準了景王,不怕他不聽命於嚴家.那幾個崽子,咱們絕不能放!”


    嗯嗯,沐朝弼憂慮道:"英公所言極是,我看老嚴嵩雖然在乎孫子的命,卻也不至於如此服軟,何況,已經跑了一個,他嚴家不會絕後。這一番做作,反倒說明他們是真拿得準景王的”


    裕王點點頭,想到昔日的案子的確離奇得很,背後多半有不為旁人所知的秘密,嚴家多半是拿得住那個景王的..如此一來,他嚴家倒是穩坐釣魚台了?


    他踱了幾圈,感覺到自己已經十分危險,群臣百官被嚴家操縱,已經逼到了司禮監門口,下一步就要恢複內閣,而內閣一旦恢複,自己這個監國太子就成了天大的笑話。


    皇上在重重逼迫之下,說不定就讓景王做了太子,以此解決朝政停擺、流言動搖的危局這一節,在場幾人自是人人清楚,可無奈嚴家太過狡詐,翻來覆去地利用流言,又操縱百官,使得局勢越來越膠著。對裕王越來越不利..如今,流言越傳越洶,加上戒嚴之下,百姓怨恨,都把氣出到了裕王頭上。幾人在外麵奔走,聽到的訊息實在已經非常不妙。


    此刻,嚴家稍微退了一步,幾人就像被人摁在水桶裏,這時終於抬頭透了一口氣,都覺得似乎該做點什麽了。


    眾人之中,尹台對裕王最是感恩戴德,也最能感同身受,最近深思局勢,已篤定裕王隻有一條路可走,此時見他頗為勃動,當即挺胸道:“殿下,小臣有一句話要說?”


    哦?


    幾人都看著他。


    尹台毫不在乎,坦然道:"殿下,所謂快刀斬亂麻!我們一直被嚴家逼著走,如今已經逼到了山窮水盡.司禮監那邊但凡有一點鬆動,朝會重開、內閣複行,則監國一事,形同虛設,必成天下笑柄!”


    他說著說著,便激昂起來,聲音越來越大:“自古以臣淩君者,未見有如此者!這不是謀反,天下就沒有謀反之說了!殿下,小臣以為,殿下如今岌岌可危,非行斷然之舉,絕難挽迴!”


    斷然之舉?


    幾人聽得驚異無比。


    沐朝弼奇道:"何為斷然之舉?"


    尹台慷慨道:"殿下、各位大人,小臣以為,群臣傳布流言、逼退陳閣老,又挾持徐階違製擬票,全然無視太子監國乃是天憲!此等悖逆犯上之行,豈能不究?殿下,如今形勢緊迫,聽說遼東也有異動,到時候內外交迫,皇上一旦鬆動,殿下必定被廢啊!”


    這番話,自是戳中了裕王最深的心思,脫口道“然則,如何?"


    尹台沉聲道:"先前張大人已經查明,傳布流言、串聯朝臣者,乃是葛守禮、白啟常、馮恩等人,背後則是嚴家諸臣..小臣以為,可以煽亂朝綱之罪,將葛守禮、白啟常、馮恩幾人下獄,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這?


    幾個老司機也都懵了一這人怎麽那麽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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