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潮勝念及34代人在越西縣抬不起頭,而大明的天下卻有好大1部分是他俞家的貢獻,至少巢湖水師中的主力,等於是白送給太祖的,而榮華富貴僅僅1代就鏡花水月了,如何不哀歎?


    至於建文帝,在他們幾代人看來,完全就是無辜的,至少發心是沒有錯的,難道說他是皇太孫,也想著拆了大明朝的台子不成?至於說黃子澄那幾個人,雖說草率淺薄,可那也是純儒,依照修齊治平的古訓行事,難道真是十惡不赦?


    那燕逆就沒有錯?他暗中陰結外敵,在王府中養私兵,難道不是早有預謀?再說那姚廣孝,本就是個妖僧,唯恐天下不亂,難道就沒有教唆燕逆?永樂隻說姚廣孝如何好,可那畢竟是個佛僧啊!聖人之道呢?聖人之道去哪裏了?


    這番心思,在幾個人的家族裏,可謂是常年發酵,這時俞潮勝1句誅心之問,自然是觸發了共同的隱痛。


    沐朝弼哀歎1聲,道:


    “老俞啊,過去的事,說那麽多作甚?2百年了,45代人都過去了,就算想不通,又能怎樣?那燕王畢竟也掃了北嘛,大明朝也沒有耽誤吧?依我說,想這些都沒用!要想啊,就想想裕王爺,到時候登基了,也給這位1個名分,給大家也都複了爵,也就是了……”


    王材聽了,立馬覺得不對——


    這沐朝弼怎麽抓不住重點?這次小閣老點明了要把祭奠搞大,那就是要對付變法啊,如果能在這次就把朱墨給做了,皇上必定攤牌,到時候就1不做2不休,直接來個內禪,裕王1登基,就什麽事都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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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當即道:


    “公爺啊,你也想要替那些勳臣想想……太祖既然指定了太孫即位,那大家都得輔佐啊,這難道不是臣子的本分嗎?怎麽最後忠心的反倒禍及子孫,從逆的那幾個卻享盡了榮華富貴?這哪裏還有天理?再說了,太祖為何讓太孫繼位啊?那就是要讓太孫迴歸正途……太祖自己都說了,後世不得再用重典治世,大誥也不許再用,那不是明擺著的嗎?可那燕逆,為了1己之野心,對群臣是百般鞭撻,偵騎遍布天下,宦官殘毒百官,那才是亂了太祖的遺訓啊!


    公爺,不是我要來做說客,此次來雲貴,得你百般照拂,我就掏1句心窩子裏的話——


    公爺啊,那朱墨不能留啊!有他無你,有你無他啊!你想,他那個變法,早晚都是要動到你們頭上的!上迴,漕運那事,他就把矛頭指向了武定侯啊!再說他這次來雲貴,所為何來?你們都知道嗎?公爺啊,我來你這裏,吃得好、玩得好,自也不能害你不是?那朱墨這次來雲貴,就是專門整大夥兒的……”


    嘶!


    幾個人頓感緊張,猶如身邊吹來了1股陰風。人人念及朱墨的毒辣,竟真的有點害怕了。


    沐朝弼自然是猜到朱墨來雲貴多半是為了查什麽把柄,此時見王材這麽1說,便問道:


    “子難啊,小閣老那邊怎麽說?”


    王材道:


    “本來我也不該說,可此情此景,又怎麽能不說呢?各位啊,那朱墨來雲貴,據宮裏的人透露,是因為杭州織造局查出了1些貓膩,說是有1張什麽清單,牽扯到了劉伯躍大人采辦的差事,又扯到了杜泰等幾個中官……那朱墨在杭州往海裏花錢,到處打聽,想必是要對那些太監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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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小閣老親口告訴我的,而我自己呢,卻不這麽看……我總覺得,他是衝著你們來的……也不知道對不對?反正是掏心窩子的話!”


    嗯嗯,


    沐朝弼拍拍他肩膀,道:


    “子難啊,我們都很承你的情……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你既然說開了,我也就不隱瞞了。子難啊,我打聽到,朱墨在安順、烏撒,也是到處打聽,不過打聽的主要是貢品的事……這麽合起來看,他應該是來查貢品走私的……”


    對對,


    眾人點頭之際,王材道:


    “應該就是了!這貢品走私也不簡單,能扯出來不少人,單說那陰沉木,就扯著俞侯爺家,加之,這又是采辦,那幾跟劉伯躍大人有關,跟劉大人有關,就是跟小閣老有關,而最後呢,線頭又是在織造局……各位啊,這就是問題啊……”


    他說罷,冷笑1聲,聽得眾人心頭肉跳。


    沐朝弼點點頭,忍不住對他刮目相看,深感此人果然是個人才,怪不得小閣老會排他過來遊說?就這番思路,就十分清奇,果然是很有點意思……


    他給王材斟了酒,又問道:


    “子難啊,依你看,朱墨下1步又會如何呢?”


    王材輕哼1聲,道:


    “公爺,恕我直言,朱墨下1步,不1定會動太監,反而是要動你們這些勳臣啊,而且勳臣之中,他不會先動靖難功臣,反而是要動在座各位啊!”


    俞潮勝聽他言帶挑撥,譏誚反問道:


    “為何就先要動我們?難道是捏軟柿子嗎?”


    沐朝弼、廖鉞、付應芳幾個也是笑盈盈看著他。


    王材便道:


    “各位,你們想啊,織造局如今的總管楊金,那是呂芳派下去的,在織造局已經十幾年了,動楊金,那就要扯到呂芳,他朱墨能幹這事嗎?在公爺麵前,我也不瞞著,要說貢品走私,誰不做啊?就我所知,李庭竹、劉世延、郭琮、朱希忠幾個,哪個不沾點邊?


    但人家是靖難功臣啊,那朱希忠哪年都跟皇上1起齋醮,又怎麽查?要查的話,上次漕運兌戶暗殺他朱墨,就該查郭琮了,可後來不是沒查嗎?嚴閣老息事寧人,拿了個胡植出來給擋住了……


    再說查劉伯躍,那也沒多少意思啊?反正他朱墨是盯著嚴家不放,早晚都是個你死我活,閣老、小閣老也不怕了他。那就剩下誰啊?說句不好聽的,爹不疼、娘不親的,自然就要被朱墨拿出來祭旗了……各位啊,我是話糙理不糙,若有得罪,還請海涵!”


    幾人白了他1眼,自是不悅,但轉念1想,這話還真沒錯。


    那朱墨,無論如何是不會去動呂芳的,他要是這樣幹,皇上肯定就猜疑了,那變法大局就會出漏子。動嚴家,那自然是不在話下,可已經動了那麽多人了,確實也沒多少意思了。那真的就隻剩下建文1係的勳臣了。


    而且,別人不清楚,他們自己再清楚不過,2百年來,這些人大多數也都集中在雲貴湖南1帶。他朱墨哪裏不去,偏偏來這裏,又查東查西,那還不是為了對付大家?


    沐朝弼本來已經對朱墨平息了惡感,這時又自上了頭,哼了1聲道:


    “那要看誰才是軟柿子?!”


    對!


    俞潮勝也道:“那朱墨派了個人在安順,這幾個月都在背地裏查我呢!哼!要不是想問公爺1句話,我早就把那猥瑣書生扔大渡河了!”


    沐朝弼頓感窩火,道:


    “他到底要幹什麽?怎麽就跟咱們過不去?說到底,咱們也沒惹他啊?他在東,我們在西,誰也沒犯著誰啊?這朱墨,簡直欺人太甚了!”


    幾人之中,


    付應芳沉默寡言,卻是十分的冷靜,這時見王材挑撥得厲害,可不能被他賺了,當即提醒道:


    “公爺,依我看,朱墨查歸查,卻不1定會動……畢竟,咱們也沒礙著他什麽呀?他自在江南變法,咱們在雲貴戍邊,本就是河水不犯井水嘛……公爺,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嗯嗯,


    幾人聽他這麽1提醒,瞬間氣消了些。


    沐朝弼道:


    “子難啊,你的好意我們都知道,小閣老的意思,咱們也明白……咱們幾個人的心呢,你也都看見了……子難啊,先別迴京,在雲貴待1陣子,我們幾個都盡盡地主之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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