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迴到家,一切都還是老樣子,倍感溫馨。


    宅了一天。


    次日到內閣見了徐階,一番客套,徐階拿出一份邸報,憂道:“朱學士啊,江南這件事,老夫看著很奇怪,你也來參詳一下?”


    朱墨嗯一聲,拿起坐下細看。


    大明的內閣其實很小,就在紫禁城一個角落裏,二百來個平方,平常就是幾個輔臣和舍人辦公,六部的人有事才會來一趟。徐階的位子靠近裏端,因此也很清靜。


    此時,


    高拱、李春芳也走過來,慢慢品著茶。


    邸報寫道:


    “烏程縣急報:


    南潯董姓縉紳投獻戶楊某娶妻,縉紳次子董宏因醉逼堅新婦,新婦次日投井而死。董宏供認不諱,家丁羅某等六人亦畫押,親友數人皆為證人。縣令王昌審畢,交湖州府上報刑部,人犯因醉酒無知,交保迴家待審。渠料數日後,投獻戶楊某當街鳴冤,佃戶張某、契奴王某等糾結無賴,圍攻董宅。董氏家丁數十人與之對峙三日放去。


    縣令王昌告示眾民:案件無屈,靜待刑部批複,不可作亂雲。而契奴王某等遂煽動數鄉奴仆,相約至主家撕毀賣身契,人數多至千人。縣府告之不可,而王某等皆曰:何故奴辱我?今天下變法,複太祖之製,佃戶奴仆皆無憑據,吾等將自謀生雲雲。事遂不可收拾,蔓延所及,已多達七八縣。烏程知縣王、湖州知府萬。”


    朱墨對這事自然不覺新鮮。


    須知,


    這隻是個開頭而已,再過數十年,江南的奴變可就大了去了。


    “徐閣老,此事有什麽蹊蹺嗎?”


    徐階鋝須道:“蹊蹺倒是說不上,可聲勢甚大啊……朱學士,不瞞你說,我老家鬆江府也有人鬧啊,都找到我這裏來啦……”


    哈哈,


    高拱、李春芳笑了起來。


    朱墨也笑道:“這種事嘛,總是一下子就鬧起來了,還真是個麻煩……不過,眼下也沒有到作亂的地步吧?”


    高拱插嘴道:“那倒還沒有……朱大學士,可保不定就到了那步啊,咱們也不在跟前,誰知道呢?”


    “那,你們幾位大佬的意思是?”


    徐階沉吟一會兒,答道:“這裏也沒有外人,老夫就明說吧,我是擔心有人做文章啊……又是江南地麵兒,又是好幾個縣串連……”


    朱墨想了想,又仔細看了一遍,其中提到的敏感之處,無非就是那個領頭的說到了“複太祖之製”。這個其實很平常。


    試想,


    明朝初年,太祖廢除了主仆關係,是永樂帝將叛軍家屬打入賤籍的,這才開了個壞頭。老百姓懷念太祖,自然無可厚非。然後又說到變法,那可能是受到織造產業的影響,也想致富發財嘛,那又怎麽呢?誰還不想過個好日子啊?


    要說嚴世蕃搞事,那是一定會搞的,可如今大勢已經有了很大改觀,宣大這邊一戰定乾坤,也今非昔比了,還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他笑笑道:“徐閣老提醒的是,不知還有什麽吩咐?”


    李春芳為人隨和,當即拉著他坐下來,聊了許多家常。


    ……


    與此同時,


    玉熙宮。


    呂芳看完吳明、吳亮的密報,摘掉老花鏡,深深歎了口氣。這一次是是真忘了掩飾,自然就被嘉靖聽到。


    “又出什麽事了?”


    呂芳輕聲道:


    “本來不敢打擾皇上仙修,可這事兒還著實有點奇怪了……萬歲爺,江南奴仆和佃戶又鬧事,可蹊蹺不在這裏,奇的是,他們打出了太祖爺的旗號來,說是太祖當年就廢除了主奴,如今怎麽自個兒又成了奴?這就不服,圍著幾個縣衙鬧騰呢……”


    嘉靖對此像是毫無興趣,沉吟一會兒,反而笑道:


    “朱墨該迴來了吧?”


    呂芳也笑起來:“朱七說了,昨晌到的。一到地兒,就找朱七打聽嚴世蕃家的一個老媽子,說是跟大同那個代王妃有關……”


    “那有什麽稀奇?嚴世蕃籠絡人,不就靠這個嗎?”


    嘉靖不知何時已經站起來,踱步接道:


    “宣大的人都換了吧?”


    “能換的,倒是也都換了……楊選他們幾個革職了,宣府那邊兒的巡撫也換了人,一些參將也都換了,都是裕王按照皇上的意思,讓徐階他們選的人。奴婢也看過,跟嚴嵩他們沒關係。”


    嘉靖悠悠歎了口氣,又道:“宣大不能再出事了,李文進、馬芳他們還是靠得住的……其他人暫時不動了,叫他們在江南盯緊一點,萬一出了大事,就叫譚綸和胡宗憲處置。”


    “奴婢明白。”


    “那個代王妃的名號已經廢了吧?”


    “徐階遞上來的,已經廢了,還有,萬歲爺,那個饒陽郡王?”


    一提到皇族,嘉靖神色就大為不悅,道:


    “到了鳳陽高牆,叫吳風親自去審,誰也不許說半個字……朕倒要看看,他們這些人到底要幹什麽?另外,朱七不是說那個什麽玉扣什麽的,是景王府的嗎?叫他們去安陸州看看,景王瘋了好幾年了,怎麽又鬧出來那麽多事?”


    呂芳感覺嘉靖的怒意已經上來,趕緊道:“奴婢這就叫吳風下去看,然後再去鳳陽……?”


    嘉靖對這事,實在相當惱怒。


    因為景王在發瘋之前,就曾經有奪嫡的念頭,自建了一批班底,幸好暴露得早,否則裕王早就被害了。這時想起景王的東西出現在嚴家有關的人身上,還牽扯著俺答、白蓮教什麽的,頓時大為氣惱。


    “呂芳,叫他們多去查查,那些皇族一個個都封了王,還正事不幹,都查清楚了,朕也該好好整治一下了!”


    “是。奴婢明白。”


    而就在這時,


    呂芳一晃眼,正見吳風卻突然出現在殿外,伸頭張望。當即大怒,三步兩步走過來,斥道:“不懂規矩!”


    吳風卻抹了抹額頭上的汗,低聲道:“呂公公,饒陽郡王,饒陽郡王在路上暴死了……”


    啊?


    啪塔一聲。


    呂芳手裏的老花鏡掉下來,脫口道:“在哪裏?”


    “在徐州城外三十裏,一處驛站。”


    “怎麽死的?”


    “毒酒。”


    吳風跪在殿中,一動不動。


    呂芳一個勁兒地罵崽子不懂事、不可靠,而嘉靖呢,卻仍是閉目不動,心裏卻是雪亮——


    一條很重要的線索,就這麽斷了。要想再拿住嚴家致命的把柄,就不那麽容易了。而且幾個王爺糾纏在裏麵,恐怕以後也很難查清。


    過了許久,


    他才睜開眼睛,緩緩道:


    “吳風,你現在去安陸州看看吧,看看景王是真瘋了還是裝瘋……又或者是已經死了……”


    吳風一走,


    嘉靖又癡癡望著午後的殿外,輕聲道:“呂芳,走,去看看朱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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