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爺爺可以向以前的同僚求助,可是先不說自家爺爺是個硬脾氣,現在他身世不明的流言甚囂塵上,爺爺一定也是為了他的顏麵,不願他的事在官家裏被人渲染,甚至成為笑柄。


    顧行朗幾乎要為這一幕殺死自己,他知道早上那碗清粥裏的菜葉哪裏來的了。


    原來在他醉生夢死的時候,他的爺爺竟是以這種屈辱的方式在延續他的生命,用慈祥與寬容期待著他迴到正軌。


    明明有人這麽的愛他,他為什麽會覺得全世界都拋棄了他呢?


    隻見顧天雲撿拾了幾片還堪入口的菜葉時,酒樓的後院打開了,一個跑堂打扮的年輕人,一臉嫌棄又兇惡地對著顧天雲不知說了什麽,接著就看到顧天雲不停的點頭哈腰,仍堅持要帶走那幾片爛葉子,那跑堂的居然就迴頭尋來了一根棍子,一副要揍人的樣子。


    顧行朗怎麽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他連忙衝了過去,在棍子落在爺爺背上前,緊緊抱住了他,接著他感覺到背上傳來劇烈的疼痛,那跑堂的似乎憋了一肚子氣,徑是往死裏打。


    「我打死你!打死你!你這偷菜的老鼠,天天來還當我們不知道,就算是爛葉子也不給你,居然還有幫覽!」


    祖孫兩人抱頭鼠竄,一路被追打到了巷口,那跑堂的才吐了口口水,轉身迴到酒樓。


    顧天雲一知道護著自己的,居然是他以為這輩子都要廢了的孫子時,緊張地把他從頭到腳仔細察看了一番。「行朗,你怎麽來了?沒有傷著哪裏吧?那店小二怎麽那麽狠呢……」


    顧行朗深深地望著爺爺,難過地道:「爺爺,為什麽你要……」


    顧天雲自然知道孫子想說什麽,他雲淡風輕地一笑。「為了活下去,行朗,記得爺爺曾說過的嗎,活下去就有希望。」他疼寵的摸了摸孫子的頭。「隻要你的生活能恢複正常,爺爺就放心了,受些屈辱算什麽?」


    「爺爺……」顧行朗有千言萬語想說,但現在似乎說什麽都是矯情,滿腹的感動及慚愧隻能化作一句,「對不起……」


    「你真正對不起的,是探花那丫頭啊。身為一個婢女,她對你算是有情有義了。」顧天雲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可知道,昨日上門打人的那兩個人,把家裏所有的銀子都搶走了,今天探花又要辛苦了。你因為偷酒常常被打得滿身傷,早晨又宿醉,她平時賺的錢,大部分都給你拿來買傷藥和那些醒酒湯的材料,你知道嗎?」顧天雲在他背上拍了拍。「但她從不喊一聲苦,現在你清醒了,她應該比誰都開心。」


    這一掌拍在顧行朗的傷處上,疼得他倒吸了口氣。


    顧天雲連忙縮手,擔心的問道:「你是不是被打傷了?很痛嗎?咱們先迴家……」


    「不!」顧行朗搖了搖頭,目光望向了遠處,有著殷殷的期盼。「我們去找小木炭吧,現在的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見到她了。」


    他醉得胡裏胡塗的那些日子裏,她推著板車到處尋他,是否也像他如今這般的期待?


    顧天雲聞言,安慰地笑了,眼角都出現了水光。


    這也是第一次,祖孫倆互相扶持著走路,似乎從顧行朗懂事以來,兩人的距離再也沒有這麽近過。


    顧行朗隻要微微側頭,就能看到爺爺斑白的發及充滿皺紋的眼角,那有如白駒過隙的象征,也讓他突然間覺得自己當京城第一紈褲的那些日子,已經離他好遠好遠了……


    「一個一百文,不二價。」


    「我向你買兩個六十文,你還多賣了一個。」


    「唉,這位公子,我這已經是薄利了,如果賣你一個三十文,連材料費都不夠。」


    「你這丫頭怎麽這麽固執?我不和你買,你在這裏站一整天都賣不出去!瞧你臉上有傷,老子看你可憐才和你買的……」


    「公子,我這花樣,保證你跑遍全京城沒有人和你一樣的,你不買很快就沒了!」穆探花對自己的作品有信心,她可是在現代拚布大展時得過金牌獎的大手,還開班授課,即使現在缺錢,也不能低價賤賣了自己的心血。


    「你怎麽敬酒不吃吃罰酒?告訴你,你這醜臉嚇到老子了,兩個六十文你非賣不可,否則我砸了你的攤子!」


    由於她的攤子已經擺了好一陣子,在京城平民間的仕女圈也打出了一點名氣,這名男子便是想買來討好自己在怡紅院的相好,想不到這織品一個就要花掉他一天的薪俸,他自然不願意,所以才打算用強。


    原以為她會嚇得屈服,想不到她忒是強硬,一文錢都不肯減,這令他惱羞成怒,不僅言語汙辱還想動手,心忖反正一個弱女子,他就算動手揍了她或搶了她的織品,料她也不敢還擊,於是他的手高高舉起,就要落在她的臉上。


    穆探花驚慌地伸出雙手想要阻擋,突然一抹黑影罩了過來,一把撞開那個男子。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她倒抽了一口氣,一時間不知該怎麽反應,隻能呆呆地看著本想打人的男子摔了個大馬爬。


    男子快速的站起身來,怒極的大罵道:「哪個不長眼的敢撞老子……他娘的,居然是個乞丐!」


    男子身前站著個衣著襤褸、身上帶傷、一頭亂發蓋住半張臉的邋遢乞丐,他巧妙地擋在穆探花與男子之間,令男子無法再動手。


    強買的行動被破壞了,還引起附近路人們的注意,已經有不少人把好奇的眼光投向小攤子這裏,男子一肚子火自然全算在乞丐頭上,再次揮拳想揍人時,那乞丐突然大聲叫道——


    「打人啦!有人強買東西不成要打人啦,連女人都打,算不算男人啊!」


    聞言,男子一個拳頭懸在頭上,尷尬得不知該不該打下去。


    果然,圍觀的民眾立刻竊竊私語起來——


    「那不是葫蘆巷的王三嗎?怎麽又在欺負人了?」


    「你們沒聽那乞丐喊的?王三要強買人家的織品啊!他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王三臉色乍青乍白,對著乞丐怒道:「該死的乞丐!老子還非打你不可!」


    他的拳頭用力揮出去,可就在拳風堪堪來到乞丐的臉旁時,乞丐的聲音霍然轉小,冷冷地道:「我已經知道你是葫蘆巷的王三了,難道你要我告訴你老婆,你在怡紅院的老相好是嫣紅嗎?」


    那乞丐沒說的是,自己以前在怡紅院吃香喝辣時,可也不是隻顧著玩女人,四麵八方的信息與客人,他可是默默地全記了起來。


    王三是個懼內的家夥,一聽乞丐的威脅,立刻嚇得收了拳頭。他不知道眼前的乞丐怎麽會知道那麽多,但現在他也沒興趣打聽了,冷哼一聲,撂了幾句狠話便拔腿就跑,連織品也不想買了。


    旁觀的群眾見這場鬧劇散了,沒熱鬧可湊也三三兩兩地離去,最後穆探花的攤子又恢複了平靜。


    「你……少爺,你怎麽會來?」穆探花神情複雜地望著顧行朗。「怎麽又打得一身傷呢?該不會你又去偷別人的酒了?」


    她撩開他的頭發,卻意外看到他的眼光不似以前那般混濁不堪,反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沉靜,代表他趕走那個強買的男人,從頭到尾都是清醒的。


    確實,方才趕走那男人用的手法,確實是他以前當紈褲時常用的手段,這麽說,他是特地來救她的?


    「少爺,你醒了?」穆探花驚訝地瞪大了眼,目光難掩驚喜與緊張。


    顧行朗沒有迴答她的話,隻是默默抬起她的臉,將她臉上的布巾拉開,她有些尷尬的別過頭,他卻堅持地輕輕扳迴她的臉,欲言又止地凝視著她頰上的傷痕,不發一語。


    穆探花被他看得臉都熱了起來,這是第一次,她真的感受到他眼神中的溫柔與憐惜,這絕對是一個男人看女人的目光。過去她與他拌嘴那猶如打情罵悄的互動,有時難免帶著一絲絲曖昧,但直到現在,她才真的由他的眼中察覺,他對她一定是有感情的,不過她很難說清楚這是愛情或是同情,又或是其它更多的情緒。


    「我來帶你迴家。」良久,顧行朗才冒出這一句。


    她深深望著他,肚子裏原本對他的怨、對他的氣,還有對他的失望,突然在這一瞬全化成了一抹微笑。


    「好,我們迴家。」


    顧行朗、顧雲天和穆探花三人迴到家時,已然夕陽西下,穆探花因為顧行朗的變化心情大好,正想煮一餐慶祝一下,但她才剛想走往廚房,突然尷尬地止住腳步,退了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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