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的也不是什麽好酒,就收你們十兩銀子就好。」大漢與同伴交換了個眼神,眼底閃過一絲精光說道。


    「十兩?」穆探花瞪大了眼,接著苦著臉道:「大爺,你看我們家這景況,怎麽可能拿得出十兩?」


    大漢皺起眉。「那你能拿得出多少?」


    穆探花在懷裏掏了掏,取出一些碎銀和銅錢,之後一咬牙,從桌上的包袱裏拿出一個小包,這是她這陣子賣織品的全部收入了。


    她攤開小包後,那大漢眼見裏頭似乎有不少錢,一伸手便搶了過來,還故作大方地道:「算了,今天老子大發慈悲,就這些好了。」


    事實上,包裏絕對不到十兩,但顧行朗欠的酒錢,也遠低於十兩銀子,包裏的錢用來墊付綽綽有餘了。


    穆探花被搶了錢,伸出手想搶迴來,卻讓兩名大漢的惡形惡狀逼退,但她仍鼓起勇氣懇求道:「兩位大爺,至少留點銀子讓我們晚上有飯吃。」


    「你們欠的錢都還不清了,還想吃飯?」大漢冷笑了兩聲,也不理會她,拿著錢便與同伴轉身離開了。


    見他們離去,穆探花長籲了口氣,這才覺得腳軟,差點跌坐在地上。


    顧天雲見她一副虛弱的模樣,連忙問道:「探花,你沒事吧?又是你解決了行朗的麻煩,真是辛苦你了。」


    「老太爺,我沒事……」


    她話還沒說完,原本蜷縮在地上的顧行朗慢吞吞地站了起來,但他並沒有察看她的情況,也沒有看顧天雲一眼,隻是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酒瓶栓子,咕嚕嚕地喝起酒來。


    穆探花真的受不了了,為了這瓶酒,她差點被人揍,辛苦賺的錢被搶走,接下來幾天的吃食都沒了著落,但他卻隻記得要喝酒!


    她衝上去想奪走他的酒瓶。「少爺,你別再喝了!這樣渾渾噩噩的日子,你究竟要過多久?!」


    顧行朗不理她,閃過了她的手,繼續灌酒。


    他那無動於衷的樣子,讓穆探花氣得眼眶都紅了,她不顧一切地抓住了他的酒瓶。「我看你再喝!再喝!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多擔心你?每迴你出去喝個爛醉,被打迴家,老太爺幾乎是徹夜不能眠……」


    顧天雲見狀也急忙勸道:「行朗啊,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顧行朗此時早已喪失理智,他想喝,因為酒可以麻痹他的感覺與思考,他便不用麵對自己已然窮困潦倒的事實,這是他唯一可以逃避的方法,雖然酒醒後的痛苦是加倍的,至少酒醉時的他什麽都不知道。


    現在卻有人想搶他的酒,等於把他這層薄薄的保護罩打破,自然惹得他大怒,他用力想掙開,對方卻死不放手,他一個使勁,酒瓶居然就這麽摔碎在地上,碎片四散飛射,酒水也灑得滿地。


    穆探花悶哼了一聲,退了一步。


    顧天雲看著兩人爭吵的結果居然是這樣,當下驚得呆住了。


    顧行朗才不顧自己幹了什麽好事,他見到地上破了一半的瓶子裏還有些殘酒,就想撿起來繼續喝,這時候突然啪的一聲,劈頭而來的一個耳光響亮地震住了他。


    「誰……」他的怒火再也壓抑不住,抬頭想看究竟是誰如此大膽,卻見到穆探花的手舉在半空,而她小巧的臉蛋上居然有一道傷口,還不停流著血,想必是方才酒瓶破掉時劃傷的。


    這畫麵猶如一支大槌狠狠地敲在顧行朗的腦子裏和心裏,令他大受震撼,突然像有什麽梗在他的喉頭,讓他動也動不了,話也說不出。


    他終於清醒了,卻是如此極端的方式,他明白了眼前這個小木炭為了阻止他喝酒,連女孩子最在意的容貌都顧不得了,這是多麽大的決心與多麽大的傷心才做得到?


    「你鬧夠了嗎?!」穆探花哭喊道,現代的她,說不定都不知道死在哪個角落,想想就夠悲哀的,他居然這麽不尊重自己的生命!「你想死,怎麽還要拖累一家子人?隻會對關心幫助你的人發脾氣,你怎麽不去對那些設計陷害你的人發脾氣?」


    這是顧行朗第一次看到她哭,一種心揪在一起的感覺令他快要無法唿吸。以前不管她被他欺負得多慘都沒哭,甚至他幫她父母下葬時她也沒哭,現在居然為了他的墮落而哭了?


    他一直壓抑著、忽視著的愧疚感及羞恥心,此時如火山噴發般在他心裏炸了開來,讓他不敢直視她的雙眼。他以前是保護她的人,現在卻成了傷害她的人,甚至他還要靠她保護,否則方才他已經被那酒坊的大漢打死了。


    「行朗,夠了,你再這樣下去,爺爺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你清醒的那天了,難道你要看大家都死在一起,你才肯覺悟嗎?」顧天雲上前,抖著手推開了顧行朗,似乎怕他再對穆探花做什麽。


    他攬著她的肩,將她帶迴廳裏,隨便拿了塊布巾替她壓著傷口,除此之外,這屋裏也沒任何藥物,好好一個女孩兒,說不定就因為孫子的魯莽而毀了容貌,他著實後悔當初不該帶著孫子拖累她。


    顧行朗怔怔地看著這一幕,連爺爺都對他失望透頂了嗎?不再好聲好氣的勸他或是替他說話了嗎?


    一直不辭辛苦幫助他,也是他唯一能依靠的兩個人,現在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了,他心痛得連眉頭都皺了起來。


    如果說他被父親趕出府是遭人設計的,那現在穆探花與顧天雲的心死,就是他自找的。


    他突然覺得要是再繼續待在這裏,他一定會忍不住哭出來,他的心說不定會因為痛楚而停止,他一點也不想從自己最信任的、最親近的兩人眼中,看到一絲鄙夷,若是這樣,他真的會萬念倶灰,隻剩下絕路了。


    顧行朗轉頭衝迴房間,這棟破屋是沒有門的,隻有薄薄的竹簾遮住,但廳裏的兩人都沒有追過去的意思,他們都明白,要把這自暴自棄的家夥從地獄中拖出來,是需要相當程度的刺激,現在就隻能看他自己能不能想通了。


    【第四章】


    隔日,在房裏睡睡醒醒、極不安穩的顧行朗,終於睜開酸澀的雙眼,失神地瞪著破了個洞的屋頂,好一會兒才僵硬地起身。


    這是第一次他起床後,沒有立刻出門找酒喝,隻不過渾身的酸痛與不適,讓他適應了好半晌,才歪歪斜斜地走出了房門。


    他沒看到爺爺和穆探花的人,也不知道他們上哪兒去了,應該說,從搬進這間屋子後,他清醒的日子沒有幾天,自然沒有餘力關心別人白天都在幹什麽。不過他想,爺爺與小木炭現在說不定已經不想理他了,他今天若再出去找酒喝,恐怕醉死在街上都不會有人去找他、用板車推他迴家了……


    才這麽想著,他突然發現桌上擺著兩個碗,一個碗裏是稀到不行的清粥,還摻了兩根菜葉,另一個碗裏則是黑漆漆不知是什麽的湯,但光聞那味道,他就知道那是他以前在顧府宿醉時,穆探花都會端給他喝的醒酒湯。


    顧行朗不用想也知道,那碗粥,是爺爺留給他的,至於醒酒湯,自然是小木炭準備的。上迴廚房燒了,到現在還沒修好,也不知這兩碗東西是怎麽煮出來的。看來他真的太小看這兩個人的韌性與耐性,如果不是至親的人,是不可能有這般的關懷與度量,想到這兒,他頓時覺得鼻酸。


    他慢慢地坐到椅子上,看了看兩個碗,接著拿起醒酒湯,一口氣狠狠灌下,但那嗆鼻與難聞的味道,令他連忙起身衝向後院,朝著空地吐了起來。


    許久沒有正常吃喝的他,自然吐不出什麽東西,但經過這一陣折騰,他突然覺得身子輕鬆了點,不再像昨日之前老像是背了幾千斤重的枷鎖一般。他抬起頭看著久違的陽光,不由得低聲笑了,似乎是要與過去荒唐的自己告別。


    他想,穆探花臉上的那道傷痕,會一直一直在他心裏,直到他能憑自己的力量,抹去它造成的傷害。


    到井邊打了盆水,顧行朗簡單梳洗一番,接著喝下了桌上的清粥,他便想上街找人。隻不過他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隻好瞎子摸象般,走到哪裏算哪裏。


    或許是心有靈犀吧,他才走了沒幾個街口,透過一條小巷,赫然看到爺爺的身影在不遠處,他放下了心中大石,快步走了過去,可就在快要走近時,他難掩震驚地停下了腳步。


    他的爺爺,那個曾經在朝為官,受人景仰,最是愛惜羽毛的顧天雲,此時卻是一身破舊衣裳,站在某個酒樓的後巷,翻著別人的廢菜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小婢養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風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風光並收藏小婢養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