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眼神淡漠,嘴上卻仍親匿,倒是那與平常顛三倒四不一樣的穩重嗓音在說:“我做的白蘭地紅糖烤香蕉好吃嗎?”


    夏可虹別開臉,點了點頭。“嗯。”


    “那就好,你睡吧,寶貝。”他出去了,她聽到他端起托盤,走出滑門外,關上滑門的聲音。


    像是協奏曲進入第二樂章,稍快的慢板。這個夜晚,來得快——不過是一啤酒杯伏特加灌進體內起作用的時間——卻也一個夢拖過一個夢地漫長。


    夏可虹搖頭,心底一陣輕顫。她側臥,微張眸。伏特加的後勁在作怪,床畔桌上一大束紅薔薇曲曲扭扭。那花哪兒來的?宇星洋喜歡鳶尾花,她和他的房裏,一直以來插放的是鳶尾花。哪有什麽紅薔薇?伏特加的強烈後勁在作怪,她把鳶尾花看成紅薔薇。一定是這樣的!閉起眼睛,靠氣味分辨,就行。


    夏可虹閉起眼,伸出一隻柔荑摸著旁邊的枕頭。她想起來了,昨晚,宇星洋要她先休息,一直到天亮,他沒迴她身邊。她吸吸鼻子,薔薇花香奔沁心肺。不去看,嗅覺更加敏感。她有些絕望,強迫自己快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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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幾星期,過得不知今夕是何夕。很久沒等到太陽露雲端了,天無飄雪,就是他說的“晴朗”日,在她眼裏掛了空洞雨簾。


    夏可虹每天仍舊到各個樓層彈琴,彈琴時,她會看著窗外一連十六天的枯燥雨景。晴朗嗎?所以,人都不見了,出去玩?今天一樣,她身邊沒個親人,她真的成了獨立大老板,每天梭巡這個那個樓層。


    “等待太陽”地上共有二十四樓層加天台,除了少數幾個樓層,其他差不多都有豪華餐廳、高級酒吧,她一個地方待一個小時,一天也就過去。祖父在世時說過,“等待太陽”分工很細,有一組人馬負責開關窗,他們每天從一樓開采光窗,開到二十三樓,再關下來,一天也就過了,還有,專門負責揮植物塵埃的六十七人組,這一百三十四隻手在清理、擦拭植物葉片花瓣細灰微塵中,揮擺了時間。“等待太陽”裏,不需要做什麽忘情大事,就算隻是坐在窗邊等待太陽,一天也很快就過了。


    時間本無情,哪有什麽煩惱,心事難忘懷。她走走停停,為彈琴。


    《i\''veneverbeentome》彈唱得有點慘,不是琴音不好,不是歌聲不優,就是氛圍有點灰、鬱鬱寡歡,不像以往的夏小姐。


    十七樓餐廳人員注意好幾天了,新任大老板心情不太好,傳言,是大股東強力介入旅店經營管理,讓她不悅。聽說在2325演出全武行好幾次,弄得餐宴房宛如野生動物血腥狩獵場。


    “bravo!”有人大聲鼓掌。


    那人坐在西班牙大船似的窗邊,側身斜對表演台,臉麵朝窗外銀雨夜色。


    十七樓餐廳中年總管厲眼一望,找到那戴牛仔帽的家夥。無禮家夥肯定是暴徒!


    “bravo!”亂鬼叫,還敲杯子。一堆人跟進,鼓掌、敲杯子、鬼吼鬼叫。


    暴徒!他們的眼睛全沒在看表演者,隻是瞎起哄。


    夏可虹自鋼琴前站起身,像娃娃一樣,眼無神,轉向客座,機械式地拉裙欠身致意,提起隨身晚宴包,走下表演台,直接離開這扇形格局餐廳。


    總管不放心,跟上大老板腳步。“可虹小姐——”


    夏可虹旋足,看著這位祖父時代的好幫手——“等待太陽”因為有這些人,她接管起來算輕鬆。祖父把路鋪得平坦,她彈彈琴,觀察人事脈動就行。但,幾天下來,她連這項簡單工作,也做不好了。她向總管鞠躬。“對不起,我今天表現得不好,彈唱莫名其妙的歌曲,困擾你了——”


    “您在說什麽?”總管先生嚇一跳。“您現在已經是旅店大老板了,可虹小姐……”


    夏可虹頷首,露出淡窘、有點淘氣的笑容,迴身走出候位小廳。


    是啊,她已經是大老板了。她應該感謝爺爺搞怪雖搞怪,卻把旅店弄得一番有格調、有秩序,她這個大老板像個無事人。


    複雜的公事一般是堂兄夏初晨在處理,他天生愛勞碌。奶奶來過之後,她已經好久沒見到他。堂姊呢?也消失了。她繼承爺爺的度假郵輪,可能迴海上當女王。爺爺說,她們都是女王,堂兄是他培養來輔佐她們、供她們使喚的。後來,宇星洋出現了,也走上與堂兄相同——打理大大小小、有的沒的雜務——的男奴康莊大道。


    旅店是中空圓柱體結構,樓層主廊道大致是弧形迴廊。走過廊彎,夏可虹等著一台行李拖車慢吞吞行經,十繼續往電梯穿堂前進。


    小廳休憩沙發上,有個男人仰著頸,長指按住鼻梁,看來似乎受傷了.


    “你怎麽了?”夏可虹走近,繞過海盜箱櫃桌,探看男人臉龐。“要不要幫你叫醫師過來?”


    “不要緊。我沒事。”皇宇穹放下手來,睜眸盯著懸在上方的女性臉龐。


    夏可虹蹙凝眉。“皇先生……”她沒想到是他,有點不知該說什麽。


    “你好,夏小姐。”皇宇穹挪身坐好——為免撞上她低俯的臉龐,而冒犯,他特意移了一個座席。“抱歉,嚇到你了。”他拿著方巾,拭淨薄唇上、人中處的鼻血。


    夏可虹搖搖頭,在他身旁坐下,美眸看了看他沾血的西裝、領帶。“我請清潔部門幫你處理,順道送一套新的上來——”


    “謝謝夏小姐的好意,但真的不需要麻煩。我迴2319房換就行。”皇宇穹稍微用方巾抹抹領帶和西裝,站起身。


    “你怎麽受傷的?”夏可虹問。她是旅店大老板,有必要知道這種事,才能掌握、並且處理掉旅店內使人致傷的危險物。


    “汪汪……”歡欣鼓舞、帶迴音,繚貫整個樓層廊廳過道的狗吠,代替皇宇穹迴答了問題。“汪汪汪汪汪……”


    夏可虹循聲轉動身子,巨大、閃亮的白影填滿她美眸底連日的空洞。


    “小心!”皇宇穹大叫,手一揚。


    磅地一聲。兩隻拉布拉多飛跳海盜箱櫃桌,千雪壓草屋地重撲在金紅長沙發上,椅腳都位移了,刮出大理石地板的哀嚎。


    “好可怕……”夏可虹撫著胸口,抬眸瞄皇宇穹。


    皇宇穹臉色嚴厲,放開攬護夏可虹身軀的雙手,走上前,揪起兩隻大狗的項圈,對著吐舌眼昏花的狗臉狠瞪。“別像你們的主人一樣找我麻煩。”冷聲強調。“信不信我立刻送你們迴爾麟祖叔公那兒!”與其說罵狗不如說背後罵人。


    皇宇穹不爽皇夏生很久了。這幾星期,他陸續處理皇夏生遷居無國界之事,人用的東西大半尚未進2319,他轉而命令他先把寄養在他父親宅裏的兩隻狗解放出來。


    兩隻畜生初嚐自由滋味,失控忘形,一下船,他幾乎揪不住它們。一隻狗是犬,兩隻狗就是猛獸令人哭。


    皇宇穹拖著兩隻“瘋”狗,搭電梯,好不容易一路沒事,平靜中,上到十七樓,可能先前有人按鍵等待,卻搭先來的一台走了,門開,無人。兩隻狗看到鐵柵大開,興奮猛跳,撞得他暈痛一陣。待他迴神,血已從他鼻腔滴出,他走到電梯外,不見狗影……


    “它們好像很頑皮……”夏可虹出聲。


    皇宇穹抓緊兩條皮革狗煉,微微施力,讓兩隻狗離開沙發,乖乖伏地認罪。“失禮了,抱歉。”他說。


    “別這麽說。”夏可虹蹲下身,摸著兩隻狗兒壯碩的頭頂。


    那狗兒昂首,舔她的手。“汪、汪。”齊聲吠叫,搖尾巴。


    夏可虹笑了起來,柔荑環住兩隻狗的脖子,美顏擠在它們之間,說:“好可愛,要乖喔,乖一點,姊姊就買牛肉幹請你們吃。”


    “汪——”開心擺尾。還真聽得懂人話呢!


    夏可虹親了親它們,直說可愛。


    “夏小姐很喜歡狗?”皇宇穹垂眸,聲音若有所思般的低沉。


    “嗯。”夏可虹應聲,說:“我爺爺以前也養了一隻,叫‘貝多芬’……它們呢,叫什麽名字?”她仰起臉龐看皇宇穹。


    他說:“summer、rainbow——”


    “汪、汪。”兩隻狗唿應他。


    夏可虹愣了愣,發現它們戴的項圈都鑲了鑽,光彩閃耀。“這是皇夏生的狗?”她喃喃低語。為什麽叫做summer、rainbow?故意的嗎?“是最近才養的嗎?”又問。


    “夏生叔公養狗好些年了。他說心煩需要狗,要我先把它們弄過來。”皇宇穹轉述皇夏生說的話。


    “他人呢?”話到了舌尖,就竄出。“我好幾天沒看到大股東了……”夏可虹不明白自己幹麽說這些,好像有一枝無形的筆在她腦海寫好台詞,她照念出來而已。


    “他晚上會迴2319房——”皇宇穹頓了頓,看看腕表,說:“這個時間差不多都在。夏小姐有事找他嗎?”


    夏可虹美顏一恍,猛搖頭,逕自走向電梯,碰了觸控鍵,門立即滑開。她走進去,也沒向皇宇穹道別,或問他要不要共乘,便關了門,上二十三樓。


    迴2325房,她刻意不走近路,近路會經過2319房所在的廊彎。她寧可走遠,行過一問間客房門口,反正她是大老板,巡視旅店是她的例行工作。


    他有什麽好心煩?說什麽要和她一起管理旅店,那天之後,就不見人影。她何必去找一個向來主動纏她的無賴痞子流氓……


    皇夏生,你這個渾蛋,真下地獄去了!我夏可虹會獨撐“等待太陽”,在這極寒之地一片燦爛!


    “汪、汪……”


    2325房門前,夏可虹聽到狗叫聲傳來。那大概來自2319,畢竟這兒與那兒僅一彎廊道、五間房之隔,皇宇穹上樓走近路,當然飛快幫他送狗解心煩。


    從晚宴包裏取出鑰匙,夏可虹準備打開2325房大門。門沒鎖,自動開了。


    “汪!”兩隻大白狗坐在玄關。


    夏可虹嚇到了,趕緊迴身看門號。鑰匙沒用上,也許她真走錯門!


    “2325”鬥大的金色數字,熠熠折光。她哪會看錯。


    “可虹,你迴來了,”似乎好久不見的宇星洋,出現了。“大家都在等你。”他接過夏可虹的小晚宴包,幫她把肩上的珊瑚紅披巾拉整好,牽著她的手,往拱門走。


    兩隻拉布拉多跟在她旁邊,偶爾磨蹭她修長的腿側。她在拱門小廳裏,停下腳步。


    “怎麽了?”宇星洋迴眸。


    夏可虹望著他。“為什麽是‘大家都在等我’?”大家是誰?明明是他們一聲不響地消失,現在又一聲不響地出現,還說大家都在等她?“你去哪裏?在哪裏等我?”她擺開他的手,退一步看他,像看一個陌生人。“你們都一樣,高興的時候,逗逗我、親親我……然後莫名消失……我一個人嚐苦悶滋味,你還有狗狗陪解心煩……”她說著說著,語無倫次,哭了起來.


    宇星洋皺了一下眉。他沒聽明白她的遷怒詞,伹他的確有對不起她之處。他掏出方帕擦她的淚,說:“抱歉,可虹。有點事……初晨要我去處理——”


    “嘿,臭小子,你在幹麽?”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溫柔安慰。“這種事不需要你處理。”皇夏生站在拱門小廳通口,客廳那方燈光將他挺拔俊昂的身形,投射成壁畫中雪山飛馬背上的王。


    “皇夏生!”夏可虹叫了他的姓他的名,抹掉淚,倔強地說:“你在這兒幹麽?你走錯門了!帶著你的狗迴2319去!”


    兩隻拉布拉多一直討好地、撒嬌地黏著她。那個男人正一步一步靠近她。


    “寶貝——”他親匿而懶洋洋地喚道,伸手將她拉離宇星洋身旁。“別那麽說宇穹——他是我們的乖侄孫,不是狗。”強壯手臂在花襯衫衣袖的掩飾下,很容易讓人降低防備。


    夏可虹毫無掙紮,讓皇夏生的大掌搭攬在自己纖秀的肩頭,被他帶著,走入客廳。


    看著那兩人背影,宇星洋垂眸,隨後默默跟進。


    果然大家都在。


    適才遇見的皇宇穹也在。他是最不相關的人,站在最遠的位置,倚著客廳出入口梁柱。


    夏初晨坐在最靠壁爐——主人位子——的高背單人沙發裏,俊顏沉著一種深思色澤。


    爐火爆裂出木柴淡香,有海冰蒸溶的鹽味兒,今晚燃的莫非是荊棘海漂流木?所以,沒那麽溫暖,卻是絲絲冷淒。


    中央矮方桌對角的法式午睡沙發裏,夏明燦右小腿打石膏,左腿如故,穿著漂亮的過膝長靴,半坐半臥著。


    夏可虹震了一下,擺開皇夏生,穿過矮方桌與長沙發平行隔道,直走往夏明燦麵前。“你怎麽了?”


    夏明燦有一頁沒一頁地翻著攤在椅麵的雜誌,好幾秒過了,才抬頭瞅著堂妹,說:“受了點小傷!”


    “什麽小傷……”夏初晨開口了,視線淩厲地掃向堂妹。“腳都斷了,還小傷!你想怎樣?真變成殘廢,才高興?”


    “是啊,”無視堂兄怒意,夏明燦存心說:“我變成殘廢,成天讓人抱進抱出,挺好——”


    “夏明燦!”夏初晨喝道。“你要我送你迴奶奶身邊就是了?”他管不動,好,那就把她送迴去給禮儀專家好好調教!


    “那倒不必,初晨堂哥隻需考慮我的提議就行。”夏明燦嫵媚一笑,垂眸,翻閱自己的雜誌。


    “什麽提議?”夏可虹平聲平調發出嗓音。堂姊剛剛看她的最後一個眼神別有所意……


    “沒什麽提議,我也決定這麽安排。可虹——”夏初晨站起身,像要宣布重大事情。


    夏可虹迴頭,身子慢慢轉正,朝著夏初晨。兄妹倆目光一交遞,他開口:“明燦那艘度假郵輪需要有個人協助她管理,尤其她現在受傷——”


    “所以呢?”夏可虹幾乎猜中堂兄要說什麽了。


    “所以,我打算派星洋上去。”夏初晨轉向正走來的宇星洋。


    那腳步聲幽沉沉,磨在人心上。


    “為什麽?”夏可虹衝口問著夏初晨,眼睛卻不是在看他。


    一雙手從背後放上她的肩。“可虹——”宇星洋溫柔的嗓音近在她耳邊,其實應該有一段距離,少說三十公分。


    她如果轉頭,這距離會消失吧……


    但,偏偏,他說:“我得上船。萬鳴老師在的時候,就說我與初晨必須時時輔佐你和明燦——”


    “那為什麽不是堂哥上船?”她明白的,可還是要問。要一個證明。她自己偷偷窺探的不算,那也許真是一場夢而已……


    “你在說什麽夢話?”夏初晨拉著堂妹,耳提麵命。“我去了,你一個人怎麽管‘等待太陽’——”


    “星洋和我管‘等待太陽’!”不等堂兄說完,她先叫道.


    “親愛的,”皇夏生在這時悠然出聲,走到她麵前,隔開堂兄,撥掉她肩上原本溫暖的重量。“這就不必了。”他的視線越過她頭頂,再迴瞥堂兄,說:“別忘了本大爺是旅店大股東,你們一頭熱作啥決定?在我看來,你們倆都上船,我和可虹管‘等待太陽’。”他俯下臉,吻她的唇。


    “汪汪汪汪汪……”狗兒歡樂地附和主人。人聲消失了。


    “這樣可以吧,寶貝——”隻有他的嗓音,從兩人銜接、交纏的唇舌中傅出。“宇星洋和他的寶貝上愛之船,我們應該誠心恭喜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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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誠心恭喜他們……這麽做,他們一定會成雙成對地離開。當初他們就是成雙成對地來的——


    夏可虹到這刻才迴想起,宇星洋是跟著夏明燦來到旅店,經由夏明燦引薦,成為祖父夏萬鳴的學生。她一點也沒明白古裏古怪的祖父,為何肯收一個不相幹人士為學生?又為何在她和宇星洋交往時,威脅恐嚇宇星洋不準碰她?祖父真的比較疼她、保護她嗎?但,祖父同樣給了堂姊最能發揮她才能與夢想的空間啊!祖父挨不起心愛孫女的懇求,同意一個不相幹人士近身學習他經營旅店的理念——這原本他隻想教予他的孫子。可那是他心愛的孫女帶迴來的人,她還軟言撒嬌地央求——不馴的她,從來不會這樣低姿態對人說軟話——他怎能不言聽計從地接受。她們都是他心愛的孫女,她們想要的,他無法拒絕。她說要和宇星洋交往,他似乎沒同意,隻說她年紀最小最大膽,不像大的,心裏話不直說,東西都給人搶走了……


    她一點一滴拾迴記憶。祖父那朦朦朧朧的話,其實清水透澈。


    祖父的意思不是宇星洋不能碰她,而是他不是她的東西,她不能要!祖父用他的方式保全他心愛的孫女們,卻讓堂姊誤會這麽深。這一切都是她年紀小,膽大妄為所造成!


    今晚,她感謝皇夏生用一個無比淫靡之深吻劃下句點。


    大半夜,夏可虹醒了。她掀被下床,將一邊床幔掛起,走往床尾凳取暖袍穿上。她離開臥房,起居室過道壁燈感應人行,亮了起來。她關上外房門後,那燈就又熄滅。


    客廳好安靜,整個2325籠罩在一種戰後孤城的感覺中,壁爐餘光透藍,像燃燒死屍產生的磷火。


    人都走了,果然都走了。她心上有悵悵殘敗感,輕幽歎了口氣。


    “汪!”高低音部齊並的叫聲。


    夏可虹驚愣,快步走,慌忙尋望——


    在那兒——客廳與拱門小廳通口,兩隻拉布拉多貼心搖尾,靜候她接近。


    怎麽會在這兒?夏可虹說不出話,蹲下身,抱抱兩隻狗兒。皇夏生沒迴2319嗎?他不像其他人,走得不見人影,留了狗兒解她心煩……


    是嗎?


    夏可虹站起身,想去找他問清楚。


    走出2325,兩隻狗兒,跟在她左右。長廊比房裏溫暖,到了2319,那門號折射的光澤,已不隻是金,更多彩,猶如夏之雨後的虹。


    按門鈴前,她垂眸看兩隻狗兒。突然怕那漂亮色澤消失,她放下輕觸門鈴的纖纖玉指。大半夜,人都睡了,何必吵醒。


    夏可虹轉身離開2319,往電梯廊廳走。狗兒搖著尾巴,靜靜跟隨她上二十四樓。出電梯,步上往天台的階梯。


    爺爺從來不介意,她在三更半夜擾他眠,要他唱歌講故事。


    “很糟糕耶……我看你是衰神吧,你一來,你外公變成鑽石也要躲——”


    “明明是你說要上來的。嘖……”男人咧扯嘴角,森白牙齒在牛仔帽陰影下一閃。“的確很糟糕。初晨那小子搞什麽,弄得這麽粗糙……難怪老家夥輕易被挖走——”


    “你們在說什麽?”


    “汪、汪!”


    景霞躍與皇夏生同時迴頭。半夜不睡覺的女神,帶著兩隻守護獸,珊珊凜然降臨人間。


    “喂。”景霞躍曲肘撞一下皇夏生。“大爺……”


    皇夏生攤手,俊顏笑著,迎向正走來天台中央的夏可虹.“親愛的——寶貝——你怎麽了?”他攬住她的身子。“這麽晚了,天台上有不好的幽魂閑逛,我們下去吧。”


    “噢嗚——”


    夏可虹沒講話,倒是兩隻狗配合主人地拉長音嗥叫。像一個信號爆發,夏可虹揮開皇夏生,快步跑往大理石短柱前。


    空空的,一個洞,在大理石短柱上麵圓心——暗黑的一個洞。兩行淚從她眼角緩滑,身子猛顫,雙膝往下墜。一雙手接住了她。“別這樣,親愛的,老家夥是無國界大名人,才有人搶著要——”


    哇地一聲,她掩麵大哭起來。


    “你在幹什麽?”景霞躍急湊過來。“我警告過你不能讓她掉一滴淚的……”終於忍不住了,他伸手欲拍撫小表妹的背。


    皇夏生猛地將她抱起,轉身。“這種事不用你說,本大爺也知道。”他往樓梯口走。


    景霞躍看著男人抱著他的小表妹走進室內,一股慊慊之感湧上心頭,他歎了口氣,摘下帽子,蓋在大理石短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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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把他找迴來的。”男人堅定地保證著。


    她哭著,說:“都走了、都走了,連爺爺也走了……”


    “寶貝,我還在啊。”皇夏生吻著她掩住美顏的柔荑,在那細潤指間嚐到她淚的滋味。


    他把她抱迴他的2319房。


    客廳裏,那個熬夜整理書籍的年輕律師聽見女人嗚咽聲,即從安樂椅站起,視線對住玄關拱門通口。沒一會兒,問題人物出現。


    “你還沒睡?”皇夏生瞥看一眼而已,便抱著哭泣的夏可虹,往房間走。


    晚輩不能插手長輩的感情事。皇宇穹坐迴安樂椅裏,又站立,拿起披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往大門走。這家旅店有二十四小時的鋼琴酒吧,他想去喝個通宵,向琴師點彈《odetojoy》。


    皇夏生把夏可虹放在自己的床上,俯身罩著她傷心發抖的身軀,說:“別哭了,寶貝,我在你身邊。”他握起她的一綹長發吻了吻。


    她放下手,眼迷蒙,對著他搖頭。“你不會離開我嗎?”她今晚受了雙重打擊,好委屈,心快碎了。


    “當然不會。”皇夏生親吻她濕潤的五宮。“我不會離開你,寶貝。”


    夏可虹緊緊抱住他,顫抖著。“你不可以走喔……”


    點頭承諾,皇夏生啄吻夏可虹的紅唇,一次、兩次,夏可虹開始迴應他,探出粉紅舌尖。他輕輕咬吮,深深糾纏,大掌拉開她的長袍,裏麵還有一層,絲柔的,像她的雪嫩肌膚。他撫摸著、撫摸著,直到那翅翼般的係帶自行鬆落。


    一件件衣物蓋去地毯媚豔無羞的薔薇織紋。


    襯衫被解開了,女人柔荑如花盛綻在男人胸膛。


    “寶貝……”他采擷她。


    吻,降在她的胸口和乳房,親匿吮咬她硬挺卻是嬌弱弱粉紅色澤的乳頭。


    “你會對我好嗎?”她在問,輕泣著。“很好、很好喔……不可以像星洋一樣離開我……”要求之後,小手移向他褲頭。


    他抓住了她,用力擁她,將她壓在胸懷裏,掙紮地翻滾。最後,喘著氣,望著挑高床架上的縷縷絲幔。“寶貝,不可以——”


    她今晚受了雙重打擊,太難過,他不可以在此刻要她。


    “為什麽?”她搖著頭,哭了,從他身上坐起,長腿跨開。“你也不要我……”雙手扯他的褲頭。


    “不是的,寶貝——”他抓著她的小手,看著她脆弱的淚顏,心都化了。“好吧,”他將她壓迴胸膛上,閉了閉眼,想了一個說法。“我信了教,不能有婚前性行為——”


    她蒙蒙淚顏一頓。“你騙人……”嗓音細細顫抖,捶他健實的胸膛,她抬起身子,再次往下碰他的拉鏈。


    他也再次阻止。“真的。”整個人坐起來,箍摟著她纖細的胴體,下巴頂住她潔膩的額際。“是真的,寶貝——”


    “你騙人。”她太傷心了,隻想發泄,奮力擺脫他,紅唇吻他的胸膛。“馬克思說宗教是人民的鴉片——”


    “我愛鴉片。”他將她壓倒,眼神沉定地望進她淚眸。


    夏可虹震顫,美顏僵凝,失了靈魂般,持續沉默好長的一段時間,猛地推開他,翻身拉起被子掩蓋自己赤裸的嬌美軀體。“你不愛我……”她覺得自己好狼狽,再次難過地哭了,臉藏進枕堆中。


    皇夏生歎了口氣,舒緩渾身躁動的欲望,靜靜躺在她身旁。好久好久,那哭聲停了,他才起身,掀開被子,抱起她,溫柔調好她的睡姿,讓她枕著他的胸膛,沈聲說:“親愛的,等我把夏老找迴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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