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政府軍一批一批進駐,完全接管收容村。皇泰清與柏多明我的團隊陸續拔營,撤離這個國家。今晨,泊在軍港的外籍船艇一艘一艘起錨。國際情勢觀察家已經提出警訊,多國政府正在進行撤僑。


    皇泰清的船艇於正午時分,脫離這個國家的領海,進入公海。


    午後的海象不算太穩定,天空布滿降雨的紫藍雲朵,一根電叉穿刺而下,悶雷滾過,爆出水來。這雨來得又快又猛,桅頂瞭望員淋了一身濕,爬下梯子,進船艙躲雨。


    皇泰清聽完大副報告監測到的海象狀況,確定航程不會受影響,隨即離開海圖室,下樓往艙房走。他的個人艙房在駕駛台與海圖室的下一層,是這艘船艇裏最大的一間艙房,分為起居室和臥房,有大而明淨的透明窗,可以看到露台甲板和上層遊步甲板。


    海麵上開始湧現大浪,偶爾打上甲板,他感到船身細微地搖蕩著。他的船艇是挪威那家專門生產極地用大船艇的造船廠所製造,下水儀式在滿是浮冰、流冰、烈風凜凜的海域舉行,走過幾趟險峻的海疆、地峽運河,倒不用擔心這場暴雨挾帶的風勢。


    皇泰清步伐平穩地走在廊道,兩側的各個艙房門全緊閉著。他這支團隊正在休養生息。


    「皇這艘船艇竟沒有隨船醫師。」一道艙門突然打開。


    皇泰清詫異看見柏多明我從白靄然的艙房走出來。「你怎麽在這裏?」柏多明我的隊伍應該是搭組織專機離境的。


    「你這個船長還真失職,偷渡客上船都不知道。」柏多明我耍無賴地笑了笑。「我在考慮長假之後,是否該遞辭呈,加入你的團隊。這艘船艇實在比無國界組織的專機舒適太多,而且,你需要一個隨船醫師──」


    「我需要一個隨船醫師,也絕對不是你。」皇泰清無情地走開。


    「嘿,皇──」柏多明我跟在皇泰清後麵,說:「你不知道我有國際醫療證照嗎?」


    「醫療我也懂一點,用不著你這種被製度掛過保證的專精人士。」皇泰清揮手說著。


    「被製度掛過保證的專精人士有什麽不好,至少,現在可以幫你看看為什麽惑惑還沒醒。」昨晚,忙著拔營,他被政府軍高級軍官纏著盤問,抽不了身去關心梁熒惑。


    「她沒事,隻是太累。」皇泰清淡淡迴道。他沒告訴任何人,昨天在雷區岩山石洞裏發生的事。


    「泰清,」白靄然走出艙房,嗓音輕柔地說:「迴海島的路程還很遠,你就讓他幫熒惑看看吧。」


    皇泰清停住,迴頭看一下白靄然。她穿著睡袍,倚靠在牆邊,長發披散,臉色蒼白,唇卻很紅,像是生了病。


    「妳怎麽下床了,我不是要妳好好休息嗎……」柏多明我說著,走向白靄然,將她攔腰抱起,進入艙房。


    皇泰清神情一恍,走到白靄然艙房門口,眼睛往裏看戲。


    柏多明我小心翼翼地將白靄然放上床,蓋好被子,撫撫她的頰,吻吻她的唇,說:「想吐就吃點餅。」他在床畔放了一包東西。


    「我不知道我船艇上真有病人。」皇泰清扯扯唇。


    柏多明我朝門口走來,往外拉合艙房門。「她不是生病──」


    「我當然知道是你讓她生了病──」皇泰清挑眉,壞心地說道:「她的身材將漸漸走樣,不久後,得承受男人無法想象的痛楚……原來你這家夥不單是偷渡客,還是個采花賊,攀折了我花園裏最嬌豔的一朵花,暗結珠胎。」


    柏多明我哼笑一聲。「隨你怎麽說。我現在去看看惑惑。」


    「她不用你操心。」皇泰清伸直一隻臂膀,攔下柏多明我。「你好好照顧靄然就夠了。」他轉身,撇唇,往長廊底端的艙門走去。


    艙房裏有些闃暗,梁熒惑不知何時醒來,穿著袖子綠的裙衫,坐在起居室臨窗的安樂椅,身子前傾,彎趴在桌上,麵朝著窗外暴雨的灰藍海天。


    皇泰清沈了口氣,緩步移至梁熒惑身邊,道:「什麽時候醒的?」


    梁熒惑震了一下。久久,才出聲,說:「我又惹了大麻煩,所以你要再一次把我丟到海島是嗎……」她嗓音微弱,聽起來楚楚可憐。


    皇泰清看著她拖垂在桌緣的黑亮長發,眸光閃了閃,表情充滿深思。「妳是惹了一個大麻煩──」語調慢慢地,他說:「記得妳答應我不會走出收容村嗎,結果妳不但走出收容村,還讓大家憂心地到處找妳。惑惑,妳已經是個女人了,但,顯然妳永遠都不夠成熟──」


    梁熒惑猛抬起頭來,盯著他,淚水在眼底打轉。「所以,我一定不是你要的那種女人,對不對?」心裏好委屈。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迴來的,是否是他去見了鬆巴.梅賽迪斯,將她給帶迴來的……現在想來,應該不是。她可能被任何人找迴來,而那個人,不會是他。


    梁熒惑站起身,往門口走。


    「妳要去哪?」皇泰清嗓音比平常低。


    「餐廳。」


    她的確該用點餐了。


    「迴床上躺著,我叫他們送上來──」


    「何必麻煩。」梁熒惑打斷皇泰清。


    皇泰清看著她飄飄晃晃的纖瘦身形,眉心深折,長腿跨步,大掌一擒,將她扛上肩,走迴臥房。


    「放開我!皇泰清!」梁熒惑氣憤地踢腳,掄拳捶他的背。


    皇泰清將她往床上一摔。「妳情願選擇被粗暴地對待,也不肯聽話,是嗎?」他惱怒了,旋身離去。


    臥房的門砰地關上,接著是艙房門與吸音邊框的悶擊。


    梁熒惑愣愣盯著蒼藍色天花板的飛鳥圖。這是她最喜歡的房間。她喜歡這間房間不是因為它豪華、講究的裝飾,不是因為它舒適柔軟的床,而是這間房間充滿皇泰清的氣息──打從她跟著他,她就一直一直把它保護得很好,從沒讓其他氣息有機會侵染。她好喜歡這間房間的,她也希望可以平和地,安順地睡在這間房、這張床,可不知為什麽,隻有受傷時,她才有機會躺在這兒……


    梁熒惑舉起手,捂著雙眼,肩膀細細抽動,兩行淚無聲流下。她耳朵嗡嗡作響,全身顫抖,肯定是血糖過低,使她難過得哭泣。吃點糖就好了,吃點糖,隻要吃點糖……


    梁熒惑急促地翻身下床,往起居室衝,開門時,她腳軟跌了一大跤。皇泰清正好打開艙房門,一看她趴在地上,迅即放好餐盤,走過來。


    「妳在幹什麽!」他語氣很兇,大掌托在她腋下,扶起她。


    梁熒惑嗚地一聲,痛哭起來。


    她哭著要吃糖,簡直像個小女孩。皇泰清在起居室的小吧台,找到一些jellybean,她邊哭邊吃,喝了一點牛奶,累了,便又睡去。他要廚師格麗熬的藥膳南瓜粥,她一口也沒吃。


    皇泰清將梁熒惑抱上床,靜靜坐在床畔看她的睡顏,探出手摸摸她額上細軟的劉海。


    頭發細軟的女性,心思特別敏銳、脆弱──惑惑,妳是個女人,隻是,還不夠成熟、堅韌。這樣,妳永遠學不會該怎麽跟一個浪蕩子相處。


    惑惑,妳的心純潔如紙,亦經不起最輕微的傷害,我帶猩紅火點的指,一觸,就燎燒一個大洞。


    惑惑呀,惑惑──妳想從一個浪蕩子身上得到情感的迴應嗎?


    梁熒惑緩緩轉醒,看著床邊的皇泰清。


    皇泰清對她微笑,俊顏帶著他慣有的悠然閑適表情。「要用餐了?」


    梁熒惑頓了頓,望著窗外換了一個氣象的海天。夕陽清透,被雨洗過一樣澄淨,又或,根本沒有海上暴雨,她剛剛做了一場夢罷了。


    梁熒惑坐起身,瞅住皇泰清。


    「起居室餐桌有南瓜粥,妳自己先吃。」皇泰清說完,俊顏沈了抹溫情,站起身,離開臥房。


    梁熒惑以為他走了。她下床,穿好亞麻滾邊的軟革便鞋,走到起居室,看見他坐在角落書桌,整理東西,她才知道他沒離去。她心底漾起一方柔軟,靜靜往窗邊的餐桌落坐,吃著湯粥,過了一段時間,瓷碗空了,她拿起口布,擦拭雙唇,開口說:「我想吃點jellybean。」


    「嗯,」皇泰清應了聲。「船上沒有了,迴海島,再到虎家對麵的糖果店買。」像在誘哄孩子般,有耐心地說道。


    梁熒惑離座,走到書桌前,沈聲喃問:「這次,還是……隻有我一個人待在海島嗎?」


    皇泰清抬眸。也許是用過餐,有了元氣,她美麗的小臉光澤熠熠,精神多了。「這次,我們全都得在海島待一陣子。」


    梁熒惑眸光驚訝地一閃。「你也是嗎?!」


    皇泰清沒迴答,繼續整理文件的工作。門外傳來敲門聲,他說:「惑惑,幫我應個門。」


    梁熒惑笑了,往艙房門走,打開門,笑容倏地消失。


    「嘿,大少爺,你跟我約好了,還不來……」美豔廚師格麗,風情萬種地扭腰擺臀,走進來。「哎呀,妹妹醒了?粥好不好吃?」柔荑拍拍梁熒惑的粉頰。


    梁熒惑別開臉。這個謎樣的美豔廚師,似乎跟皇泰清有很多曖昧,她一點也搞不定這個女人。梁熒惑總覺得格麗不像一般圍繞在皇泰清身旁的女人,是顆一閃即逝的流星,而是彗星,掃把星,拖著長長的尾巴,騷動男人的心。


    「我好了。」皇泰清站起身,繞過書桌,走到女人身旁。「到妳房裏。」他說著,跟著女人一起走出艙房門,末了,迴頭對梁熒惑說:「妳今晚就睡我的艙房嗯。」


    梁熒惑咬咬紅唇,關上艙門。幾分鍾後,她開門,走出他的艙房。


    她自己也有艙房。她有很多事要做──整理相片、幻燈片、筆記……這些紀錄著皇泰清幾年來在世界各地的義舉,以前從沒人幫他做這件事,他的事跡,再偉大,不過是船過水無痕。自從她跟著他以後,她紀錄每一件他做過的事:善事、壞事、風流韻事!


    梁熒惑走到自己的艙房門口,探手拉門把。她今天要再記他一筆──該死的風流韻事!


    門把一動不動。這怎麽搞的?!梁熒惑使力拉轉,門把仍是不動。她的艙房門被人鎖上了!梁熒惑氣悶地拍一下門,往樓梯走去,到海圖室找大副。


    大副同樣是美麗的女人,一個美麗、英氣的女人,據說她曾是某國海軍艦艇軍官,航海經驗相當豐富。


    大副說,不清楚誰鎖了她的房門,沒有鑰匙寄放在海圖室。


    二副是大副的男人,一個瘦高的混血男人,他說是皇泰清鎖的,就是她受傷那陣子,皇泰清鎖了她的艙房門,鑰匙應該在皇泰清那兒。


    梁熒惑繞巡幾層艙房,打擾了幾個人睡覺;逛了廚房,幫二廚試吃新菜,填飽肚子;在餐廳,和幾個祝她傷愈──雖然她的手傷已經好很久了──的男人,喝了幾杯,陶陶然;到娛樂室、酒吧、運動甲板,都沒看到皇泰清人影,他明明說要到格麗房裏的,格麗的艙房沒上鎖,她也進去看了,裏頭沒有半個人影,不知他們躲去哪個不見光的角落了!


    天色暗了,海夜在降臨。梁熒惑迴到自己的艙房,猛踢著門,對麵的艙房門陡然打開。


    「惑惑!」柏多明我驚喜唿道。「妳真的沒事了?」他轉著她的身子審視一番。


    「柏哥、柏哥……你怎麽會在這裏?」梁熒惑抓著柏多明我的手問道。


    「嗯,我打算加入你們的團隊。」柏多明我輕鬆迴道。


    梁熒惑一臉詫異帶困惑,還想問什麽。柏多明我又說:「我肚子餓了,妳知道餐廳在哪兒?帶我去吧,我得幫靄然張羅點吃的……」


    白老師?!梁熒惑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的對門就是白靄然的艙房。「柏哥,妳跟白老師在一起嗎?」她眼睛閃爍,瞄了瞄柏多明我沒扣鈕扣、衣襟雙敞的襯衫。


    柏多明我知道她在看什麽,笑了笑,象征性扣好兩顆鈕扣,遮擋胸口的紅抓痕。「妳不是已經看出答案了。」他拉著她。「走吧,快帶我到餐廳──」


    「叫人送上來,就好了。」梁熒惑建議道。柏哥難道不希望跟白老師一起在私密的空間用餐嗎?


    「還能送餐啊?!」柏多明我意外極了。


    「從房裏撥通話機就行。」梁熒惑抽出被他緊握的柔荑,走迴艙房門口,咕咕噥噥低咒幾聲。隻有她不能用自己艙房的通話機!


    「皇的這艘船艇果真是豪華郵輪。」柏多明我咧嘴一笑,又拉起梁熒惑的手,走進白靄然的艙房。


    白靄然正好從浴室走出來,雙手拿著毛巾優雅地擦拭頭發。「熒惑!」叫了一聲,她往床鋪走。「不知道妳來了,我的房裏亂糟糟……」忙著收拾淩亂的被單、衣物。


    柏多明我走上前,摟住白靄然。「別忙了。惑惑不會介意的,嗯?」他看向梁熒惑,眨個眼。


    「嗯……」梁熒惑小臉充紅,點了點頭。


    柏多明我的聲音又起。「惑惑告訴我,可以在艙房用通話機叫餐廳送餐來。妳想吃什麽?」


    白靄然輕笑。「你會比我清楚這艘船艇的菜單嗎?」


    柏多明我朗笑。「那多一束愛的玫瑰也沒問題吧──」


    「柏哥,你陪白老師,我有事先走了。」梁熒惑一看就知道這兩個人幹了什麽濃情密意的好事,才把床弄這麽亂。真不曉得,柏多明我拉她進來幹麽?


    「熒惑,妳在找泰清嗎?」白靄然朝她走過來。


    梁熒惑愣了愣。


    「他應該在桅頂瞭望台。」白靄然說。


    梁熒惑眸光流轉,一副「妳怎麽知道」的表情。


    「嗯,我聽說皇偶爾喜歡和女人在『天上』喝咖啡。」柏多明我撫著下巴附和。


    梁熒惑旋身,離開白靄然的艙房。


    粗實的桅杆猶如一座象牙塔,聳立在海圖室屋頂,串了兩個圓盤似的瞭望台。雨後的夜空,沒那麽黑,藍靛色的,鑲滿繁星,與泛起陣陣銀波的深紫色海麵,相映璀璨。


    梁熒惑一階一階攀爬桅杆梯,時不時昂仰美顏,望著桅杆尖端的花布長尾旗如一條閃亮的魚兒,隨風飄遊。


    鼻端嗅聞著咖啡香從上方漫下來,梁熒惑到達第一層瞭望台,連接上一層的,是座繞著桅燈杆的螺旋階梯,不用攀爬──優雅地走上去就行。


    桅燈像盛開的花朵嵌在螺旋階梯中,月暈色的光芒好浪漫。梁熒惑微提裙襬,款步拾級而上。


    「好吧,就按照太少爺你的喜好設計──」美豔廚師格麗的嗓音有韻有調,纏綿在夜風中。「我先下去了,不陪你在這兒吹冷風。」


    「晚安。」皇泰清點燃一根煙,叼在嘴裏。


    梁熒惑出現在階梯口。美豔廚師格麗正好要繞過圍欄,準備下樓。「妹妹還沒睡呀?小女孩太晚睡,不好喔,嗬嗬……」


    不知怎麽搞的,梁熒惑覺得格麗對她講話時,總是帶著調戲的成分,讓她沒辦法給這位「姊姊」──彗星──掃把星,拖著狐狸尾巴般、風騷的掃把星,好臉色看。


    梁熒惑冷凝美顏,瞪著格麗走下階梯。


    「怎麽上來了?」皇泰清轉頭看梁熒惑,白煙冉冉滑過他臉龐。


    梁熒惑看著白煙裏多出幾分魔魅的俊顏,無法避免自己受誘惑。她走到他身前,盯著小圓桌。桌上有一壺咖啡,一定是中南美那個曾接受他援助的村落,栽種的豆子研磨濾煮,氣味很香,想必不會苦澀,這種夜晚來上一杯,也能好眠。


    「我從來沒有上來這兒喝咖啡。」她說。


    皇泰清盯著她一會兒,淡笑,垂眸,撚熄煙蒂,「妳想喝咖啡?」她不能喝咖啡──他的惑惑對咖啡因過敏,任何含咖啡因的食物飲料,都會讓她心悸、顫抖、唿吸困難,嚴重的話,甚至休克昏厥。


    「我從來沒有上來這裏喝過咖啡!」梁熒惑重複一次,語氣有些強烈,美眸隱約起了水光。「反正我最適合一個人獨處。我很堅強,我在雷區石洞被灌藥,也沒死掉──」


    「妳說什麽?」皇泰清神情一冷,低喃:「他們用灌的……」鬆巴.梅賽迪斯那混蛋!大掌猛地住桌麵一擊,震倒了杯壺,咖啡汁液流染桌巾。


    「然後呢,他們還對妳做了什麽?」他站起身,抓著她的肩問道。


    梁熒惑愣住,從未看過他這種殺氣騰騰的表情。


    「他們還對妳做了什麽?」皇泰清兇嚷。


    梁熒惑眨眸,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淚水溢出眼眶,嘩嘩淌下。


    「惑惑?」皇泰清唿道,將她擁進懷裏。「妳很害怕是嗎?」


    梁熒惑搖搖頭,抱緊他的腰杆。「他們隻有灌我藥……沒有對我做什麽……是你帶我迴來的,對不對?」


    「從來都是我帶妳的。」皇泰清柔聲低語,更加擁緊她,唇落在她發上。


    梁熒惑想起她還在學校念書時,隻要校方舉辦任何比賽性質的團體活動,有她參與的那一組總是會輸,同學都說她是「禍星」,班上的最大公害。每年,學校運動會,他們班都會輸得極慘,成為年級墊底,同學們老把怨氣往她身上發,怪她這個禍星,取笑她人美禍水。她常常覺得憤怒又委屈,她自己一個人的比賽,都是贏的,家裏擺滿她的個人獎牌。她為此開始跟同學對立,誰叫她「禍星」,她就和誰打架,而且要打贏!


    她第一次見到皇泰清時,和人在放學的路上打架,那時她還是個小女孩,皇泰清將她和那個被她打的家夥拉開,問她為什麽打架,一麵拿手帕擦她臉上的汗。她覺得他真是個既善良又可以信任的人。她告訴他原因,全部告訴他。他笑了,對她說,像她這樣特別的女孩適合一個人,她是被同學拖累的人,不是禍星,她是天上最紅的火星,一顆迷人的行星,很多科學家致力研究的對象。她問他是不是科學家。他笑了笑,說她真特別,他是來帶她的……


    「記得嗎,惑惑,從來都是我帶妳的。」他溫暖著她。


    梁熒惑點著頭,覺得某種情緒被解放了,身體的重量全交給他,在他懷裏哭了許久。


    他說:「惑惑,妳很愛我吧──」


    她沒有停止頷首。


    「妳知道我是個浪蕩子──」


    他們相擁的身體,緩緩往木質地板上蜷,像兩條色情的蛇。皇泰清吻她的唇。「惑惑,我是個浪蕩子──」


    「我知道……」梁熒惑迴應他的吻,眼簾映著夜空中飄蕩的花布長尾旗。「柏哥說你喜歡和女人在『天上』喝咖啡,可是從來沒有我……」她流著淚,說:「我應該是特別的,對不對?」


    皇泰清沒迴答,堵住她的唇,大掌竄進她的裙襬裏。


    梁熒惑顫抖地接受他。


    皇泰清抬起頭,俊顏懸在她上方,深深地凝視她,不語。


    惑惑,愛上一個浪蕩子,妳會時常傷心難過──浪蕩子的聲音永遠比身體遠,妳聽不到他說愛妳,即使這樣,妳也願意嗎?


    梁熒惑拉下皇泰清的脖頸,說她愛他。


    他們很快脫去彼此的衣物。夜晚挾帶海水味的風,給予他們愛撫。


    惑惑,對待一個浪蕩子,隻要好好享受他帶給妳的感官快樂,不要說太多愛,妳要自私地不迴報他任何東西,這樣,才不會傷心難過……


    惑惑,妳懂嗎?惑惑──


    皇泰清溫柔地吻去她眼角的淚水,抱著她坐起身,一麵完美地交合,一麵在她耳畔低語:「妳瞧天空……」


    她朝後仰,他吻她的頸、她的胸。她的身體淌流著性感,像漩渦,卷著他的欲望噴發。


    星空在她上方旋轉著,像詩人的詩句,讀過後,體內潛留美感。


    他說:「看到了嗎──今夜,火星很清楚,又紅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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