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收容村裏,幾乎人手一包印著軍徽的糧袋。內戰三年,這個國家的政府現在才想到要對無辜受累的人民伸出援手?


    政府軍今天還帶了國際媒體來,隻允許拍軍人發糧照,不準同難民發問,草草了事後,隨即恭送記者們上豪華公務車揚塵離去,留下一輛軍用貨車、一小隊士兵等待皇泰清和柏多明我。


    皇泰清上軍車前,聽到一個男孩說政府還發了糖果,真好。


    真好,一些甜頭,就能教心性天真的孩子忘了日前可怕的雷爆。


    皇泰清嗤笑,上軍車後鬥。兩排的長條木板座上,各坐兩名帶槍士兵,柏多明我坐在右側的兩名士兵中間,左側的兩名士兵中間同樣空著一個位子,明顯是為皇泰清保留的。


    皇泰清撇嘴落坐,大爺一般蹺起長腿。


    「待我們真好──派了輛囚車來。」柏多明我斜挑唇角,手玩著那頂隨身的白色貝雷帽。


    皇泰清哼笑,掏出煙匣,叼了根煙,將煙匣拋給柏多明我。柏多明我接住煙匣,將貝雷帽扣迴肩帶下,揀了根煙,轉頭用這個國家當權者的語言問身旁的士兵有沒有火柴。


    那士兵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的同伴,有人搖了搖頭。


    「我以為我們兩個是貴客。」柏多明我自嘲。


    皇泰清正在用打火機點燃香煙。「我們一人有兩個保鑣,當然是貴客。」他丟出打火機。


    柏多明我接個正著。「這點煙工作也許該讓他們做。」他將煙咬得高高翹起,斜睨幾名士兵,哈哈笑了起來。


    車子在他們悠然吞雲吐霧期間,駛出收容村範圍,漸漸遠離這塊三不管地帶。沿途經過幾個城鄉聚落、荒漠地段,這個國家很死寂,所有市鎮街景被三年戰火燎燒得單調,鬼氣凜凜,一片灰撲。據說,荒漠區域有一座古城,原該是被政府保護的文明遺產,內戰期間,成為敵對陣營情報地,政府軍展開空對地混戰,那些戰機群不知投了多少毀滅性炸彈在這兒,古城恐怕早化作車輪下的沙塵土塊了。


    車子在路況起起伏伏的石頭上道顛了兩個小時,進入這國家內陸最大的軍營。他們被帶進一間還算幹淨明亮的小廳,不過,並沒有人泡茶或點上一根雪茄請他們。


    皇泰清神思沈吟地坐在沙發裏,看著門口的兩名衛兵。柏多明我玩著手上的貝雷帽。


    幾分鍾後,一個穿將領軍裝的家夥走進來,落坐在他們對麵一張大桌後的高背大皮椅。「兩位先生,我就不跟你們客套了。」這人是政府軍中將戈培爾.列夫,看似年紀和他們相仿,感覺卻像個陳腐的獨裁者。「本人命令你們即日撤離我國境內。」


    「這是哪個政府下的令嗎?」柏多明我開口。這個國家軍、政權分離,有兩個政府,此次內戰,當權雙方站在同一陣線,對叛軍窮追猛打。


    「你們自以為是的善舉,已經造成我國莫大的困擾。」戈培爾.列夫麵露怒意。日前的引爆雷區捉拿逃竄叛軍的行動,讓國際媒體注意到那個三不管地帶難民營,一篇一篇對當權者不利的報導傳遍全世界,輿論指稱他們漠視同胞受難受苦,隻會爭權內鬥,人民生活問題全推由外援團體解決。


    「我們撤離,誰來照顧那些流離失所的人民?」柏多明我又問。


    「我國國民,自是我方照顧。」戈培爾.列夫語氣硬邦邦地。


    「那些人民會流離失所就是你們造成的。」皇泰清出聲了,語氣充滿譏諷。


    「你認為該怎麽照顧他們?像幾年前那樣施行種族淨化嗎?」他挑了一個這個國家的禁忌話題,簡直就像在野獸最敏感的神經刺了一針般。


    戈培爾.列夫臉色驟變,兇惡地跳了起來。「要你們走,是因為你們與我國無關,你們若還要幹預我國任何人事物,我現在就可以逮捕你們!」


    這個國家屬於一個聯邦的十二個共和國之一,境內有四大種族,當權派是少數種族西亞爾人,這支族群占全國人口百分之十七,人口數最多的種族──爾克人占百分之三十三,其他百分之五十分別由另兩支種族:德西達人和托爾高人,各占一半。


    除了以種族區分,這個國家還有複雜的宗教信仰也成為族群界線。幾年前,爾克人不顧當權的西亞爾人反對,舉行獨立建國公民投票,結果顯示大多數爾克人讚成脫離聯邦,自成獨立國家。局勢一旦如此,政權將落人多數人種爾克手中,西亞爾人為了保有執政優勢,展開血腥鎮壓,屠殺非西亞爾族裔人民,以激烈手段進行種族淨化。這樣的行動曝光後,國際輿論撻伐,外國勢力介入幹涉,祭出經濟製裁。從此,這段過去成了這個國家最禁忌的血腥歲月。各種族絕口不提這段,隻是種族間的仇恨已經種下,終究還是在三年前爆發內戰。


    「你想以什麽罪名逮捕我們?」柏多明我覺得可笑極了,在心裏暗罵這個愚蠢的法西斯信仰者。


    戈培爾.列夫得意一笑,說:「你們應該知道,有情報顯示叛軍頭子就躲在你們駐紮的岩山一帶,也許那些該死的雜碎與你們有關……」


    「需要這麽費心嗎──」皇泰清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在桌麵投下一道陰影,逆光讓他的俊顏晦暗不清,隻有一對銳利發亮的眼睛冷睇著戈培爾.列夫。「你如果有點膽識,現在就可以拔槍,用我們的血肉包裝貴國的國家形象。」嗓音跟雙眸一樣冰冷,像危險的劍光。


    戈培爾.列夫僵住,犯窘似的無語。


    好半晌,皇泰清轉身,朝門口走。


    柏多明我看了一眼表情又怒又窘的中將軍官,低笑。「中將,今天既是請我過來吃飯,餐廳應該已備好餐點了吧──我們不會跟您客套的。」他說完,起身離去。


    在軍營餐廳吃了一頓好的,五小時後,迴到收容村。軍車停在幹涸的河邊,皇泰清和柏多明我跳下車,往收容村入口走。一名女子突然沒頭沒腦地跑來,撞上他們。


    皇泰清抓住女子肩膀。女子抬頭。皇泰清認出她是那個曾經闖入雷區的女子。女子看了皇泰清一眼,頓了一下,馬上低頭,甩開他的手,快步走往收容村外那些殘敗的矮屋民居。


    柏多明我迴頭看著女子消失的影像,抓抓頭發,低喃:「慌慌張張地,在幹麽……」


    皇泰清沒搭話,持續邁步走向收容忖。村裏的氣氛有些怪異。他直接往臨時醫護帳後方、緊鄰收容村邊牆的木屋走,進入木屋,他發現皇蓮邦和皇廉兮還沒離開,幾個男人圍桌而坐,似乎正在討論事情。


    「我說了,不會和你們走──」皇泰清一開口,旋即被打斷。


    「你以為我們是在等你?」皇蓮邦坐在主位,神色凝重地瞅住皇泰清。


    皇泰清心頭揪了一下。


    「mars失蹤了。」皇廉兮倚著桌畔,垂首深思地斜站著。


    「你說什麽?」皇泰清走上前。


    皇廉兮抬頭,與皇泰清眼對眼,語氣沈定地再說一次。「mars失蹤了。你離開沒多久,她就失蹤了。」


    皇蓮邦站起身,繞到皇泰清麵前,接著說:「你要留下,是你的事。熒惑得跟我們迴──」


    皇泰清沒等皇蓮邦說完,倏地轉身衝出去。柏多明我正要進屋,整個人被皇泰清夾帶活動門板的力道給衝撞得倒退數步。


    「皇?!做什麽,跟那女子一樣,慌慌張張?!」柏多明我順勢扳住皇泰清的肩膀。


    皇泰清撥掉柏多明我的手,一徑跑進醫護帳。梁熒惑天性善良,她一定是在醫護帳裏,幫忙照顧傷患。她雖然大多數時候不聽話,但她答應他不離開收容村,就不會離開。


    「惑惑!」皇泰清每拉開一個簾幕,就喚一次梁熒惑的小名,弄得休息中的傷患驚愕不已。


    「惑惑……」又拉開一個簾幕。


    「泰清!」坐在行軍床與醫護人員說話的白靄然訝異地看向皇泰清。


    「皇,」跟進來的柏多明我將皇泰清往外拉。他已聽木屋裏的夥伴們簡述事件了。「他們都找過了,惑惑不在村裏。」他半拖著皇泰清走出醫護帳。


    一群孩子在外頭接受皇蓮邦的問話。


    「有幾個孩子看到mars往雷區走去。」皇廉兮說著剛聽到的訊息。


    皇泰清全身神經繃了起來,像是腦門遭受重擊無法反應。


    「也許他們看到的不是惑惑。」柏多明我說了句。


    皇泰清定神,重重閉一下眸。「把你的人集合起來,」他沈聲對柏多明我下令。「日落前,一定要把她找出來。」他非得好好懲罰她!


    梁熒惑是跟著一名行為鬼祟的女子走進雷區的。


    今早皇泰清離開收容村後,梁熒惑到炊帳吃早餐,很少有人會在通風不良的炊帳用餐,大部分的人領了餐食,會到外麵用餐。梁熒惑覺得炊帳沒那麽差,更少在裏麵用餐,安靜,也不需要提防風砂塵土飛進食物裏。梁熒惑獨自一個人在炊帳用餐,十二人座的長桌空空闊闊,不知是誰在桌中央的空瓶插了一枝花,看起來有點孤單。雖然在這個地區弄朵鮮花,已是登天般極難之事……


    不過,有了不同以往的餐桌景致,梁熒惑還算愉快地吃完不怎麽好吃的餐食,收了餐盤,繞到炊帳烹調台後方的集水盆,準備清洗餐具。她彎低身軀取矮架上無菌箱裏的消毒布。一個磨擦聲窸窸窣窣地傳來,梁熒惑視線穿越烹調台下方,看見一雙女性鞋子。有個穿爾克族傳統長袍的女子進炊帳,步伐走走停停,鞋尖時而朝前,時而朝後,看來很猶疑、偷偷摸摸地。梁熒惑索性蹲低身子,躲了起來。


    女子走近烹調台,翻找食物,左顧右盼地將麵包、瓶裝水和罐頭掃入大袋子,藏入衣袍內,飛快、無聲地消失。


    梁熒惑站起身,迅速出炊帳,看到女子的背影,便小心地跟在後方。


    天空很紅,灑了血一般,亂石岩山像墓碑。女子走崎嶇窄小的土道,繞了遠路離開收容村。進入雷區時,梁熒惑頓了一下,迴望收容村,她甚至沒注意到她是否是走過幹涸河床,爬到這兒的。女子走了一條神秘的路徑,梁熒惑猶豫著是否繼續跟蹤她時,女子已在雷區裏漸漸走遠。梁熒惑隨即穿過早已沒有阻攔作用的破鐵網,跟緊女子。


    爆炸過的雷區,也許沒什麽危險了,通過雷區像走平原一樣順暢,進入亂石岩山夾縫中,走著彎彎拐拐的石級坡道,才像冒險。梁熒惑發現這些亂石岩山裏,有許多可能是古人穴居留下來的石洞,很適合躲藏,到處都是峭壁峽峙,望不見天日。女子走進上百、上千個石洞中的一個,梁熒惑覺得自己像個偵探,靠在洞外。


    突然,一個嗓音在說:「女士走到這裏,辛苦了,請進來吧──」


    梁熒惑顫了下。一名帶槍的年輕男子出現在洞口,神情冷峻看著她。


    「請進──」嗓音是從洞裏發出的。


    梁熒惑盯著朝向自己的槍口,識時務地走進石洞裏。


    石洞內部相當寬敞,有微弱光線由一盞靠壁的小燈散出,三個穿黑袍的中年婦女和五個年幼的男孩、女孩,坐在最靠洞口的一方空地上。裏麵一點的地方,有十來個男人席地而坐,個個臉龐黝黑,看起來應該是塗了某種顏料,他們是叛軍最擅長陸地肉搏戰、人稱「魔鬼戰士小隊」的隊員。梁熒惑認出坐在最中央的男子,就是爾克族叛軍首領鬆巴.梅賽迪斯。


    「女士請坐。」鬆巴.梅賽迪斯對梁熒惑做個手勢。「妳應該聽得懂我們的語言吧──」


    梁熒惑在他對麵的空地坐下,美眸注視著正在發麵包的女子。這太明顯了,她落入一個陷阱裏。女子早知道她跟蹤在後,一路引她來這兒。她早該想到,女子從無迴頭查看,根本違反常理。女子早知道她在炊帳用餐,偷食物順便引誘她。而這一帶的地雷應該是他們布的,所以他們能來去自如,政府軍想捉他們,還得先搞雷爆!


    「我需要和你們的領導談談,所以請女士在這兒短暫作客──」


    「為什麽是我?」梁熒惑開口。


    鬆巴.梅賽迪斯摸摸滿臉的落腮胡,目光深邃地望向遠處,好一會兒,說:「歐弗雷娜認為妳是個重要的人。」他接過女子手裏的麵包和水。


    梁熒惑瞅了女子一眼。「我是個誘餌嗎?」


    鬆巴.梅賽迪斯垂眸,吃起麵包,沒問答梁熒惑,但答案已相當明顯。


    「我不明白,你有什麽需要跟我們談。我們在這個國家,是毫無關係的外人,你該找你們的軍政當局談才對!」梁熒惑站了起來,一臉傲氣、倔氣,轉身欲走向洞穴出口。


    一個槍枝上膛聲使她敏感地停住腳步。她旋迴身。魔鬼戰士小隊全體隊員已站起將她團團圍住。


    「妳現在想走,隻能以屍體的形式離開。」鬆巴.梅賽迪斯依舊坐在地上,慢條斯理吃麵包。「我不想傷害妳,女士──」


    梁熒惑神情一冷,重新坐下。魔鬼戰士小隊也歸位。


    沒有人再開口講話,時間在詭譎的氣氛中流逝。


    那個將她引來此地的女子,走到她身邊,蹲坐下來,在她眼前放一瓶水。


    梁熒惑抬眸看著女子的臉。「妳的名字叫歐弗雷娜?」


    女子點頭,說了一句:「對不起。」


    梁熒惑拿起地上瓶裝水,問:「妳為什麽認為我是個重要的人?如果我們的人不來跟你們談呢?」


    「他會來的。」歐弗雷娜肯定地說。


    「誰?」梁熒惑不明白歐弗雷娜憑什麽這麽篤定。


    「那個叫『皇』的男人。」歐弗雷娜答道。「我知道妳對他很重要。也許妳自己不清楚……畢竟當時妳昏過去了──」


    「妳到底想說什麽?」梁熒惑打斷歐弗雷娜的聲音。「也許妳根本搞錯了!我沒那麽重要──」


    歐弗雷娜搖頭,繼續說:「那次,妳從收容村學校屋頂摔下來,那個男人暴跳如雷,不準任何人動妳,他把妳送到最好的醫院,當天中午,就離開這個國家,要讓妳在安全的地方養傷……我不會搞錯的,妳受傷時,他那種心疼不舍導致的情緒暴躁──妳對他真的很重要。」


    梁熒惑不講話,手抱雙腿,下巴拄在膝蓋頭。歐弗雷娜不了解皇泰清──


    他暴跳如雷,隻是因為她惹了大麻煩……


    越接近日落,皇泰清越是焦慮。他的人和柏多明我的人,臨時編組小隊,分頭找尋梁熒惑,幾個小時下來,依然沒有消息。政府軍的動作倒是很快,在他們忙著找人期間,已派了一支八人小隊進駐收容村。


    「皇,得暫時停止找惑惑,我們不能引起軍方的注意──」


    「我知道。」皇泰清看著陸續返迴木屋的男人們,心情真是壞透了。如果軍方知道梁熒惑進入雷區,事情會很麻煩。但是,無法確定她是否安全,他的心就如紮了魚鉤,被扯得痛。


    「我想惑惑應該是安全的。」柏多明我對皇泰清說著。


    「最好是這樣。」皇蓮邦出現在他們身旁,凝神盯著皇泰清。「這裏的局勢已經不容外人多留,你怎麽設法找熒惑?」話才說完,皇廉兮推門進來。


    「長輩,有位女士要見你。」皇廉兮指指外頭,開口對皇泰清說。


    皇泰清皺一下眉,走出去。


    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了,夕日像個嬰兒在山坳裏慢慢沈睡,烏雲挾帶幾抹殘紅翻向天際,風狂吹這個多事的傍晚。


    皇泰清看清楚女子的長相,馬上開口:「我早該注意妳的,是嗎?」


    「請你跟我走。」歐弗雷娜低聲說。


    「皇,什麽事?」柏多明我清晰的嗓音傳來,人似乎也正要走出小木屋活動門。


    「隻能你一個。」歐弗雷娜態度堅決。


    皇泰清盯著歐弗雷娜,對屋內迴話。「沒你的事。」他的語氣讓人了解他不要任何打擾,因此屋裏的人沒出來。


    歐弗雷娜眸光沈了沈,轉身先行。


    皇泰清跟了上去。


    鬆巴.梅賽迪斯好久以前就耳聞過皇泰清的大名,傳說他是個具俠義之氣的男人,到處援助身陷苦難的人們。鬆巴.梅賽迪斯早想見見這名愛扮演上帝的男人了。


    「你想見我,不需要用這種手段。」皇泰清到達石洞時,才知道為什麽政府軍抓不到他們。這裏是最天然、最隱密的碉堡。


    鬆巴.梅賽迪斯坐在鋪了毛毯的石地上,魔鬼戰士小隊隊員成圓弧排開,分坐在他的左右兩側。梁熒惑被圍在「人弧」中,彷佛很累了,臉朝下,趴伏在地上。


    皇泰清走過去,蹲下來。「惑惑……」他摸她的背。


    魔鬼戰士小隊立即舉槍瞄準他,要他退後。


    皇泰清眼神凜然,直視鬆巴.梅賽迪斯。


    「我要他們給女士服了一點東西,她暫時不會醒。」


    皇泰清眸子一閃,迸出憤怒火光。


    「我如果不用這種手段,恐怕見不到你。」鬆巴.梅賽迪斯往下說:「你請坐,我們談談。」


    一名戰士起身,用長槍頂頂皇泰清的肩膀,讓他在特定位子坐下。


    「我們有什麽好談?」皇泰清冷著嗓音。


    「我很感謝你為我那些受難受苦同胞所做的事,不過,我不希望你們繼續在我國扮演上帝。我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們這些外國人來模糊我們的民族主義──」


    「你們的國家就是被你說的這種民族主義給害慘的!」皇泰清遏不住怒火。這些人都一樣,政府軍、叛軍根本沒區別!「你們哪邊想扮人民英雄?現在紛紛要我們走,怕鋒頭被搶,是嗎?」


    「我國的曆史恩怨與仇恨,不是你們這些外國人能懂的!」鬆巴.梅賽迪斯激憤起來。


    魔鬼戰士小隊戒備地舉槍,數十根槍管全對向皇泰清。


    「放下!」鬆巴.梅賽迪斯吼了一聲。魔鬼戰士小隊聽令行事。鬆巴.梅賽迪斯繼續對皇泰清說:「我知道你有船,一艘豪華的大船艇,你看看我們現在過的是什麽生活……」他指向坐在洞口處的婦女與小孩。「這些人的兒子、媳婦、父母親……全被執政者的種族淨化給屠殺了!他們現在身上綁著炸彈,隨時要為親人複仇!」


    皇泰清轉首。那些老弱婦孺配合鬆巴.梅賽迪斯的話語,拉開外袍,讓皇泰清目睹他們穿在身上的炸彈衣──決心。


    「我的同胞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我當然感謝你為他們所建的收容村,但是你們隻想在這個國家扮演上帝。你的女士受傷,你能送她到最好的醫院,我的同胞隻能在破爛的醫護帳敷敷藥,這還是你們給的恩惠與施舍!我的同胞過什麽樣的生活,你們這些扮演上帝的家夥永遠不會懂!所以──」鬆巴.梅賽迪斯緩和激昂的口氣,平聲說:「請你們這些外國人在把我國搞得更亂前,收拾傲慢離開我國吧。」


    皇泰清沈了沈,將視線自那些人肉炸彈移開。「然後呢──我們離開後,你們將繼續為你所謂的民族主義,和政府軍爭鬥?」


    政府軍枉顧人民生命、引爆雷區的舉動,做壞了,正好讓叛軍更加鼓吹血緣一體感的「種族主義」,集結四散的民兵重新發動戰爭。


    「當然。」鬆巴.梅賽迪斯表情堅定,一手放在胸口,立誓一般,眼眸遙望遠方。「這是命運的關鍵。永遠,永遠,永遠不放棄。」他引用曆史人物名言。


    皇泰清垂首,沈默許久。


    「你可以走了──」鬆巴.梅賽迪斯招來歐弗雷娜。「坐著你的船,豪華的船,離開我國。」


    皇泰清站起身,走向梁熒惑,抱起她,跟著領路者歐弗雷娜。走到洞口時,他停一下腳步,說:「我想我了解你的想法──」他做一個v字手勢,隻是,是指背向著鬆巴.梅賽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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