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氏聽得,對這些人也有了興趣,隨澄淨前行時,便道:「不知這些人現在何處?」


    澄淨道:「有兩位在本寺潛修,其他人也多是在附近這幾間寺廟修行。」


    虞氏點頭。


    不知不覺,已來到正殿階下。


    有位穿素袍,頭上紮著簡單髮髻的中年男人正在修建枝丫。


    澄淨便道:「這是明心,便是我說的兩人中的一個。」


    明心擱了剪子,作揖施禮。


    虞氏趕忙還禮,並不著痕跡的瞄了眼。


    還別說,這人雖說與她哪哪兒都不相同,但這氣質神態,倒真跟她有些神似。


    虞氏不由動了些許念頭。


    柳福兒卻真怕虞氏就此生了離世之心,急忙上前半步,擋住虞氏視線。


    虞氏看她一眼,失笑搖頭。


    進殿拜過佛祖,眾人轉去客舍。


    歇了會兒,小沙彌提著食盒來送晚飯。


    寺裏的飯食很是清淡,好在眾人現下也都不食葷腥,倒也不挑什麽。


    吃過晚飯,虞氏便有了困意。


    柳福兒忙帶著三個小的,與梁二告退。


    劉氏服侍虞氏歇了,才帶著豆蔻出來。


    寺廟的小路沒有燈燭,豆蔻提著風燈引劉氏進邊上的小院。


    此時,屋裏一早都已收拾齊整,隻是山裏的溫度照比城裏低上一些,豆蔻怕劉氏受涼,又添了兩個腳婆子過來。


    帶著陽光氣息的被褥十分柔軟,劉氏累了一天,躺在其中,沒多會兒便混混沌沌的睡去。


    豆蔻熄了燈,抱著被子在床邊躺下。


    沒等睡實,便聽得床板吱呀一聲。


    豆蔻急忙起身,道:「夫人,可是要起夜?」


    劉氏搖了搖頭,緩了好一會兒才適應屋裏的光線。


    她垂眼看床邊朦朧的影子,道:「我適才做了個夢,夢到了大郎。」


    豆蔻從被子裏起來,汲上鞋去點燈。


    劉氏挪蹭著下了床,兩腳才在豆蔻的被子上,喃喃道:「大郎在對著我哭,我聽不見他說話,卻知道他十分傷心。」


    豆蔻悶不吭聲,隻轉頭去摸茶瓶,見是溫的,便倒了杯來。


    劉氏啜了一口,神魂還沒從夢中醒轉。


    她低低呢喃道:「他這是怪我沒有盡到母親的責任,偏了二郎,斷他那房的香火啊。」


    豆蔻聽了這話,頓覺不好。


    劉氏眼睛滴溜溜的轉,半晌她咬了咬呀,似乎做了什麽決定。


    她把杯子遞給豆蔻。


    豆蔻忙轉頭去放。


    轉過頭,就見劉氏神情莫名的盯著自己。


    一瞬間,豆蔻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一股從未有過的危機感猛地冒了出來。


    「夫人,你看我做什麽?」


    豆蔻勉強擠了個笑,努力抑住聲音裏的顫抖。


    劉氏搖了搖頭。


    這種事不是別個,總要心甘情願的才能成事。


    她重又躺會床榻。


    夜風透過單薄的窗欞,將燭火吹得連連搖曳。


    豆蔻端著燭台,動也不敢動。


    劉氏卻不想豆蔻看到自己現在的表情,便讓她將燈熄了。


    隨著一陣細碎的窸窣聲,屋裏重又安靜下來。


    但這一次,屋裏的兩人誰都沒有了睡意。


    天色漸亮,豆蔻躡手躡腳的從被子裏爬出,小心翼翼的收拾被褥。


    床幔微微晃了晃,劉氏也跟著起身。


    「夫人,」豆蔻急忙過來道:「我這就去打水。」


    劉氏低嗯了聲,懶洋洋的靠著床欄。


    豆蔻急忙忙的往外去,打了溫熱的水進來。


    盥洗之後,劉氏對鏡梳妝。


    確定將眼底的青色遮起,她問:「老夫人起來了嗎?」


    「起了,」豆蔻答:「聽那邊的丫鬟說,老夫人一大早便出去遛彎了。」


    「遛彎?」


    劉氏有些驚訝。


    她做虞氏兒媳婦幾十年,還從沒見過虞氏這麽早就出去遛彎的。


    豆蔻點頭,道:大抵是山裏的空氣好,老夫人想活動活動吧。」


    「去看看,」劉氏起身,往外行去。


    豆蔻急忙拿了一旁的披風,緊隨。


    繞開一小片當做院牆的青竹林,便是虞氏所住的地方。


    見到劉氏過來,負責守門的小丫鬟急忙上前,道:「夫人,老夫人出去了,這會兒還沒迴來。」


    劉氏嗯了聲個,道:「老夫人去哪兒了?」


    這種事情,小丫鬟哪裏知曉。


    她支吾兩聲,以眼尋救兵。


    忽然她眼睛一亮,屈膝行禮。


    劉氏轉過身,見虞氏正從被樹蔭掩映的小路過來。


    劉氏趕忙上前,道:「阿娘,山裏寒涼,尤其早上尤甚,你這麽早出去,怎滴不披件厚衣裳。」


    說著,她略帶譴責的看麥苗。


    「與她無幹,」虞氏擺手,道:「是我不耐煩那些個壓人的玩意兒,不讓她拿的。」


    劉氏怎聽不出虞氏的維護之意,隻是自己畢竟是她兒媳,她卻因為個丫頭給自己沒臉。


    劉氏自覺自己已是做了身為兒媳所能做的所有事情,但這也還是不能讓虞氏對自己好些。


    劉氏的心裏真是萬分別扭。


    虞氏走了一大圈,也有些累了,精神上難免不濟,也就沒有察覺劉氏的不滿。


    她提步往前,邊走邊道:「你今兒怎地來這般早?」


    聽了這話,劉氏神情一哀,道:「昨晚,大郎來尋我了。」


    「什麽,」虞氏頓了下。


    劉氏道:「大郎也是可憐,自幼便隨他阿耶在刀槍劍戟裏搏命。」


    「大了吧,沒等開竅,就得被逼著娶個公主,」劉氏道:「可駙馬哪裏是那麽好做的。」


    「這孩子又是隨了他阿耶,什麽事都悶在肚子裏。就唐氏那性子,他跟著過了這麽些年,定是沒少受委屈。」


    虞氏垂著眼睛,安靜的聽著。


    劉氏偷偷睨了一眼,心裏著惱。


    「可他連一個字也不曾言語過。」


    「這迴他特地託夢過來,定是因著大事。」


    劉氏幽幽嘆了口氣,道:「我琢磨了一個晚上,能讓大郎如此的也就那一件了。」


    「隻是柳氏那身子實在不爭氣,」她道:「我想不如尋個丫頭……」


    虞氏猛地抬眼。


    劉氏抿住嘴,小心看她。


    虞氏復又垂下眼。


    劉氏鬆了口氣,道:「他們小夫妻和睦,我也不想做惡人,便想挑個好生養的,讓大郎以後能有個人給點香燒紙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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