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個月完成家族在哥倫比亞新礦脈的開采事務,祭冠禮算好時間,迴到台灣,一周後,正是妻子的預產期。出了機場進入市區,他先到花店買了花;放在駕駛座旁的白玫瑰花束,是妻子的最愛。他的車速有些快,直接前往神的便利屋。想必,他不在的這個月,妻子依舊正常生活她其實喜歡搭車散步,一個人去開店。沒遇上他時,她過慣這樣的日子,像個悠閑的女神仙。


    想起妻子,男人的唇角忍不住上揚,長腿大踩油門,車子飛快奔馳,街景一幕一幕遞檀,沒多久彎進妻子店麵所在的街路,烏雲一秒鍾內布滿天空,午後陣雨轟然降下,閃電導向高樓的避雷針。


    祭冠禮熄了引擎,大掌拿過花束,冒雨下車,大步走到雨棚下。一麵鐵卷門橫檔斜打的強雨,僻哩啪啦作響,水珠噴濺在白玫瑰層層疊疊的花瓣間,清絕美麗得如同女人靈秀的淚顏,祭冠禮將花束攬在臂彎裏。妻子的店門關了,莫非提早打烊返家了,抑或在樓上與友人聊天——正當他這麽想——


    一抹纖影從蒙蒙的雨世界走來——


    “祭先生!”狐仙的聲音充滿驚喜。“雨下這麽大,到樓上坐吧,我有很多事要問呢!”


    “則雲在你那兒嗎?”


    雷聲乍響,狐仙掩住耳朵尖叫,一把花傘撐得歪歪斜斜,急步往樓上逃,完全沒聽見祭冠禮的問話。


    祭冠禮沿著雨棚三步並作兩步走向樓梯口,抬眼望一下擋雨遮陽、密密麻麻的爬藤架——幾條長蔓被打斷,落了翠綠葉片,雨水偶爾滴進他發裏。他跟著狐仙上樓,進入婦女旅館。


    關上畫有專司睡眠、讓人好夢連連的埃及貝斯神的旅館大門,室內平和溫馨的氣氛讓人察覺不出外頭暴雨狂泄。一張甜美的小臉蛋從三人座沙發後,探出又藏起、探出又藏起……像在偵察什麽般重複著相同的動作。祭冠禮挑挑眉,撇唇坐到兩人座上,將花束放置桌麵。小東西跑了出來——


    “媽咪,花花好漂亮……”狐仙的兩歲女兒,梳了兩根小辮子、身著蓬蓬圓裙小洋裝,爬上桌子。


    “佳兒!”狐仙收好傘,跑過來將女兒抱下。“怎麽可以爬到桌上!”她柔聲訓斥,落坐長沙發。


    小女孩嘻嘻笑著,露出可愛的小門牙,模樣天真,惹人愛憐。“爸爸每天讓佳兒坐在桌上……”


    狐仙歎了口氣,看向對座的祭冠禮。“抱歉,祭先生,讓你見笑了。這孩子最近是她父親在帶,養了不少壞習慣……”美顏上寵溺的神情,並不像在抱怨,而是有女萬事足的欣慰。


    “佳兒有幫爸爸畫鴨鴨……”小女孩的童聲童語很興奮,一雙白嫩的小腳擺動不停,身子宛如泥鰍,溜出母親的胸懷,兩三下又爬上桌子,趴在花束上。“嗬嗬嗬……花花好香……”


    “佳兒!你會壓壞叔叔的花!”狐仙驚唿,伸手欲抱起女兒。


    小女孩彷佛將桌麵當成了大草原,咕咚咕咚地打起滾。


    “佳兒!”狐仙的手腳顯然沒有女兒快。啪地一聲,小身軀連同花束掉出桌緣,被祭冠禮接住。


    “這麽頑皮——”祭冠禮垂首,麵帶微笑。


    小女孩橫躺在他腿上,小手抱著比自己身體大的花束,已像個砸過某人臉孔的大蛋糕般亂七八糟,她卻興致高昂,兩頰紅撲撲,骨碌碌的眼睛眨呀眨,童音嗬嗬嗬地笑著,甜甜地叫了一聲:“叔叔……”


    狐仙繞過桌子,抓起活潑好動的女兒。“你看看你,弄壞叔叔的花了。”她掏出手帕,擦拭女兒身上的水漬,把花束放迴桌上,邊喃語:“叔叔待會兒還要去看小寶寶……”


    “哇——小寶寶!”小女孩叫了起來,兩顆眼珠閃亮亮。“是可愛的小寶寶嗎?”


    “嗯——”狐仙點點頭。“是可愛的小寶寶呀!”


    “啊!佳兒要看!可愛的小寶寶……”小女孩拉著母親的衣袖。“可愛的小寶寶……媽咪——”


    “要乖乖,螞咪才帶佳兒去看則雲阿姨的可愛小寶寶——”


    聞言,祭冠禮雙眸極快地閃過一線光絲。“你說什麽?則雲生了?!”


    他異常激動的聲音,引得狐仙抬眸看他。“不是嗎?則雲一個禮拜沒來開店,不是去生小孩嗎?你們沒去我介紹的醫師那兒生,我以為祭先生另有安排,打了好幾天電話想探個究竟,你們夫妻卻都不在……”


    “我出外工作一個月!”祭冠禮打斷她。


    “什麽!”狐仙圓瞠美眸。“難道則雲自己一個人去生……”


    祭冠禮冷靜下來。“我先迴家看看。”他起身,走向旅館門口。


    小女孩突然跑過來抱住他的腿。“要去看可愛的小寶寶了嗎?叔叔……”


    祭冠禮揉揉她的頭,沒說話。


    狐仙拉開女兒,道:“對不起,祭先生,我們最近都太忙,沒留意則雲的狀況……”


    他搖首。“你們有自己的工作,這事是我的責任。”


    兩個大人在交談,小女孩跑開,一會兒,抱著那束被她“摧殘”過的白玫瑰迴來。“叔叔,花花送給阿姨……”稚嫩的小臉蛋像天使一樣純潔。“要帶可愛小寶寶來喔——”


    祭冠禮蹲下身,接過花束。“謝謝。你是小天使嗯。”


    小女孩開心地點點頭,抱著母親的腿,撒嬌地磨蹭著。“佳兒是媽咪和爸爸的小天使喔!”小臉離開母親的長裙擺,對著祭冠禮。“叔叔、阿姨也有小天使……”


    祭冠禮一笑,站起身,心裏有種感覺——妻子應該會沒事。因為她也有一個小天使,或者說——一個還在她肚裏,就會為母親出氣“踢踹”父親的小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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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宏亮的哭聲斷斷續續傳入耳中,賀則雲微微張眸,一抹狀似懷抱嬰孩的男人影像逆光坐在床尾。


    “冠禮……”她發出氣弱的嗓音。


    男人動了動,抱著嬰孩站起,背光走向她。


    “那些女流們說小少爺餓了,”羅悅的笑臉隨著步伐移動的方位,一寸一寸清晰起來。“您可以哺喂小少爺了,夫人——”


    賀則雲眸光幽幽流轉,腦海跟著飄蕩。


    她躺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頸子和背部舒服地墊了抱枕,緞綠色的被套絲繡龍紋,典雅中有華麗。雕龍的拱門外,露台飄浮空中,白雲鑲入一片湛藍裏,玻璃門下藍色的小花,隨意地晃蕩著,風很大,陽光多美,像黃澄澄的蛋汁在白瓷盤上溢流。昨天的窗外驟雨停了……


    她想起自己在這一間充滿陌生氣味的房室,生下兒子。丈夫沒在她身邊,她覺得又苦又怕,以為自己熬不過……


    “夫人?”羅悅站在床邊,看著女人出神的美顏。


    賀則雲迴過神,視線飄至男人臂彎裏繡著龍形圖飾的繈褓,雙手下意識地伸出。


    羅悅將嬰孩交給她,那斷斷續續的哭聲竟就停止。“唔——這麽敏感!小少爺果然有祭家人的靈通特色!”


    “羅悅——”一陣叫聲有迴音般地從起居室蔓延至臥房。“你要倒大楣了——”


    拱門掀開的紗簾中走出一名美貌驚天的年輕女子。“你完蛋了,羅悅!”她身上穿著晚歡花圖樣的日式浴衣,打赤腳,剛練過什麽神秘氣功般,纖白透紅的長指一路指來,點在羅悅鼻頭上。


    羅悅渾身疙瘩,跳開一大步。“小姐,我可沒惹您——”笑臉依舊沒變。“您別亂說話唷!”小姐是他主子冠禮少爺的麽妹,芳齡十八,天生一張鐵口——說什麽就發生什麽,比算命仙靈驗,他們就怕被這位小姐點到名。


    “你幹麽這麽緊張!”女子打他一下,膝蓋跪上床緣,另一條長腿站在地上,斜傾如箭步,不擔心扯開的浴衣會使她曝光,探身看著賀則雲懷裏的嬰孩。“我聽說嫂嫂生了,過來看看……”


    羅悅舒了口氣。“那您慢慢看,我先告退了——”


    “羅悅!”女子又出聲,嗓音有魔力般揪住他的腳步。“我覺得——我這侄子真的長得好像冠禮哥哥,你看他那微卷的頭發、俊美的小臉……根本是冠禮哥哥的翻版耶——”


    “元祠少爺也有張俊美的臉——”羅悅慢條斯理地應和。


    女子閉一下美眸。“你剛剛沒聽到我說‘那微卷的頭發’嗎?小堂哥可是一頭柔軟服貼的直發——”冷冷的嗓音,聽起來很危險。


    羅悅挑挑眉,偏著頭,像在開釋一名不講理的妞兒般,仔細的語調充滿耐心。“小姐——小少爺那是胎毛,還看不出直卷,何況還有隔代遺傳的可能。您別亂說話,引起糾紛喔!夫人可是……”


    “你完蛋了!”女子打斷他,雙腳站定,轉身,鄭重其辭。“你最好迴龍鱗湖去見你親愛的家人一麵,好好團聚團聚,因為用不了多久,你將‘發配邊陲’,可能永遠迴不了海島!”


    “小姐——”羅悅苦笑。“您太久沒消遣了嗎……”


    “願你還有好運。”女子麵無表情,幹幹脆脆地送了他一句。


    羅悅雙掌一攤。“好吧!”反正這裏也沒他的事,他旋身走向拱門,趁早離開,免得小姐又出口什麽倒楣事在他頭上。


    “他真的慘了!”女子看著羅悅沒入紗簾的背影,咕噥著。“不知天生的笑臉會不會消失,真想看嗬……”低笑結束,吐吐粉舌,翻一下白眼,鬼靈精怪地,走迴床邊。


    “你要喂奶嗎?”女子盤腿坐上床,拉拉身上的浴衣,氣定神閑地麵向賀則雲。


    她這一問,賀則雲真覺得胸部明顯脹疼,孩子在她懷裏鑽動著。她撩起衣服,孩子本能地吮住她,愉快地享用出生後的第一餐。


    “像個小強盜一樣!”女子看著嬰孩吸奶吸得鼻頭冒汗,不禁唿道。“會不會疼啊?嫂嫂——”一雙好奇大眼直勾勾瞅住賀則雲。


    賀則雲盯著女子,那微卷的俏麗短發、明亮的五官,跟祭冠禮都有幾分相似,隻是女子更加纖秀。“你是冠禮的妹妹?”她試問。


    女子點點頭。“嗯,我叫祆兒——一半神一半妖的‘祆’。”祭祆兒總是得意地這麽介紹自己。“祭家沒人比我更靈通了,我早就知道嫂嫂一定是冠禮哥哥的‘夫人’,羅悅那個笨蛋竟以為你是小堂哥在外麵惹的女人,連曾爺爺也氣壞,離家出走了……”


    “這裏就是祭家嗎?”賀則雲問。


    “這裏是祭家海島——”祭祆兒答道。


    賀則雲顰蹙眉心,覺得自己似乎被帶到很遠的地方——離丈夫越來越遠了。


    祭氏是一支神秘的遠古華族,離群索居,隱遁龍形海島。他們家訓嚴謹,規矩多,偏偏出了一個桀驁不馴、玩世不恭的祭元祠——此人是祭祆兒的堂哥,祭冠禮最小的堂弟,在外樂玩愛情遊戲,報的卻是兄長之名,同輩手足裏,幾乎人人都為他背過風流債。所以,當賀則雲上祭家飯店,找祭冠禮時,羅悅直覺又是這麽一迴事。“忠心”的他為了固守沉穩內斂、行事低調、從無緋聞的主子的名聲,私下將賀則雲帶迴海島,請祭氏大家長處理這事。


    “羅悅這次太自以為聰明了。”祭祆兒說了句,伸手逗一下嬰孩吸奶的臉頰。


    小嬰孩鬆開嘴,嚶了一聲。賀則雲換邊抱,孩子隨即又找到自己的需求,滿足地吸吮著。


    “嗬嗬,貪吃的小鬼,真有趣!”祭祆兒唇角上翹,美眸圓瞠,挑著細細的眉梢。


    “對了,嫂嫂,你怎麽沒戴哥哥給的龍形鏈呀?”祭祆兒突然問。


    賀則雲頓了一下。“你怎麽知道……”


    “我什麽事都知道喔!”她俏皮地眨眨眼,跳下床,纖指又戳一下嬰孩鼓鼓的嫩頰。小家夥老大不爽地哇哇叫,她嗬嗬地笑著,翩然轉身。“姑姑就不吵你喝奶嘍!拜拜——嫂嫂,很高興認識你,歡迎你成為祭家人。”揮揮手,倩影沒入拱門紗簾裏。


    賀則雲垂首,凝著兒子的小臉,美顏慊慊地低語:“有個頑皮的姑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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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鏤刻著龍紋的電梯由專人操縱直達飯店頂樓,門一敞滑開來,電梯人員攤開一隻手,恭請他。


    祭冠禮踏出電梯,往長廊底的總統套房走。聲紋辨識後,他進門,直接到最大的一間臥房。房裏全是古心古貌的中國式擺設,山水屏風後,一名高大健朗的老人,卷著大袖,正握筆在作畫。老人站著揮毫的動作生龍活虎,氣勢磅礴,儼然是一派大家。


    祭冠禮走到書案邊,幾盆綠竹植栽高高低低置放在鑿空的花牆裏。“曾祖父這麽好興致。”他開口。老人是他的曾祖父、祭氏的大家長、最高權力者,發須見白,額高飽滿,麵容強悍,至今仍掌管祭氏一族大大小小人事物,像個不服老的帝王。


    老人蘸蘸硯台上的濃墨,停一下筆,喉嚨發出渾厚有力的嗓音。“怎麽不問我來做什麽?”一雙炯亮的黑眸看向祭冠禮。


    “您巡視東南亞礦區,順道在此休憩,不是嗎?”祭冠禮迴道。這是他接到的消息。


    “聽飯店總管說你很少迴來——”老人頓住語氣,在宣紙上勾勒一、兩筆,才道:“這是為什麽?飯店裏的人沒好好侍候你?”


    “我的妻子不會想跟我住在飯店裏。”祭冠禮直接迴答。他相信精明的曾祖父,已知道他在台灣的一切了。


    “你什麽時候有的妻室?我可不記得我有什麽‘立名’的長曾孫媳。”老人平淡、不以為意地說。


    “立名”是祭家獨特的結婚儀式,凡是祭家人的伴侶都得經過這道儀式,才算是真正被長輩接受、認同。


    “我跟則雲公證過了。”祭冠禮沉穩地迴道。


    老人抿直唇,筆尖一揮,穿梭雲霧的龍形顯了出來。“前些日子,元祠‘立名’怎麽不見你迴島?沒接到通知嗎?”老人換了細毫,描點著龍鱗,跟曾孫對答的一字一句像是很平常的閑聊。


    祭冠禮沉下臉,往明豔的窗邊走,窗外小小的花圃,栽種一株株空中白玫瑰。這祭家飯店的最高層,如深入雲中的神居,俯視整座城市的動靜。祭氏擁有做人的神格特性,隻要願意,芸芸眾生逃不過任何掌握,他卻怎麽也找不到妻子的身影。真正的神居應該是她的便利屋,能將她隱藏得那麽好,真正的仙應該是她,能像飛天一樣不遺留任何足跡。


    祭冠禮讓電動窗簾降下,定定神情,迴答老人的問話:“我有其他事要辦。”他的妻子失蹤了,他哪還管兄弟手足結不結婚!現在他隻想知道妻子究竟在哪兒!“您如果沒有其他事,冠禮就不打擾曾祖父興致了——”他欲退離。


    老人完成最後一筆,點亮活靈活現的龍目,道:“你該迴海島的,祭冠禮——”他放下衣袖,雙掌剪在腰後,紅光滿麵,昂首沉吟地盯著這名向來穩重自信的長曾孫。


    祭冠禮麵對著老人,瞳眸深黯。“您的意思,冠禮了解。如果要我舉行‘立名’,也得讓我先辦完事再說。”他明顯在應付。


    老人笑了一聲。“你是我的長曾孫,從來沒讓我失望過,該辦的事也辦得完美;就是感情的事,不讓長輩過問是嗎?”身為祭氏大家長,老人絕對了解每一名晚輩的個性,他這個從無緋聞、風流事跡的長曾孫,並非不談情說愛,而是他在這方麵特別低調。


    “祭家神秘的‘命定’傳說,冥冥中,支配了子子孫孫的婚姻愛情,能說我不讓長輩過問嗎?”祭冠禮直視老人的眼,語調坦率。在找尋終生伴侶的過程,祭家人一旦遇見命中真正相屬的另一半,就會有一連串神跡似的現象發生,諸如做愛時胸口會浮現龍形紅痕、他們的傳家項鏈被那個特定對方碰觸時,鏈頭的寶石會發亮,稱為“開光”……這些無可解釋的神秘現象,如同姻緣宿命,就是祭家人所流傳的“命定”。


    “曾祖父,我得告訴你——是家族傳說的應驗也好、是先祖天意也罷,”祭冠禮雙眸灼亮堅定,清晰的嗓音像在宣誓。“則雲是我不挑不選這輩子認定的妻子,她如果不想被祭家那套繁繁雜雜的規矩、儀式打擾,我不會強迫她迴海島,她想一輩子在台灣過平凡的生活、簡單的日子,我會陪到底。”


    老人眯細雙眼,摸摸下頦的胡須。“這就是你的堅持?”沉聲沉調地問。


    “是。”祭冠禮語氣不偏不倚。


    “我總能見一下我那長曾孫媳吧?”老人眼尾閃了閃。“她如果不願來飯店,我這曾祖父倒可以走一趟——”


    “我不相信您不知道!”祭冠禮突然發起怒來。老人今天的抽探太不對時機,何況老人像精一樣,把所有祭家晚輩撚在指尖玩,怎會不知道則雲失蹤?想必,隻是要看他這“感情不被過問”的長曾孫的笑話!“您繼續您的雅興,冠禮不奉陪!”瞥一眼桌上的畫,他轉身往外走。


    “你那個兒子,我的長玄孫——”老人像是從丹田發出聲,嗓音又長又有力,彷佛武俠小說中的什麽派什麽門高人。


    祭冠禮急行的腳步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煞住。


    老人刻意拉高語調。“那個胖小子——我給他取名叫祭俊。”


    祭冠禮的背影很僵,隱隱在發抖,像是有什麽無形物在輻射。


    老人揚高粗白的雙眉,悠悠地晃迴桌前,拿筆在畫上題字。“這字畫記得叫人裱背,是我這高祖父給祭俊的彌月賀禮。”


    祭冠禮猛地轉身,大步走迴書桌前,一把抓起老人的字畫。“我一點都不喜歡您取的這個名字!”冷冷迸出嗓音,捏著字畫,轉身便走。


    “小子!題字還沒幹,別印上自己的掌紋——”


    砰——一聲足以震破玻璃的巨響,迴應了老人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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