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急的波濤卷著青綠色的江水,日夜不停地衝刷著兩岸。除了水族,沒有人能探到激流深處。所以人們對岷江龍王的想象隻能存在於龍王廟中。

    祭祀的日子是先祖就定下來的,就算自己吃不飽,也不能少了奉獻龍王的牛羊。習俗的強大就在於鮮有人敢唱反調,因為上至君主下至酋長,誰也不能預料冥冥中的一切,那麽,不去改變似乎是最安全的選擇。

    沒人知道,岷江小青龍當了龍王以後,對血腥的牛羊真的相當厭倦,愚笨的人類,為什麽不供如花似玉的姑娘呢?他常常忍不住地抱怨。

    他是神龍赤焰的兄弟,因為這層關係才有今天,神龍新任天界要職,嚴令兄弟們暫時不許惹事,所以小青龍盡管有想法也隻能暫時壓製下去。

    龍宮建在江底的島礁內部,與山色融為一體的大門並不張揚,裏麵則別有洞天。此刻,幾個龍族侍女正站在一間鑲嵌著貝殼與珍珠的屋子門口。

    透過亮著水晶燈的窗戶,可以隱約看見屋子裏麵陳設豪華,流光溢彩。一個衣衫褪盡的女子趴在白玉床上,修長的美腿閑散地分開,細腰與美臀勾出嫵媚的曲線,栗色彎卷的秀發被撩起到枕頭上,露出白皙動人的後頸。她正享受著小宮女的纖纖素手在身體上推精油。

    “花神大人,要加些銀丹草汁嗎?”小宮女輕聲問,態度極其恭敬。

    “嗯——”她舒服地輕哼一聲,側過頭,豐潤的紅唇蹭到枕上。

    魅蘭住在龍宮有些日子了,帶著神龍給她的避水珠,她在水底很自在,雖然這裏比不上天界開闊,卻有著她以前做夢都想不到的極品享受。

    擁有神龍令,龍族對她畢恭畢敬,以前她身邊隻有海棠芍藥幾個丫頭,還不好使喚,如今仆傭成群,隻要她一個眼色,他們就爭相效勞,就算龍族公主也會卑微地討好她。

    有權真是好呢,他們不敢叫她“仙子”,尊稱她“花神大人”,生活的對比令她常常不由自主地感歎。怪不得神龍已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不滿足,恨不能統治所有生靈。嗯,每每想到這,她就不得不糾結還沒完成的任務。

    那個賤丫頭逃到哪裏去了?這麽久,龍族的眼線還一無所獲。赤焰倒是沒有催她,有幾次還捎來口信讓她不要急,他的體貼反倒令她不安,更有點急躁,如今他是她唯一的依靠,她所有的享受都建立在他恩賜的基礎上。

    花無百日紅,再美貌的女人,也不能僅靠皮囊拴住男人,她需要成功來證明自己美麗以外的能力。

    奇怪,魅蘭恍惚中歎了口氣,以前她多麽痛恨赤焰,多麽渴望自由,可是現在,卻一心想討好他,為什麽會這樣?

    她動了動睫毛,眼裏有些熱的泉流在湧動,是因為他激動中叫過一聲“魅兒”讓她產生了不切實際的幻想嗎?哦,得了,她自嘲地抿了抿嘴角,你失去太多,隻能抓住眼前了。

    “花神大人,龍王有急事要見您!”門口傳來侍女的通報。魅蘭一怔,大晚上的龍王來幹嘛?莫非……她心中一緊,急忙從床上爬起來,隨手拽了絲綢浴袍裹住身體:“讓他進來!”她不怕會引起男人遐想,龍族的男子都知道她是赤焰的女人,誰也沒膽子多看她幾眼。

    “花神大人,我們的探子發現了可疑的線索。”小青龍急著報告,指著身邊吊著胳膊的龍族男子:“他今天發現江心渚有個女子飛躍懸崖,絕非凡人。此女年輕貌美,極有可能是廣寒仙子。他一路跟蹤,那女子進了太守府。”

    “那就去太守府把人抓來給我看看就知道了唄,”魅蘭道,轉眼覺得不對勁,“他胳膊怎麽了?”

    探子囁嚅道:“啟稟花神大人,小的沒用,本想溜進太守府把人劫出來,可誰知半路殺出一個人,把我胳膊拗斷還打入河中……”

    “啊?”魅蘭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罵道,“胡說吧你!你還是不是龍族啊?一個凡人你都對付不了?”

    “花神大人息怒。”龍王勸道,“您有所不知,凡人倘若精修道術,亦不可小覷。比如我們蜀中赫赫有名的青城山,就沒有妖精敢靠近,因為山裏是紫微元君的道場。今天的失手,可能小龍晚上出來,正好撞到了修煉之人。”

    “這麽說是運氣不好碰上多管閑事的了,那你明天多派幾個人手去。”魅蘭下令。她心裏忍不住歡喜,終於守得雲開,還以為這賤人逃到天涯海角去了,誰知道就在岷江邊自己眼皮子下麵啊,活該她自投羅網。

    “遵命。”

    “哎,等等——”魅蘭沉吟了一下,“先不要驚擾了太守府,畢竟是蜀中官衙。我們要抓的是仙女,和凡間無涉,別鬧出事來。你們派人在門外守著,那女人不可能永遠不出來。隻要她一出門,你們就立刻把她抓迴來。廣寒的身手平常,不過為確保萬無一失,龍王,你親自去。”

    “是。”

    南軒迴到書房,端木已經在桌上放了幾樣糕點,他坐下來剛拿起一塊,卻感覺到端木的苦相。目光詢問地看向他,端木歎氣道:“少爺,按您的吩咐給寒玉姑娘送吃的,結果她……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不僅絕食,還讓我滾……把東西都打翻摔爛了……”

    好麽,脾氣不小,還敢給他臉色看!南軒把拿起的糕點又放了迴去,端起盤子冷哼一聲:“我去看看。”

    寒玉再次聽到門響,看見李南軒端著一盤子糕點走進來。她抱膝枯坐在床沿,沒挪動半分。

    嘩啦——李南軒一把將桌子拖到她麵前,重重地將盤子往桌上一摔,然後,隻聽“啪”的一聲,一把匕首也同時拍在盤子旁邊。

    匕首的冷光讓寒玉嚇了一跳,本能地往後縮了縮。“蜀中還有多少人吃不飽肚子,你居然敢糟蹋糧食!誰給你的權利?”男人惡狠狠地瞪著她。

    “我……我吃不下。”寒玉小聲道,她不敢不迴話,保不準下一刻匕首會捅進她身體。

    “吃不下,味道不好嗎?”南軒冷笑。

    沒有迴應,女人低下頭去。“你聾了嗎?迴答我的問題!”男人提高了聲音。

    寒玉的唿吸急迫起來,起伏之間,剛剛平穩的哀傷情緒再次衝開了閘門,她霍然抬起頭,眼中噴出怒火:“李南軒,你殺了我的朋友,居然來問我食物好不好吃?你是不是人?你到底有沒有心肝?”

    “哦……原來如此……”男人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認真思考了片刻,“好吧,既然你這麽在乎姬無淩,那不妨讓你選擇。”他拎起匕首,“殺了我,複仇,或者殺了自己,殉情。”刀柄轉向她,遞上前,微笑:“怎麽樣,很公平吧,快決定。”

    寒玉的怒火被釘死在半空,目瞪口呆地看著朝向他的刀刃和對方鎮定自若的神情,他在拿她開涮嗎?殺了他?開什麽玩笑,她有這個本事嗎?殺得了嗎!殉情?他怎麽說得出來?無淩的死訊讓她很悲痛,可是她也沒有產生尋短見的念頭啊。逼她自殺?這才是他的目的吧,他已經如此憎惡她了嗎?

    可是……她忽然想哭又想笑,李南軒,你是不知道哇,就算我真的想死,也還沒有死的資格呢,混沌之珠還沒有托付之人,怎麽敢死?怎麽能死?

    南軒看她半天沒有動靜,神色怪異,眼神飄忽,不知道在想什麽,不耐煩地催促道:“快點啊,別說我沒給你機會。”

    好,輸人不輸陣,寒玉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接過匕首,卻一抬手將它紮進了棗兒糕裏,咬牙道:“李南軒,你救過我命,我殺你與禮不合,你想我死,也沒那麽容易,我憑什麽自殺!”

    淺淺的微笑變成了春風般的朗笑,南軒端起盤子,悠哉道:“既然舍不得我死,也舍不得自己死,那就隻剩一條路了,吃吧。”

    他有病嗎!又繞迴吃上麵!寒玉一整天粒米未進,加上無淩之事的刺激,此刻身體已近虛脫,急需要能量的補給,可是麵對男人遞過來的美食,除了傷心和委屈,哪有半點胃口。

    她抿緊唇,憤憤地別過頭去。可是沒想到,不過一瞬,她的下巴就被男人捏住,不由自主張開嘴,一塊棗糕已經強行塞進了嘴裏,也不知對方用了什麽功力,還沒有咀嚼,已覺那塊糕囫圇滑下了肚。

    她輕唿一聲,瞪大了眼睛,南軒笑道:“如果你需要這麽喂,也不是不可以。”

    熱乎乎的水汽湧上了眼眶,寒玉悲憤地捂住嘴,終於還是忍不住,眼淚滴答滴答地落到盤子裏,突然,她胡亂抓起糕點,大把塞到嘴裏,和著淚水艱難地使勁地狂吞下去。

    男人似乎被眼前的情景嚇到了:“喂,你……”

    劈手奪過了盤子,在她還沒被噎死之前把嘴邊的食物拽走,南軒長歎一聲:“怕了你,不吃算了。”

    寒玉伏在桌子上,嚎啕大哭。忽然背上一陣暖流,醇厚的內力源源輸入她體內,寒玉不由止了哭聲,驚愕地抬起頭來,隻見李南軒不知何時已繞到她身後,內力正來自於他手掌的熨帖。

    見她眼睛望著他,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尷尬:“現在你不吃東西也沒事了,天一亮……就放你走。”

    寒玉隻覺得四肢百骸都舒坦萬分,倦意全消,精神都活潑起來,他還真是舍得呀……誰會輕易將自己的內功送給別人?寒玉不知道說什麽好,他折磨自己一番,卻又慷慨地補償。

    “休息吧。”見她眼淚也幹了,他柔聲說了這一句,就推門離開了。

    “其實,我也不是很恨你,各為其主,身在其中誰也沒有辦法。”這句話在她舌尖上打了幾個滾,卻終究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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