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茉兒和刀豆動手,無疑搬起蹍盤打月亮——自不量力。

    香九趕迴來時,她已是傷痕累累,被刀豆的跟班圍在中間又踢又踹。

    她抱著頭,蜷縮成一團,倔強著不肯求饒,罵道:“刀豆,你害死了我哥,我要……殺了你。”

    刀豆好整以暇的抱著雙臂:“再血口噴人,我就撕爛你的嘴。”

    “和我哥一起清理的筒子河太監,都是你的跟班,你們合謀……害死了他!”福茉兒說到最後開始劇烈的咳嗽,像是要咳出心口的憤恨和殺意。

    刀豆眼底劃過陰狠,吐了口唾沫:“你們認香九當兄弟,就是不把老子放眼裏,嗬,你哥之後就是你,勸你以後都小心點兒。”

    “你……”福茉兒勉強掙紮,青腫的臉頰上是一雙清澈堅毅的眼睛,直看到人的心底。

    她說:“你等著吧,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跟班們像是聽到個有趣的笑話,笑得前仰後合,其中一人道:“傻妹妹,紫禁城不一樣,善不會有善報,惡不會有惡報——”

    “那就試試。”說話的人是香九,她衝到這人麵前,胡亂揮舞著從庫房找來的鍘草用的彎刀。

    刀麵在白亮的月光下,反射出鏡麵般的寒光。

    跟班們當即抱頭亂竄。

    香九樂於看他們出醜,在後頭緊追不舍,追得他們連滾又帶爬,一口一口“香大爺”。

    香九很滿意他們的表現,誇他們統統都是識時務的俊傑,複又把彎刀指向刀豆的鼻尖,問:“你呢?”

    刀豆連連後退,舉起雙手做投降狀:“誒誒誒,刀劍無眼,你若敢動真格的,小心你的命。”

    他擺明是話裏有話。

    在宮裏頭,隻有主子才掌握生殺大權,看來他是把孟太妃搬出來保命了。

    香九哂笑:“怕你啊。”

    孟太妃養得男寵多了去,多刀豆一個不多,少刀豆一個不少。會理會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才怪。

    香九在心裏狠狠鄙視刀豆:沒腦子的東西。

    刀豆卻認為她是有了皇主子撐腰,才會如此囂張,以前再和他不對付,也沒動過刀啊:“當皇主子男寵了不起啊!”

    他未想到的是,口中的“皇主子”正在辛者庫外頭爬牆。

    自從昨夜一睹香九芳容,木蘇嬈就徹夜難眠,今日更是食不知味,鬱鬱寡歡。

    南葉擔心的發慌,宣了杜太醫來診平安脈。杜太醫說“心病還需心藥醫”。

    南葉納悶了,一個富有天下的君王,能有啥心病。

    直到月上柳梢頭,木蘇嬈帶著他一人來到辛者庫,他才稍稍有了點想法:難道……皇主子是為了這叫香九的小太監,才……

    這樣的想法著實詭異,驚得南葉皺紋縱橫的臉瘋狂抽搐。

    他大起膽子問道:“皇主子——”

    “噓!”木蘇嬈比出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將燈籠熄掉。

    南葉低頭吹滅燈籠裏的燭火,四圍倏然一黑,伸手不見五指。

    悠長的甬道分外寂靜,隻留有他們二人的腳步聲。

    南葉再次問道:“皇主子,咱們偷偷摸摸的來這做甚?”

    木蘇嬈瞪著他:“誰偷偷摸摸了!”整個紫禁城都是朕的,朕愛去哪去哪。

    其實她的目的很單純,想確認自己是否眼花看錯了香九的臉,畢竟世上哪有如此湊巧的事。她都懷疑香九就是容洛假扮的。

    “是是是,奴才說錯話了。”南葉求饒。

    木蘇嬈懶得和他計較,發號施令道:“你,挨著牆根蹲下。”

    蹲下?

    南葉一頭霧水,也不敢再多嘴問,乖乖照辦。

    剛蹲下,還沒來得及穩住身子,就被木蘇嬈踩住了肩頭。

    唉喲,我的老骨頭喲。南葉暗暗叫苦。

    木蘇嬈扒拉著琉璃瓦簷,將聲音壓到最低:“嘖,別傻愣著,把朕頂高些。”

    “……好……皇……主子您小心別摔著。”南葉一手扶著木蘇嬈的腳,一手扶著自個兒的老腰,屏住唿吸,顫巍巍地站直腿。

    木蘇嬈那被瓦簷阻擋的狹隘視野,一下變得開闊。長這麽大,她還是頭一迴來辛者庫,跟想象中的差不多,又破又舊。

    咦,槐樹後頭好像有人,還不少。

    木蘇嬈伏底身子,目光穿過稀稀拉拉的槐樹枝椏,仔仔細細的看著。

    然後就聽見那句“當皇主子男寵了不起啊!”

    木蘇嬈:“……”

    誰他麽養男寵了。

    朕明明在為我家容洛守身如玉。

    “混賬!”她用力跺了跺腳。

    唔,南葉仿佛聽見了肩膀斷裂的聲音。

    秉承著愛崗敬業的原則,他咬緊牙關,頑強的挺住了。

    而肩上的木蘇嬈還沉浸在遭受誣陷的怒火中,抓了片琉璃瓦,卯足力氣拋向半空,砸了刀豆一個穩準狠。

    “啊!”刀豆被砸破了眉骨,鮮血流進眼睛,一時半會看不清東西。

    “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惹你刀爺爺我!”

    還敢罵朕,治你個以下犯上大不敬!

    木蘇嬈九五之尊的脾氣上來了,再次薅起一片琉璃瓦扔出去。

    還是方才的弧度,還是方才的角度,不偏不倚再次正中刀豆的俊臉,且還將他……砸暈過去了。

    所有跟班都傻眼了,頗有想象力道:不愧是皇主子的心尖寵,都有人暗中保護了。

    他們怯生生的瞥了一眼香九,再也顧不上刀豆,見鬼似的跑了。

    香九亦有些疑惑,但心裏有盤算。扶著福茉兒靠上吉祥缸,叮囑兩句後,去了後院。

    借著後院的窄門繞出辛者庫,腳踩風火輪似的往木蘇嬈的方向噌噌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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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倒要看看,是哪位好心人在暗中幫忙。

    木蘇嬈為圖方便,一口氣摘了許多琉璃瓦,一片疊著一片,疊成一小摞。一抬頭,發現院裏沒聲響了,隻留有一個被他砸暈的太監,和一靠著吉祥缸的小宮女。

    什麽嘛,沒意思,真沒意思。

    木蘇嬈一下憂桑了。

    “皇主子,皇主子,好像來人了。”南葉在下頭提醒道。

    “……那還不放朕下來。”被人瞧見九五之尊爬牆,多丟臉呀。

    南葉紮起馬步:“皇主子您踩著奴才的腿,當梯子。”

    可惜這“梯子”患有嚴重老寒腿,木蘇嬈剛剛落下腳,它就不堪重負的打顫顫……

    它一打顫,木蘇嬈整個人都跟著打顫,於是在落地的那一刹……崴了腳。

    “嘶。”

    她倒吸一口涼氣,唇瓣緊緊的咬著,側彎下腰,捂住腳踝。

    驀的抬眸,看到了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翹翹的睫毛,大大的眼睛。

    不是香九又是誰。

    木蘇嬈迅速用手遮住臉。

    雖說香九是個太監,但那張和容洛相似的臉蛋,仍然讓她有種夜會老相好的感覺,具體說來就是臉紅耳熱,唿吸急促。

    心頭更是不受控製的升起絲絲異樣,說不清道不明。

    香九:“……”

    有啥好遮的,我都看見了。

    “奴才,給皇主子請安。”香九淡定的俯身下跪。

    木蘇嬈死鴨子嘴硬:“你認錯人了。”

    “……好的,皇主子。”

    木蘇嬈:“……”

    看來已經暴露了,木蘇嬈認命的收迴手,端端正正的站好。昂首挺胸,身姿婷婷。

    她搭了隻手遞給南葉。

    南葉堪堪用胳膊接住,扶著她。

    “小太監……你叫什麽名字?”

    “迴皇主子,奴才在家排老九,故賤名香九。”

    “嗯。”木蘇嬈拿出一國之主的氣勢,紅色紗裙在夜風中微揚。

    轉了話頭道:“……今夜之事……不許向任何人提起。”

    “是皇主子您爬牆頭的事嗎?”

    南葉糾正道:“……胡說,你哪知眼睛看見皇主子爬牆頭了!”

    香九:我兩隻眼睛都看見了。

    木蘇嬈補充道:“朕隻是……晚膳貪嘴,出來散散步消消食……路過此地而已。”

    香九:好的,辛者庫歡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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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啦來啦我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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